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君是個醫生,日子原本過得春風得意,誰知相愛多年的女友攀上高枝一朝離去,韓君一時心灰意冷,死的心都有了,當即請了病假,一個人直奔云南而去。云南云南,彩云之南,絢麗多姿,神往已久,能到那兒痛痛快快地玩上一圈,即使死也無所謂了。
在云南那瑰麗斑斕的山水村落間,韓君是有景則賞、無景則歇,毫無拘束率性而為,腳到何處,心便到何處,直到這天遇見一個苗家女孩。
當時韓君正在一處山崖下隨意遛著,忽聽到耳邊隱約響起一陣若有若無的呻吟聲,韓君暗吃一驚,大著膽循聲找去,卻是一個女孩緊閉雙眼、氣若游絲地僵臥著。那女孩青布包頭,頸佩銀飾,腳蹬繡花鞋,正是此處苗家女孩最普通的打扮,卻又為何倒地不起?
韓君上前再仔細一看,原來女孩腳脖子腫起老高,不遠處扔著一個藥簍,想是采藥時嚴重崴了腳,便再也掙扎不起了。此時那苗家女孩雙唇干裂面色蒼白,神情極度委頓,顯然失水太久了。
韓君忙從背包里掏出一瓶純凈水,一口氣“咕咚咕咚”地直灌進女孩的嘴里,再細心喂了半塊面包。有了水和面包,那女孩很快睜開了眼睛,滿臉感激地說:“謝謝你!”
韓君一笑,伸出雙手用力按摩起女孩的腳脖子來,他的手法當然十分專業,而且作為醫生,背包里恰好帶了跌打損傷藥,當即又細細上了藥,再俯身用力背起女孩,在女孩的指引下往山下走去。他只顧吃力地埋頭走,不知道背上的女孩已是滿臉紅霞,先前的按摩、此時的肌膚相接,使女孩心如鹿跳不勝嬌羞。在路上交談得知,女孩叫幼朵。
在女孩家里,韓君受到女孩阿爹、一位50開外黑瘦漢子的熱情款待,他說什么也不放韓君走,說要不是韓君救了他女兒,說不定女兒就饑渴死掉了,或被猛獸吃了。韓君還堅持要走,這時幼朵從內室拄著拐出來了,韓君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先前幼朵滿身塵土,面帶痛苦,根本看不出姿色,如今一番梳洗打扮,只見她五官精致,雙眸勝星,身材婀娜,脈脈含情,韓君萬沒想到幼朵竟是如此的美麗,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哪還有走的想法。一
幾天一過,韓君發覺越發離不開幼朵了,幼朵正是他要找的戀人,這才是夢中的愛情,純潔、美麗,如夢如幻。這晚他沖動地一把摟住幼朵,幼朵滿臉緋紅地抗拒著,吐氣如蘭:“韓君,你真的喜歡我嗎?”
韓君點點頭,狂熱地親吻著,幼朵嬌聲又說:“那你真的肯永遠跟我待在一起嗎?你可要想清楚了,不要急著回答我。”
韓君情熱似火,一時間恨不得把心都掏出來,說:“我愿意,只要跟你在一塊,我什么都可以放棄!幼朵,我愛你、愛你、永遠愛你……”
這樣的情話世上又有幾個女孩能禁受得住?幼朵手一軟,放棄了抵抗……
時間如山間的溪水日夜流淌,轉眼韓君留下一月有余了,盡管有明眸酷齒的幼朵陪著,盡管青山綠水如此的美不勝收,韓君卻開始變得焦躁起來,心底深處總有一股說不出的空虛,日夜揮之不去,他理了半天心緒,終于明白了其中的原因:自個開始想念起都市生活了。
這兒風景雖美,可太閉塞貧窮了,沒有酒吧、沒有超市、沒有足球,甚至無人交流,即使幼朵也無法真正地交流。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極端的枯燥無趣,難道真的要在此終老一生嗎?可走了幼朵怎么辦?自個可是跟她海誓山盟過的啊。就在這時意外地接到一個電話。
電話竟是投送別人懷抱的前女友打來的,在電話里她抽泣著說:“韓君,我錯了,原諒我吧,直到現在我才發覺最愛的人是你,你在哪里啊?回來吧,讓我們從頭開始好不好?”
這個電話摧毀了韓君最后的意志,他要離開,一秒鐘也不耽擱地離開,都市生活才是自個真正需要的,幼朵,對不起了!
在幼朵和阿爹上山采藥的當兒,韓君離開了村落。在候車室正焦急地等候著,面前忽然站下一人。
是幼朵!韓君大窘,正要找借口,幼朵卻一臉鄭重地遞過一杯茶來,說:“我知道留不住你的,近段時間你的反常告訴了我這點,我不怪你,麻雀鳳凰本就不配比翼齊飛,來吧,喝下這杯分手茶,你就會忘了我,只當我們從來不曾相見過!”
韓君無地自容地接過茶,茶色奪目的綠,韓君無心多想,一飲而盡。在登上列車的一剎那,韓君頭暈目眩,要不是一把拽住車廂門,幾乎就要栽下來,一定是過分興奮的原因吧?
生活重又走上了正常的軌道,工作、逛街、上網、喝咖啡,但韓君很快發現一個使他大吃一驚的問題:他不能跟女友親吻。
在跟女友重歸于好后,韓君迫不及待地擁她入懷,深深地就是一個吻,可雙唇剛一碰,韓君就像碰上了高壓線一樣,“啊”的一聲慘叫,疼痛無比,心臟差點彈出了胸腔。懷中的女友卻安然無事,驚問怎么了,韓君茫然不知所以,再試,反應更加強烈,幾乎連小命都送了。那是不是就單單不能跟女友親吻呢?韓君為此不惜擔著風險,到那些娛樂場所找一些風塵女子又試,結果全是一樣,每吻一次都像在鬼門關上走一遭。
惶恐的韓君為此求遍全市的醫生,可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一個光線昏暗的傍晚,韓君正滿腹愁腸地獨自走著,忽聽得“丁零零”,有鈴鐺聲清脆地傳來,循聲一看,只見一人容貌頗為古怪,身著一襲青布長衫,手中搖著手鐲樣的鐵鈴鐺緩步而來。韓君一下子興奮起來,身為醫生,這鐵鈴鐺他當然認得,行話叫“虎撐”,持虎撐者當為游醫,這樣的人一般來說都有幾分本事,專治疑難雜癥。管他靈不靈,就算是病急亂投醫吧。
那游醫聽了韓君的訴說后,斬釘截鐵地說:“我問你,你是不是惹惱過苗人?告訴你,你這是被下了蠱了!”
韓君一聽,腦子里就像打雷閃電一樣“咔嚓”一聲巨響,早聽說世上有“蠱”一說,本來半信半疑的,想不到如今竟施在了自個身上!想起來了,那天分手時幼朵曾神情凝重地給自個喝過一杯顏色詭異的綠茶湯……
那游醫一聽,連連點頭,“那蠱毒就下在綠茶湯里,好在下蠱之人并不打算重重懲治你,否則,你小命早就沒了!”
韓君聽了,渾身冒汗,急問道:“那我這種病可有藥治?”
游醫搖搖頭,又搖響鈴鐺,說:“豈不聞解鈴還須系鈴人?這蠱毒千人千樣,只有下蠱人知曉,他人無人能解。”
韓君一聽,心涼了半截,不過還好,也就是不能接吻而已……這時那游醫好似猜透了他的心思,又說了:“這蠱毒并非如此簡單,切切記住:千萬不能讓那下蠱人找到你,否則,只要他一接近你,五步之內就能催發加大蠱毒,那時你將一命嗚呼!”
不能接吻并不是什么要緊的事,生活依舊豐富多彩,韓君有時想起從前恍如隔世,那一定是個夢,一個男人最愛做的心底深處的艷遇之夢。正得意間發現大事不好,要命的大對頭來了。
這天他在街邊正走著,無意中一抬頭,馬路那邊赫然出現一人,一塊包頭帕、一身迥乎常人的藍衣,一雙眼睛似乎要噴出怒火來,那不是幼朵的阿爹又是誰?眨眼間老頭兒就橫穿馬路直奔過來。韓君一下子想起了那位游醫的話,不好!這是索命來了,千萬不能讓他接近五步之內!
韓君嚇得魂飛天外,掉頭轉身就跑,只聽得身后吼聲如雷:“負心小兒,拿命來!”路上行人紛紛側目,韓君一時只恨爹娘少生兩條腿,好在他對這兒熟悉,三轉兩轉之下就甩脫了阿爹,而身上已是汗透幾重衣服,氣喘如牛。
接下來這樣危險之極的路遇又是兩三次,最危險的一次是韓君坐在車中靜等紅燈,頭一側,幼朵阿爹猙獰的面目竟近在車窗外,口中似念念有詞。他這是在催動蠱毒,韓君大叫一聲驅車就溜,竟全然不顧眼前依舊是紅燈,在橫沖直撞好幾條街后,才被警車逼停下來,后果不用說有多嚴重了,盡管如此,那可怕的老頭總算給甩了,值了。
再這樣下去遲早兇多吉少,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先下手為強。
傍晚,在郊區一條昏暗無人的小道上,幼朵阿爹正漫無目的地行走著,他幾次要逼近了韓君,卻全讓他跑掉了,此刻滿腔悲憤無處發泄,就在這時,面前出現一人,不是別人,正是韓君。那韓君不知怎么跑到這兒來了,一見面拔腳就跑,幼朵阿爹哪里肯放,撒腿緊追,小道拐彎處韓君一伏身,拐進了小樹林。
樹林內光線尤其昏暗,幼朵阿爹仔細搜尋著,忽然發現韓君背朝著他躲在一棵大樹后一動也不動,老頭忙強捺住心跳,躡手躡腳地靠近,然后伸手猛地一抓,同時口中大喝一聲:“這回往哪里跑?”
他的叫聲戛然而止,那不是韓君,只是他的外套掛在樹枝上而已,昏暗之中幼朵阿爹上了當,幾乎就在同時,掌心一陣刺疼,扯下衣服,樹枝上幾根鋼針閃著藍汪汪的光芒,不好,鋼針上淬了毒!作為一名醫生,韓君弄點毒并非難事。
這時樹林外響起了汽車馬達的聲音,是韓君發動了車子,為防止有人看到這一幕,韓君特意換了個假車牌。
身后響起幼朵阿爹的吼聲:“小子,我毒,你比我更毒十分啊!”
夜色蒼茫中沒有人發覺這一切。
韓君雖毒,但哪又忍心殺掉阿爹,那淬在鋼針上的毒并不能要了阿爹的性命,只會使他大病一場,自個從而得到短暫的喘息。
誰知韓君還沒高興幾天,恐怖之云再次籠罩心頭:這回不是別人,是幼朵來了!
幼朵像有心靈感應似的,總在他上下班的路上轉,幸虧韓君躲在汽車里,車窗上又掛了布幔,否則早就給她發現了。有一次幼朵甚至就站在車窗外,那一刻韓君心臟欲跳出胸腔的感覺又來了,難受無比。
不用說幼朵是報仇來了,跟阿爹不同的是,幼朵的仇恨更深,因為深深傷害了純情的她。
這天,大橋上,一身苗衣的幼朵失了魂似的晃蕩著,面前忽然停下一個小男孩來,小男孩忽閃著大眼睛說:“姐姐,有人要我給你這個。”
幼朵一看,男孩手中有一張紙,還有一瓶純凈水,她的心一下子劇烈跳動起來。
紙上寫的是:幼朵,還記得當初我們的見面嗎?那時我喂了你一瓶水,然后我們相識并相愛了……現在你渴了吧?喝吧,喝下這瓶水,那時我將出來與你見面。
是韓君的信!幼朵一下子淚流滿面,抬眼四下張望,卻滿目車流人流,夢中的人又在哪里?
幼朵一仰頭,毫不猶豫地喝下了水。
然后,幼朵的眼前出現了家鄉的涓涓細流,陽光下水面反射著刺眼的金色光芒,而她的韓君正在細流中沐浴,皮膚潔白牙齒閃光,滿目深情,說:“幼朵,快來啊,到我身邊來,我天天想你、夜夜想你……”
在橋上行人的驚呼聲里,幼朵一縱身,義無反顧地跳進了橋下滾滾濁流中。
大橋另一側的車內,韓君靜靜地看著這一切,他太了解幼朵了,溫順無比、癡情無比,她會喝下那瓶水的,即使她知道那水里被他注射進了大量致幻劑也會喝的。
然后他看到幼朵眼神朦朧、腳步飄浮,他知道致幻劑起藥效了,接下來幼朵跳進了河里,這使他大大吃了一驚,原指望在她昏迷后挾持了她,逼她給自個解蠱毒的,不想幼朵用情太深,意亂情迷之下竟跳了河!這么一想心口猛地一疼,幼朵柔情似水的俏模樣、兩人牽手相嬉的日子一一閃過心頭……一時間韓君再也忍不住,忘情地跳下車跑過去。這時有好多人一起扒在欄桿上往下望著,可沒有人敢跳下去,河太深,水流太猛了。韓君什么也顧不上了,爬上欄桿跳了下去。一可是,幼朵已沒了蹤影,大量的致幻劑已使她神志極度昏迷,韓君一次次換氣潛入水中,終于發現了在水中攤開四肢無知無覺的幼朵。他拼盡全力把她抱出了水面。
幼朵睜開了眼睛,然后無神的眼睛亮了_下,這一亮就如天邊的星星,就像當初韓君見到的一樣,然后幼朵用了最后的力氣說:“韓君,快躲起來,阿爹來找你了,他要殺你……你身上的蠱是我下的,我不想你再親吻別的女孩,所以就下了蠱,可我錯了,愛是不能勉強的……我來這兒是解你蠱毒的,可我現在沒了半分力氣……韓君,你喜歡過我是不是?”
幼朵微笑著閉上了眼睛,韓君大哭起來,然后他做出一個驚人的舉動:死死吻住了幼朵蒼白的雙唇。
橋上又是一陣驚呼,大伙萬萬想不到這個救人的勇士竟然乘人之危吻人家。沒有人知道此時的韓君正天崩地裂五內俱焚,他中的蠱毒是絕對不能親吻異性的,即使吻幼朵也不行,否則,心臟就會因極度劇烈跳動而炸裂。
眾目睽睽之下,吻著幼朵的韓君突然臉色青白,然后抱著那純情的人兒,一起緩緩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