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六年前,
她因李厚霖的欺騙而崩潰。
對生活惶恐到一塌糊涂,驚慌滲透到每一個細節。
今時再次觸及這個敏感話題,
她似已卸下了防備,
露出一隙俗稱“悶騷”的東西,哼唱起林夕的詞。
邁過30歲的秦海璐,懂得了愛,堅持著愛。
她的心里,依舊暗藏著一朵紅玫瑰。
33歲,拿過代表華語電影最高成就的獎項,
有一位安全感充沛的男友,女人要奮力追求的,她都已經有了。無需焦躁,生活按照她的步驟悄然推進,
這是秦海璐的奢侈,不計成本,即使,
那是對女演員來說最為昂貴的時間。
因為她已確認,在變老之前,
驕傲而扎實地活。
第二次見秦海璐。
一年多前的第一次,采訪她和姐姐秦楠,送別姐姐的間隙,她對我這個陌生人,露出了一點真實的無奈與孤獨。
但這次不同。出現在南池子附近的小院,著白T恤、黑色哈倫褲和夾趾涼拖,最隨意家常的打扮,周圍卻圍攏了不少人,有說有笑—她不再是那個讓人感覺“刀出鞘”的微冷女人,變得溫熱,控制全局。
拍攝結束,正是一天中光線最溫柔的時刻。一瓶紅茶、兩杯涼白開,與秦海璐聊足兩小時。
幸運滋生坦然
秦海璐并不知道,《鋼的琴》開機的時候,劇組只有七萬塊錢。當導演張猛拿著幾張紙去找她,她感覺到“他一定是被逼到這個份兒上的”。幾張紙的劇本,沒有形容詞,沒有環境渲染,只有一個硬而實的故事—父親為了把女兒留在身邊,造出一架鋼的琴。
這個大連人懂得那代人的情懷:“在東北,隨便一個修自行車的,可能是一級鉗工;路邊賣冰棍的,沒準是八級木匠。那些曾經為計劃經濟作出卓越貢獻的人,在上世紀90年代初變得落寞,唯獨不能磨滅的是對那段日子的留戀。”
沒有跳拍,按造一架琴的真實程序,劇組煉鋼、造框架、翻砂、打磨、上漆,一票人大多同齡,經歷過那段大院時光,演起來,就像穿越到上世紀80年代,在表演中觸及曾經的真實生活。“有場戲是我們一起到電影院打架,穿著那個年代的衣服,走在鞍山大街上,周圍人看我們的眼光,就好像是看怪物……可我們都相信,我們正穿著時髦衣裳,走在熱血的路上。”她好像又經歷了一回童年:“媽媽以前在氧氣廠工作,那也是個一千多人的大廠,小人物的集體生活,浸透了情感。”
為了拍這部電影,張猛抵押了房子,吃更便宜的燒餅而不是燒賣,找遍了所有可能借款的人,但拍到一半,全組剩下42塊錢,無以為繼。秦海璐“一時沖動”,自己掏了一百多萬,把戲拍完。這是她至今做過的最沖動的事,“都是不吃飯不睡覺掙出來的錢啊!”但相對錢,那共通的情感更讓她丟不下。
她的名字出現在“制片人”一欄,風波再起:“之前說改片名,我也能理解,但兩個備選,一個叫‘瘋狂的鋼琴’,一個叫‘非常鋼琴’,總想搭某一班車,跟我做的完全是兩件事,我丟不起這人。”她說過,她從不看低自己。
類似的新聞,演員不要片酬還自己貼錢、為幾個字的片名發脾氣、不吝于表明意見和善意……已許久看不到了。要到這時候,才看清秦海璐身上那點不同。從某種意義上說,她是幸運的,即便至今,她也不是娛樂圈中關注最多話題最盛的那一個。但相對諸多演員奮力拍戲多年、戰戰兢兢被提名、終于拿獎之后喜極而泣的苦熬情結,她的經歷委實豐富了許多:23歲,還懵懂時拍的第一部電影便拿下金馬影后,而后做過公司白領,開過火鍋店、理發店、廣告公司,總也無法達成夢想中的朝九晚五生活,再歸來拍影視劇,排話劇,陰差陽錯成為制片人……至今恰好十年,起落跌宕之間,體悟多了許多層次。
“這份經歷給我的最大收獲是:心態平和。許多演員,一步步從兩千塊一集拍到二十萬一集,之后就要報復這個行業:過去你讓我在現場等四個小時,現在我要讓你等八個小時;過去我被別人推到水坑里,現在我逮著機會也要把別人推下去。當然有理由,對導演說‘不推下去不真實’。整個行業的惡習在一代代地潛移默化,讓每個人都變得不那么良善。我很坦然,因為我沒有熬的過程。”
這圈子里,有人生為演員,有人生為明星,有人則被金錢與手腕打造成偶像,離得再近也看不到內核,卻還要依靠媒體,天天臘肉似的掛在口舌之上。秦海璐說,她對媒體無需防備,“我不是靠媒體存活的演員。”她的坦然,更多了淡定,“也許是因為太幸運了,別人追逐的,我都得到了,也就沒有那么強的目標感和危機感,生活也就隨之愜意起來。”比如,想喝一杯咖啡的時候,就驅車到星巴克,排隊,等待,喝到的那一刻,覺得滿足;比如,堵車時候從不著急,她寧愿看周圍人的表情:旁邊車里那位正哇啦啦打著電話;還有人狂按喇叭,有人從車窗探頭出來看看前方,也有人更加無謂,只從車窗飄出一陣煙。
去年她沒拍影視劇,多數時間留給舞臺。“電視劇的方式是快狠準,一步到位;一般的電影也不允許你多次嘗試,話劇則給你豐腴的機會來自我否定,在一遍一遍嘗試中找到最準確的表達。一二三眼淚立刻掉下來,不一定是好演員。”她喜歡的表演,是不露聲色。
她的演,像一場分裂,那個叫秦海璐的身體正在扮演另一個人,半空中,有另一個靈魂在控制這肉身。“好演員能拉動一臺戲,因為她的控制力可以通過控制自己,來調節舞臺上所有人的節奏。這種控制力,是演員最難的修煉。”現在,她能控制千人左右的場。“千人左右,無須憑借煙花、燈光和旋轉舞臺,只憑一點丹田氣,一點精氣神兒,和一點點演戲中間的停頓。
三十歲,懂得愛
2007年,她29歲,“對生活惶恐到一塌糊涂,驚慌滲透到每一個細節。我害怕,30歲會被大眾拋棄。”出演導演田沁鑫的話劇《紅玫瑰與白玫瑰》,“像在額頭上開了個口子,把一張臉整個撕下,很疼。”影視劇圈子里,她外號“秦一條”,從不NG,但田沁鑫在所有人面前,說“你已經不會演戲。”
“曾經的成功變得一錢不值,二十多年都白過了,可三十歲又要來臨。”她發動全家人看劇本,和她一起分析角色,在路邊聽著自己唱的《一個演員的自我修養》,嚎啕大哭。
“真正幫了我的,是紅玫瑰最后那段臺詞,她說:‘愛總歸是好的,雖然吃了些苦,還是要愛的。’也許她會變得又老又胖,但真正的可愛不是年輕的笑容、豐腴的身體,而是迷人的性情。雖然馬上就要三十歲,但還是要過日子、還是要相信愛。”
秦海璐從未后悔過自己的選擇,“做任何事我都謹小慎微。比如一件事有八個出口,我會把每一個都想到,之后的發展無論如何,我都有所準備。我從不會咬牙跺腳說‘如果當時怎樣就好了’,當時,我都試過了。”
唯一不能原諒的,是欺騙。“我的世界里,謊言沒有善意惡意之分,都不能原諒。”人盡皆知,六年前,她因李厚霖與李湘的婚事而崩潰。坊間傳聞,李厚霖直至結婚都沒有告訴她真相。成為男友婚事最后一個知情人,對女人來講,莫大侮辱。那之后,她說,“永不會再與他碰面。”
“二十歲時可能會做白馬王子的夢,三十歲要找到適合和你一起生活的人,他了解你,給予你,也會向你索取。就像兩個齒輪,合適的軌跡既然讓它們彼此咬合,那就會一直轉下去,形成軌跡。”
她小心又得體地保護著現在的感情。認識十年,在一起五年,更像親人或伙伴,熟稔安心。九歲被送進戲校、難見父母的成長經歷,給了她太多堅硬的東西:懂得什么事情都要一個人來完成之后,也就不再希冀傾訴的意義。
她不需要朋友,擁有一些閨蜜,只是因為她是個品質優良的樹洞,和自己的需索無關。她的內心,還是在回避某些東西,譬如誘惑,譬如傷害,無以名狀,卻確實存在。如果再遇到一個讓你沖動的人……“我一定毫不猶豫地扼殺掉這種沖動,留下來陪現在的男友。
“如果你知道,這個人不會讓你受傷,你就不會想要去冒險。我這樣的女人沒有人追嗎?不可能;沒有心儀的嗎?也不可能。也許換一個人,會比現在的生活更好,但我不會去嘗試。有了安全感之后,我絕不貪戀更好的東西。”
她依然相信愛情可以主宰人,“愛情也是一種生活的資本,積累得多了,也就鍛煉出了承受力。當一個女人可以承受感情的打擊,她就變成了一塊柔軟的海綿,外界所有的傷害都會被她吸收、消化、再度利用,沒有什么是她不能面對的。”
“只要愿意,修自行車的也能過到一塊;不愿意大把的花,順著車窗就扔出去。我干過這事兒,無非如此。”是要深深受過傷、又自我恢復的女人,才能這般甘愿。
“對那些于我有情的人,即使我不與你在一起,不代表我沒有這份情要給你。寬容的男人,接受到這份情時,該是滿足的,能不能占有其實那是另外一回事。”談到這時,她似卸下了防備,露出一隙俗稱“悶騷”的東西。“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林夕的詞,她哼唱起來。其實,她心里,還是暗藏著一朵紅玫瑰。
不篤定卻清晰的未來
《紅玫瑰與白玫瑰》之后,她又出演了田沁鑫導演的《四世同堂》中大赤包一角。“把這么重要的角色丟給我,不是認可我的能力,而是對我這個人的信任。”三個月排練,別人頂多來一個月,她一天不落,要六點進場,她五點便到。“我想在舞臺上,靜靜呆一會兒。”
能為一個角色付出不計成本努力,本身就是稀缺的事。藝人最寶貴的便是時間,見慣了以各種姿態待價而沽,計算最豐厚的附加值。但秦海璐想的,只是“演好”。“因為我夠了。名或者利,我沒什么好爭的,不缺這些了,才能踏踏實實,做些好東西。”
做好東西需要環境,這環境并不使她滿意。“首先行業門檻太低,什么人都能進來。譬如我認識的一個導演,四年前還是場工,從場工到道具,到制景,到副導演,到執行導演,再到導演,短短四年。不是所有人都擁有這種天賦,但整個行業幾乎人人如此;其次投資不專業,想著找幾個腕兒,一起高高興興吃頓飯,再拍一電視劇,就挺好,拍得怎么樣,能不能播,不重要。”
她等待著這行業工業化的來臨,“混亂的時期已經來臨了,就看咱們有沒有幸看到它過去。美國人用了二十年,也許我們五年就夠了呢?已經死了一撥了,再有兩撥就差不多了!”她拍著桌子、咧開嘴大聲笑,眼睛鼻子皺到一處。
那時她大概會成為一名監制吧,這是她很久的夢,“監制是整個電影環節中最權威的人,他要將這個項目從一字沒有中脫現出來,他懂得什么樣的劇本動人,哪個導演合適,后期該如何制作,發行要如何推廣……他懂得所有,是真正的核心。”
她已經做過策劃和編劇,正在考慮做導演,還沒有時間表。對這個女人來說,以她想要的方式,驕傲而扎實地活著,才是最重要的。她懂得了如何讓自己舒服,比如一年頂多拍兩部電影或一部電視劇,兩三年做一部話劇。剩下的時間,她說,“我要生活。”
訪問過她的《鳳凰非常道》主持人何東說,秦海璐是個不“作”的女人,“不夸張也不否定自己的能力,能說到什么份兒上就說到什么份兒上。關于演戲,關于中國當下的影視市場,她想明白了,反而做單純了,但這并不意味著她沒有野心,這么一個有打算的人,她的戲,且沒完呢。”
這下午,坐在這小小院落,與秦海璐散漫地、不問來由不計成本地聊天。期間有人在旁邊架起梯子,爬上去修窗戶,一下下敲敲打打。她看也不看,自顧自說著。她著實是個有定力的人。直到天色由明亮轉成灰暗,我們之前飄蕩著淡藍色的霧靄,看不清彼此表情的細節,只聽到聲音的延續。
相比上次見她,有一部分,她放開了;有一部分,她關閉得更緊了。這此消彼長的兩部分,到底是什么?“看透并不是一件太好的事。”她說,那無激憤也無惆悵的表情,叫人印象深刻。然而她不過剛觸及“三”的門檻兒呢,這光陰動人處,也正在這捉摸不定的曖昧中。
TIPS
秦海璐眼中的男人們
◆王朔:因為拍《再過把癮》和他見過幾次,實際生活中他沒有那么的憤世嫉俗,其實挺單純的一個人,挺普通的一個老頭兒。他對自己的保護,是應該的,畢竟他需要一種把自己關起來的氛圍,典型的“包得越緊就越敏感”型,只不過更多人對他的期望,是像韓寒那樣站出來。相對韓寒,我更喜歡王朔的含蓄,除了他偶爾的不羈。
◆路金波:我喜歡有才情的男人,路金波算一個,除了個子矮了點……但最近的緋聞讓我取消了微博上對他的關注。此前看他的微博,能看到他與妻子的情感特別細膩特別溫情,對這樣的人,簡直有一種沖動,就是上去拍拍他的肩膀。但緋聞令我發現:原來這一切都是浮云。文字中的他生活在妻子的世界,現實中的他卻生活在另一個女人的世界。
◆封新城:他在微博上關注了我,知道那是真的封新城之后我就瘋了……喝著酒聊過一回,挺有意思的男人,否定女人看書、女人獨立,說我“沒別的毛病,就是書看得太多了”,但其實他喜歡獨立的女人—看到女人越強,就越想過來保護你,因為他能夠洞悉到女人強悍之下的敏感和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