清朝咸豐年間,浙江寧波的高敏和牛北亭兩人合伙做販賣海鹽生意,賺了一大筆。這年冬天,眼瞅著快要過年了,高敏就問牛北亭來年的打算。牛北亭答道:“富貴,就是既富又貴。我想明年不再干這個了,買個官做做。”牛北亭做生意前是個落魄潦倒的秀才,當官一直是他的夢想。考試考不上,那就花錢買吧,反正現在有錢了。
高敏聽了牛北亭這話,哈哈大笑,拍了拍牛北亭的肩膀道:“我們真是有緣啊!做生意是拍檔,看來今后也能相互提攜呢。”原來高敏也想做官。兩人懷揣著相同的主意,接下來自然談得更為投機,話題馬上就轉到了上哪里去買官。高敏想去廣東,官鹽專賣,他們能在廣東把海鹽生意做得風生水起,自然和官府也搭上了關系。有現成的關系,高敏自然想從那里著手。
然而牛北亭認為,要想當官就要當個大官,能買到大官的地方自然是京城。因此,既然要買,就直接上京城。高敏拗不過牛北亭,也就答應了。
過了年,高敏和牛北亭就收拾好行李,告別了家人,直奔京城方向而來。兩人一路風塵,等這天到了京城,已是傍晚時分。兩人就近找了家悅來客棧住下了,準備明天再去跑門路。
晚上用餐過后,高敏洗漱完畢,就上床休息了。而牛北亭呢,他識文斷字,不像高敏是個土包子,想的自然要遠一些,買官向誰買、買什么官、哪里才是肥缺,這些他都要考慮。因此,牛北亭在樓下和伙計聊了許久,打聽了京城的種種情況,這才上了樓。
進了房間,牛北亭往床上一倚,拿出了煙桿,點了一泡萬壽膏,一股裊裊的香氣片刻氤氳了整個房間。牛北亭迷醉地瞇縫著眼,慢慢地享受著這萬壽膏帶來的快感。
這時,門從外面被叩響了,牛北亭一愣,起身開了門。門外是一年輕的公子,衣著紫色綢衫,頭戴瓜皮小帽,活脫脫一個貴族公子哥兒。此時,那公子雙眼直勾勾地看著牛北亭手中的煙槍。
牛北亭莞爾一笑,看這個年輕人的衣著打扮,就知道他不是普通人。這人顯然是沖著萬壽膏來的,一般的官宦子弟,也吸不起這個。
機靈的牛北亭立即招呼著那公子坐到床上,然后又拿出一泡萬壽膏,親手點燃了,遞到了那年輕人手中。年輕人也不客氣,拿到嘴里就吸了起來,臉上綻出了幸福的笑容。牛北亭看在眼里,心說這年輕人對萬壽膏的迷醉程度遠在自己之上。
牛北亭觀察著年輕人的一舉一動,可是,年輕人除了吸萬壽膏之外,沒有其他動靜。
牛北亭試探著問他的姓名,年輕人也不回答,閉著眼睛,慢慢地吸完了一泡萬壽膏,這才倏地睜開眼睛,接著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徑直走出了房間。
牛北亭正要追出去,那邊床上的高敏恰好在這個時候醒了,盯著年輕人的背影搖了搖頭道:“這人是誰呀?怎么這樣不懂禮貌?”
牛北亭沒答話,高敏又說道:“牛兄,我們不如回去吧。我剛才做了個夢,夢見我們就在這家客棧里遇上了奉旨離京赴外任的巡撫,并從他手里買到了官,不過,我們很快就因為貪污被判了重罪。一夢醒來,我有些害怕了。”
牛北亭哈哈大笑道:“這是好事啊,我們來的目的不就是這個嗎?至于后面,夢是反的,你應該知道。”高敏怔了怔,沒再說什么。
第二天一早,牛北亭和高敏來到客棧樓下,正要向伙計結賬離開。這時,猛聽到樓梯口一陣腳步聲,十來個家丁模樣的人擁著一個公子哥兒下了樓。
牛北亭抬頭一看,一下子就樂了,昨晚在自己房間吸煙的正是這個公子哥兒,看來自己的判斷沒有錯,就沖著這么多跟班的,這個公子哥也是個貴人。
牛北亭也顧不上結賬了,慌忙迎上前去,向那個公子作了個揖,賠著笑道:“公子出門呢?”
那公子還沒答話,旁邊的家丁已有人呵斥道:“走開走開,你是誰啊?在這里亂套近乎,我家公子昨晚剛下榻在這里,一直沒有見過生人,怎么可能認識你呢?”
那公子向隨從擺了擺手,客氣地向牛北亭問道:“這位兄臺,你是不是下榻在天字二號房的那個大哥?對了,我記得你房間里住著兩個人。”
牛北亭一愣,心道他這是揣著明白裝糊涂呢,看來我那萬壽膏白白地被他給吸了。牛北亭心里老大不高興地點了點頭。
那公子卻立即興奮起來,拉著牛北亭的手,回轉身又向樓上走去。
一邊走,那公子哥兒又不時地向牛北亭問這問那,等了解到牛北亭準備在京城買官,他樂了,“看來我們是有緣啊,我父親是剛剛放了外任的巡撫,如果你和另一位兄臺愿意,就跟著家父。買官的事就由小弟代勞,官嗎……就在家父的治下找個合適的位置,這樣我們相互也有個照應。”
牛北亭馬上答應了下來,他興沖沖地找到正在樓下急得團團轉的高敏,把這個消息告訴了他。“成功了,成功了!你的夢還真靈驗呢!”
高敏卻皺起了眉頭,把牛北亭拉到一邊,說道:“牛兄,我還是那句話,我想回去了,這個官不做也罷。剛才我問了那幾名家丁,他們說昨晚這個叫劉云才的公子哥兒入住了悅來客棧后,一直待在房間里沒出去,他們對你們倆是怎么認識的感覺很奇怪。聽到這些人這樣說,連我也摸不著頭腦了。”
牛北亭把昨晚劉云才進自己的房間吸萬壽膏的情形一說,高敏更是滿腹疑惑,死活不肯跟劉云才去做官。
牛北亭苦勸無效,只好說道:“那人各有志,我們好歹做生意多年,如果以后有什么事兒,盡管派人來找我。我這一趟買到官之后,就是和劉云才南下廣東。我們哥倆相見還是有機會的。”
高敏和牛北亭在客棧分了手。牛北亭跟著劉云才,高敏直接到了老家寧波,在那里繼續從事老行業販鹽。
這段時間,高敏也沒忘了牛北亭,他聽說牛北亭在廣東的一個縣做了縣令,先后給他寫了幾次信,說官場如果不適合,仍希望兩人能再次攜手販鹽。
牛北亭此時官做得正如魚得水,看了看信,付之一笑,然后又將信付之一炬。他不但當上了一個富縣的縣令,而且那個縣恰好鄰海,盛產海鹽。如果高敏有求于自己,牛北亭倒是可以給他一張鹽業的專賣許可,誰知高敏幾次三番地寫信,竟然是勸自己急流勇退,實在是太不上路了。如果區區一夢也可以當真,那高敏豈不是神人?他要再撈上幾筆,回家和高敏比比看,究竟是誰掙得多、誰的威風大。
然而,還沒有等到牛北亭實現和高敏一試財富多少的計劃,巡撫的公子劉云才出了事。劉云才到了廣東,一直在做鴉片生意,不巧的是他做的最太一筆生意,被巡海的欽差給發現了。拔出蘿卜帶出泥,劉云才是巡撫的兒子,欽差還手下留情,唯獨把牛北亭下了大獄,并把這一切罪責全部推到了牛北亭的身上。
牛北亭一夜之間由風光的縣令變成了階下囚,他讓家人拿出所有的積蓄上下打點,然而還是沒有能夠保住一條命。牛北亭即將被行刑問斬的前一夜,欽差特許他見一見妻兒,牛北亭不禁涕淚交加。這個時候,妻子遞給他一封信,還是高敏寫來的,“牛兄,還記得我那個夢嗎?買官獲罪,當時確實是夢境,夢境不可靠,但我那晚明明看到了劉云才,結合夢境,我斷定買官是個兇途,不值得犯險。聞到鴉片的香味,就能摸到陌生人的房間,這樣的官家子弟讓我恐懼。和一這樣的人在一起,還能潔身自好嗎?如能脫身,切記早回頭。高敏即日。”
牛北亭慘然一笑,心說高敏啊,現在說這些已經晚了,你的夢醒得早,可我還卻一直繼續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