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詞構成AABB重疊形式的語義條件

摘 要：本文分析了可以進入動詞AABB重疊形式的動詞所具備的語義條件。通過分析發現，可以進入動詞AABB重疊形式的動詞，或者具有持續性，或者具有反復性。具有這種語義性質的部分自主動詞可以重疊為AABB形式，一部分非自主動詞因為具備了可反復性，也能進入AABB重疊形式。

關鍵詞：重疊 語義條件 自主性 持續性 反復性

從語言的交際功能出發，在語言諸要素中，語義無疑是最重要的，它規定著言語產品的內容。動詞重疊是一種因表達需要而改變形態的表達方式，一個動詞能否重疊并獲得新的表達效果，首先取決于自身的語義條件。這里所說的語義是廣義的，既包括理性意義，也包括附加意義。

可以重疊是漢語動詞的一大特點，動詞重疊的形式也不只AABB式一種。不是所有可以重疊的動詞都可以重疊為AABB式。能夠重疊為AABB式的動詞，一般在語義、結構上都有所要求。本文詳細分析能夠進入AABB重疊形式的動詞在語義上的要求。

一、自主動詞重疊為AABB式的語義條件

（一）自主動詞可重疊為AABB式的語義條件之一，是動詞所表示的動作、行為必須是可以反復進行的，即具有可反復性，它表示的動作、行為可以是持續性的，也可以是非持續性的。

A組：抄抄寫寫說說笑笑指指點點

尋尋覓覓比比劃劃絮絮叨叨

縫縫補補搓搓捏捏滾滾爬爬

洗洗涮涮升升降降

B組：進進出出拍拍推推刨刨鑿鑿

伸伸縮縮敲敲打打

A組的雙音動詞AB如“抄寫”“說笑”“指點”“絮叨”“縫補”“比劃”等，單音動詞A和B，如“搓”和“捏”，“滾”和“爬”，“洗”和“涮”，都是持續性動詞，動作行為本身在發生時就須持續一段時間。

B組的單音動詞A和B，如“拍”和“推”，“刨”和“鑿”，雙音動詞如“伸縮”“敲打”，都是非持續性動詞，動作行為可以在極短時間內完成，如“進出”，只要跨越一個既定的空間界限，就完成了“進出”所表達的意義。這樣的動作是可以反復多次地進行的。

一般說來，能重疊的動詞大都是行為（動作）動詞，那些非行為動詞或行為性不強的動詞大部分不能重疊，同樣也不能重疊為AABB式。在一般情況下，那些表示一次性或不可逆性動作的動詞是不能重疊的，如“生、死、出生、去世、打破”等，均表示不可重復的一次性行為，因此，通常也不好重疊為AABB式。①

（二）自主動詞可重疊為AABB式的語義條件（相對于AABB2②類而言）之二，是單音動詞A和B所表示的動作，行為必須是同一行為過程所需要的或所體現出的兩個相關的動作，即要求兩個單音動詞A和B所表示的行為意義在某一特定情境內具有相關性。例如：

（1）科學要在大白天里把人的身子剝得一絲不掛，由著那些穿著白大褂，戴著大口罩的男男女女來左觀右看，捏捏摸摸，比比劃劃，就像圍觀著一匹公馬。（古華《芙蓉鎮》）

（2）兩人走過去把那件衣料搓搓捏捏，問了價錢，又問可掉色。（張愛玲《鴻鸞禧》）

（3）他向來看不起錢，拿彈彈唱唱去賣錢！丟人?。ɡ仙帷豆臅嚾恕罚?/p>

（4）旁邊三三兩兩齜牙咧嘴的闊公子鉆來鉆去朝旱船女滑稽地飛眉頭斗眼兒，逗得觀眾指指戳戳，哈哈大笑。（關仁山《紅旱船》）

（5）王小麗是個愛好音樂的女人，還在中學時她就愛唱歌愛跳舞，……她總是蹦蹦跳跳又哼哼唱唱，……（何頓《慰問演出》）

例（1）中的“捏捏摸摸”是醫生給病人檢查過程中所需的動作；例（2）中的“搓搓捏捏”是人們在選擇、檢驗布料質量時常用的動作；例（3）中的“彈彈唱唱”是一個說書藝人表現藝術的手段；例（4）中的“指指戳戳”是觀眾在觀賞評論旱船表演時所體現出來的動作；例（5）中的“蹦蹦跳跳”“哼哼唱唱”是一個喜愛音樂舞蹈的人或心情愉悅的人常有的動作。

有時，動詞AABB2類重疊式中的單音節動詞A和B在語義上是相對的。這里所說的“相對”，是說在這兩個動詞當中，有一個是表示動作停止結束的。兩個動詞重疊組合成AABB式，體現了某種動作行為的間歇繼續進行。例如：

（6）紅翅鳳頭鵑飛飛停停，更把它心逗得癢癢的。（沈石溪《暮色》）

（7）那天他看見一只公雞跟著老五走走停停，就起了疑心。（劉醒龍《大樹還小》）

（8）三五步一個紅燈，使車子開開停停，像兒童在地板上搖搖的玩具車。（繆永《駛出欲望街》）

（9）滑滑停停，停停望望，啃著凍成冰塊的飯團。（曲波《林海雪原》）

（10）說丟，哪兒就丟得掉呀？戒戒抽抽，這也有十年了。（張愛玲《金鎖記》）

上述各例中的AABB式，都是由兩個語義相對的單音動詞A、B重疊組合而成的。由于任何一種動作行為都可以進行，也可以停止，所以這樣的AABB重疊式是很多的。雖然漢語里表示停止、結束的單音動詞不多，但表示各種動作的單音動詞還是很多的。

（三）自主動詞重疊為AABB式的語義條件之三，是動詞AB或A和B在詞義的感情色彩上不具有莊重色彩。當然，說它不具有莊重色彩，不是說動詞所表現的動作行為不莊重、不嚴肅，從語體色彩上講，可重疊為AABB的動詞一般不用于正式、莊重的場合。如“賜、贈、呈、頒布、宣告、會晤”一般用于莊重、正式的場合，因此不宜重疊，因為一經重疊，其正式性便大為削弱，這是不允許的。另一方面，某些可以重疊為AABB式的詞，在比較莊重正式的場合是不能用的，如兩國領導會晤時，初見時以擁抱示好，我們就不能用“摟抱”；交談時氣氛友好，與會者也可能會笑一笑，但我們決不能說他們“說說笑笑”。確切地說，可重疊為AABB式的動詞所體現的是我們日常生活中的行為或不經意間流露的動作或狀態；隨意性很大，不具有莊重色彩。所以這樣的詞重疊后不能用于正式場合，或者用于正式場合時也不能以重疊形式出現。

二、非自主動詞重疊為AABB式的語義條件

劉月華在《動詞重疊的表達功能及可重疊動詞的范圍》一文中認為可重疊的動詞“表示的動作必須是動作者主觀上可以控制的”“主觀上可以控制的動作可以叫自主動作，它是動作者有意識進行的”。在語料搜集中，我們發現，有些非自主動詞是可以重疊的。

可以重疊為AABB式的非自主動詞，表示動作者無意識的、不由自主地進行的動作，是動作者在某一種情境下在主觀上所不能控制的。例如：

（11）進城的農民，看見她激動的樣子，感動得把袖子捂上臉，抽抽嗒嗒地哭個不停。（梁斌《紅旗譜》）

（12）劉魁不想見閨女，出了窖就去喝酒，每次醉了就從門外邊跌跌撞撞回來，坐在院子里罵閨女，后邊跟著一群看熱鬧的人。（夏榆《掀起你的紅蓋頭》）

（13）如今女兒沒有工作，女婿又得了慢性氣管炎，咳咳喘喘地不能上碼頭，生活是可想而知的……（陸文夫《萬元戶》）

（14）狗子出了隊伍，站在牡丹面前，吞吞吐吐地說：“瓜片哥與匪軍拼殺時……”（徐福德《寡娘》）

例（11）中的“抽抽嗒嗒”是人在哭泣時不自主的附帶動作；例（12）中的“跌跌撞撞”是人在醉酒后缺少自控能力所致的走路狀態；例（13）中的“咳咳喘喘”是慢性氣管炎給病人帶來的在主觀上控制不住的外在病理表現；例（14）中的“吞吞吐吐”是人在情緒緊張或激動時說話不連貫的表現?？偟恼f來，這一類的非自主動詞所體現的都是由內因引起的動作行為，所謂內因是指動作者（人）本身的因素所致，這些行為經過某些調整，是可以控制的，也是可以不出現的。

以上是從自主、非自主的角度，分析了可重疊為AABB的動詞的語義條件，可以說這些動詞AABB重疊式所描寫的都是本身具有行為支配能力的具有主觀能動意識的人，但有些動詞AABB重疊式所描寫的事物本身沒有自主意識，這時的動詞所表現的是由外物（或外因）所致的，具有自主能力的人所不能控制的動作行為或狀態。例如：

（15）你不久就要見到那件飄飄擺擺的碎花旗袍，并且它要在你的眼前，心中和夢里，飄飄擺擺飄飄擺擺伴隨你的一生。（史鐵生《中篇1或短篇4》）

（16）有微風吹過，倒掛的柳枝搖搖擺擺，仿佛一個老人莊重地搖著頭。

（17）涼涼的夜氣盤盤繞繞地在喜梅子身邊游走，對面屋蕩來的女兒的啼哭，在靜夜里格外響。（關仁山《紅旱船》）

上述例句中的動詞AABB重疊式中的動詞所體現的動作行為都不是由人發出的，是人所不能控制的，它們的重疊形式用來描述他物，在讀者看來是可見的可感的。

三、結語

本文從自主性與非自主性兩個角度分析了進入動詞AABB形式的語義條件。能夠進入動詞AABB形式的動詞，無論具備自主性與否，都應具有持續性，或者具有反復性。不可否認，重疊是漢語動詞的一種形態變化。然而，我們也必須看到，并非所有動詞都可以有這種形態，一定要具備語義上的條件。

（本課題研究為天津師范大學青年基金項目。）

注釋：

①在“死死生生血未冷，風風雨雨志彌堅”中，“死死生生”指累

遭惡運，是比喻義；“死死生生，生生死死，是一個無限的循環”，這里將“死”與“生”的不可逆性用于人類社會繁衍生息的循環當中。這兩例都較為特殊。

②拙文《漢語動詞AABB形式的內部分類及其構成性質》中將動詞AABB

形式分為兩類，一類是由雙音節動詞重疊而成的AABB形式，一類是由兩個單音節動詞分別重疊后疊加而成的AABB形式。AABB2為后者。

參考文獻：

[1]朱德熙.語法講義[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2.

[2]卞覺非.略論AABB重疊式的語義、語法、修辭和語用功能[J].南

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1985，（2）.

[3]沈家煊.“有界”與“無界”[J].中國語文，1995，（5）.

[4]李宇明.動詞重疊的若干句法問題[J].中國語文，1998，（1）.

（宋春芝天津師范大學國際教育交流學院3003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