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語料庫的并列連詞“和”的偏誤分析

摘 要：本文通過對上海交通大學六個年級的外國留學生作文語料的分析，發(fā)現(xiàn)“和”的偏誤率與留學生的漢語水平高低基本成反比，從語義和語法兩個角度將“和”的偏誤類型分為遺漏、誤加和誤用三類，并對其偏誤原因進行了分析。

關鍵詞：和 并列 連接 偏誤

一、引言

有關“和”的文獻，在本體上一方面是語法功能研究，如呂叔湘（1980）、劉月華（2001）、胡光斌（1996）、許俐麗（1988），另一方面是“和”與其他并列連詞的比較研究，如朱德熙（1999）、顧正飛（2000）、吳云芳（2005）。在漢外對比方面，王曉梅（2009）比較了“和”與“and”的連接成分差異。在偏誤方面，主要有譚芳芳（2009）、陸曄（2009）、王清麗（2010）、李月俠（2009）、張丹（2010）的研究。

綜觀上述研究，仍存在以下問題：第一，留學生“和”的習得規(guī)律仍不明朗；第二，“和”的偏誤類型的研究不夠充分；第三，偏誤原因探討有待深入。

本文分年級統(tǒng)計留學生“和”的使用情況和偏誤率，并從語法和語義兩個方面分析學生的偏誤。

二、語料來源與偏誤率統(tǒng)計

我們從上海交通大學2007～2008學年第二學期初四至高二6個年級外國留學生21萬字的作文語料中，檢索到含“和”的句子2000余條，篩選后得到“和”用作并列連詞的有效語料561條，其中偏誤語料49條。

1.初中級階段留學生“和”的使用次數(shù)明顯高于高級階段。這是因為，在初中級階段，留學生習得的并列連詞比較少，在表達并列關系的時候，經(jīng)常用“和”。而到了高級階段，隨著學生水平的提高，詞匯量也隨之擴大，學會了使用其他意義和用法與“和”相似的詞來代替。

2.初級和中級初期留學生的偏誤率比較高，高級階段偏誤率很低。這是因為，初級水平的學生，還沒有完全掌握“和”的用法，常常把英語中的“and”簡單翻譯為“和”。而中級階段學生，雖然已經(jīng)對“和”的用法比較熟悉，但是也開始學習其他一些并列連詞，容易將它們與“和”的用法混淆，造成偏誤率較高。

三、“和”的偏誤類型及分析

首先，我們把49個偏誤語料分為“遺漏、誤加、誤用”三大類，分別統(tǒng)計三類的數(shù)量并計算它們在全部語料中所占的比率。

這三類錯誤最多的是誤用，其次為誤加。本文重點分析一下這兩類。

（一）誤加

所謂誤加主要是指在不需要使用并列連詞的地方卻使用了。由于誤加了連詞，會造成語句冗余、累贅，甚至破壞原句的邏輯關系，造成語義混亂，影響整句意思的表達。改正的方法是去掉“和”。

1.逗號后面誤加“和”

在漢語中，標點符號常常可以代替連詞表達分句之間的邏輯關系。在標點符號后的分句開頭使用并列連詞，這樣的用法在漢語中是不成立的。

*（1）她在好幾個國家住過了，常常義務做，和有很多愛好。

*（2）我從小時候是一個小提琴手，和我每天聽三到四個小時音樂。

*（3）我們自己開車，和住在專門背包住房。

例（1）～（3）中的“和”連接的都是分句，違反了“和”不能連接分句的使用規(guī)則。

例（1）是對“她”在幾個國家的生活情況進行說明，幾個分句間用“，”表示并列關系，不需要使用并列連詞“和”，可直接刪去。整個句子可改為“她在好幾個國家住過了，常常義務勞動，有很多愛好。”

從語義關系上來看，例（2）和例（3）中兩個分句之間，后句是對前句陳述事實的補充說明，并不是聯(lián)合關系，不需要用“和”。例（3）只需把后一句改為“住在專門的背包客房。”

*（4）新加坡有三個最重要的民族：華人，馬來人，和印度人。

例（4）是對新加坡三個最重要民族的羅列，三項之間用逗號隔開，表示并列關系，不需要用“和”。或者去掉“和”前的逗號。漢語句子的主語或賓語有多個并列的詞語時，一般使用頓號或逗號連接，最后兩項使用“和”連接。

2.兩個動詞性謂語之間誤加“和”

以下幾個例子均為主語后存在一個由“和”連接的兩個動詞或動詞詞組作謂語，都是不對的。

*（5）我已經(jīng)十個月在上海和我真的愛這個城市。

*（6）我很高興我有機會在上海認識他和我希望在未來見面他。

*（7）路上，火車碰到一只牛，所以車停了和所有的乘客下去。

例（5）的謂語部分主要表達了兩層意思，而且兩層意思之間不是并列關系，可以用逗號來表示兩句間的邏輯關系，改為“我已經(jīng)來上海10個月，我真的很愛這個城市。”例（6）的情況和例（5）是一樣的，應改為“我很高興有機會在上海認識他，希望以后能再見到他。”

例（7）中，“車停了”和“所有的乘客都下去”之間是一種時間上的先后關系，在邏輯上時間先后順序是承接關系，漢語中不能用“和”來表示。可以改為“……，所以車停了，所有的乘客都下去了。”

（二）誤用

所謂誤用就是兩個詞語項該用其他詞語連接卻錯用“和”連接，改正的方法是用其他連詞或副詞替換掉“和”。誤用可分為語義上的誤用和語法上的誤用兩種。

1.語義誤用

外國留學生使用“和”的錯誤中，有很多是邏輯語義的偏誤，其中不乏并列關系和承接、遞進及轉(zhuǎn)折之間的誤用。

1）承接關系（連貫關系）的誤用為并列關系

承接關系最主要的特征是前后項之間有時間上的先后。并列關系表達的是一種平等并列的關系，語義上沒有時間的先后順序。

漢語中，單純表達并列關系的詞主要是“和”。此外，還有“與”“及”等。表示承接關系的連詞，主要包括“然后、而后/爾后、接著、跟著、于是、從而”等。

*（8）這個是因為在我的生活中有很高的目標，我要找一個很好的工作和做經(jīng)理。

例（8）后一分句中，“找一個好工作”和“做經(jīng)理”二者間存在一個合取的邏輯關系，但在漢語中并不是平等的聯(lián)合關系，而是存在一個時間的先后順序。一般的情況是，找一個好工作，通過努力以后，才可能當上經(jīng)理。所以這句話的后一分句應該改為“我要找一份好工作，然后做經(jīng)理。”

*（9）來南京我們想是享受的，去酒吧和下一天回上海。

*（10）今天她學完了和，準備回國所以她跟他分手了。

例（9）中，“來享受”是目的，“去酒吧”是他去南京想做的事，而“回上海”是在做完這件事之后發(fā)生的，前一項與后一項之間是時間上的承接關系，應該改為“來南京我們是來享受的，去酒吧然后第二天回上海。”例（10）的情況與例（9）相同，“學完了”和“準備回國”之間不僅是時間，也是事理上的承接關系，方丹（2010）表示承接關系的連接項之間除了有時間上的先后順序，很多時候還有另外的要求，就是后面一項常常是由前面一項引起的。所以這里應該用“于是”來表達這兩種邏輯語義。整個句子可以改為“她今天學完了，于是準備回國，所以跟他分手了。”

2）遞進關系誤用為并列關系

呂叔湘在《中國文法要略》（1982）中指出：“兩件事的加合，可以是并列的，也可以有輕重之別。要是分輕重，大率是先輕后重，就是一層進一層，我們稱之為遞進。”遞進關系的兩項事物，后項在范圍上更大，程度上更深。漢語中常用的表遞進關系的連詞有“而且、并且、甚至”等。

*（11）我希望我會有本事一面學習一面做衣服賣或者自己穿為收獲經(jīng)驗和介紹人知道我。

例（11）本身有很多錯誤，應改為“我希望我有能力一面學習一面做衣服賣或者給自己穿，這樣可以收獲經(jīng)驗并且能讓別人知道我。”一面學習一面做衣服可以“收獲經(jīng)驗”，也可以“讓別人知道我”，顯然，相對于自己收獲的經(jīng)驗，“讓別人知道我”在程度上更進一層。僅用“和”就不能表達這種語義。

*（12）我的理想就是可以用流利的漢語對話和實際運用到生活的每個地方。

同樣，“用流利的漢語對話”和“實際運用到生活的每個地方”之間存在明顯的程度上的遞進關系。該句只需把“和”改為“并”。

*（13）她現(xiàn)在會說法語、德語、英語、印度尼西亞語和她想明年開始學習漢語。

例（13）中，“想明年開始學漢語”比“現(xiàn)在已經(jīng)會說幾種語言”在意義上更進一步，可以把“和”改為“并且”。

3）轉(zhuǎn)折的誤用為并列關系

具有轉(zhuǎn)折關系的兩項或幾項之間，意思是相反相對的，后一項往往是說話人要表達的正意。

*（14）你知道是一碗蛋炒飯和我的朋友不太清楚菜的名字。

這句話中，“你知道一碗是蛋炒飯”和“我的朋友不太清楚菜名”，從邏輯語義上看是對立的關系，后一句才是作者想表達的重點。所以此處的“和”應該改為表轉(zhuǎn)折的“而”。

2.語法誤用

雖然“和”表示的邏輯語義比較單一，但是其句法功能卻很復雜。語法誤用分為“連接成分”“連接詞性”和“并列結構的句法成分”三方面。

1）連接成分

“和”可以連接單詞、短語，不能連接分句、句子，也不能連接主謂短語和介詞短語。

*（15）我常常笑和跟朋友開玩笑。

例（15）中，“和”連接的兩項中，“跟朋友開玩笑”是介詞短語，不能由“和”連接。應改為“我常常笑并且喜歡跟朋友開玩笑。”

*（16）我不知道中國生活的方式是什么，文化的習慣和中國城市多大。

例（16）中，“中國的生活方式是什么”“文化的習慣”及“中國的城市多大”三項之間是并列關系，第一項和最后一項都是主謂短語。由“和”連接主謂短語，是不符合其語法規(guī)則的。此處可以把三項都改為名詞性短語，仍然用“和”連接。此外，連接三項以上時，“和”放在最后兩項之間，前面的成分用頓號連接，不能用逗號。因此整句話可改為“我不知道中國的生活方式、文化習慣和城市規(guī)模。”

2）連接詞性

“和”常常連接名詞性的詞、短語或代詞。連接動詞或形容詞時，有一定的條件限制。即單獨的動詞、形容詞等謂詞性成分不能直接充當謂語，要在“和”連接的這種并列結構的前面加上共同的修飾成分，或在后面加上共同的賓語或補語等成分。

在語料中，有幾例該用“和”而錯用了其他并列連詞的例子。如：

*（17）爬山？我根本沒有這種體力而精神。

例（17）中，“體力”和“精神”均為名詞，“而”在作為并列連詞使用時，只能連接形容詞。所以可以把“而”改為“和”。

*（18）男孩子都喜歡足球而且世界杯，沒有人不在電視前加油。

例（18）中，“足球”和“世界杯”均為名詞，不能用“而且”來連接，應該改為可以連接名詞的“和”。

3）“和”所連接的并列結構充當句法成分偏誤

“和”不僅對其所連接的成分的詞性等有限制，而且由“和”連接的并列結構在句中的語法分布也是有一定規(guī)則的。“和”連接名詞及名詞性短語構成的并列結構只有指稱性，在句中可以作主語、賓語、定語、狀語以及定中、狀中結構的中心語。

“和”連接謂詞性成分構成的并列結構可以作主語、賓語，也可以出現(xiàn)在定中結構中心語、黏合式定語、帶“的”定語位置、帶“地”的狀語位置。作謂語時兩個謂詞性成分須有共同狀語或共同賓語。

*（19）香煙危害健康和帶中毒性，所以吸煙被稱為人類的煩惱。

例（19）中，“和”連接的兩項為謂詞性成分，在句中作謂語，兩項前后無修飾性成分和共同支配的賓語。而“并”連接的并列結構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謂語位置，所以這句話可以改為“香煙危害健康并帶有毒性，所以吸煙被稱為人類的煩惱。”

*（20）我贊美她，因為她誠實和理解別人。

例（20）中，“和”連接的兩項分別為形容詞和動詞短語，二者同為謂詞性的，一般是不能用“和”連接的。“和”應改成“而”。

（本文受上海市哲學社會科學規(guī)劃課題[2010BYY006]及上海交通大學科研創(chuàng)新項目[09TS04]資助。）

參考文獻：

[1]朱德熙.朱德熙文集（4卷）[C].北京：商務印書館，1999.

[2]呂叔湘.現(xiàn)代漢語八百詞（第一版）[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0.

[3]劉月華等.實用現(xiàn)代漢語語法（增訂版）[M].北京：商務印書館，

2001.

[4]張丹.基于中介語語料庫的聯(lián)合關系連詞偏誤分析[D].上海：上

海師范大學對外漢語學院，2010.

[5]李月俠.泰國華校中小學生學習漢語并列連詞偏誤研究[D].西安：

陜西師范大學文學院，2009.

（徐沛 宋春陽上海交通大學國際教育學院2000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