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語動結式的事件句法研究

摘 要：動結式一直是漢語研究中的一個熱點問題。本文在事件句法理論的框架下，對漢語動結式進行了分析，解釋了“無題元角色”賓語現象。首先，針對以往語法文獻中動結式的處理方法提出了疑問，然后詳細介紹了事件句法理論，結合這個理論對動結式進行分析，通過從事件結構到論元結構，最后到成分結構的映射，合理地解釋了漢語動結式的句法和語義。

關鍵詞：動結式 事件結構 詞匯功能語法

“動結式”也稱“述結式”。這一術語最早見于呂叔湘主編的《現語漢語八百詞》一書，它指由動詞帶表示結果的補語所組成的句法結構，如“打破、喝醉、洗干凈”等。這一句法結構是漢語特有的，它頗具特色，而且使用頻率又很高，因此，早就引起了語法學者的關注，成為語法研究的熱點。

一、問題的提出

朱德熙（1982）指出，“帶結果補語的述補結構跟動詞一樣，也有及物和不及物的區別”，“值得注意的是述補結構之為及物的或不及物的跟充任述語的動詞及物不及物沒有必然的聯系”。比如“哭”是不及物動詞，述補結構“哭啞”卻是及物的，反之，“買”是及物動詞，述補結構“買貴了”卻是不及物的。看下面（1）中的例句：

（1）張三哭濕了手帕。

李四站疼了腿。

他累彎了腰。

謂語“哭”是不及物動詞，“手帕”并不能充當“哭”的賓語。Alsina (1996)稱“手帕”這樣的名詞為“無題元角色賓語”，它不是句子動詞的題元角色論元。

不難發現，如果沒有結果補語，例（1）中的動詞是不能帶賓語的，如果有結果補語，則必須帶賓語。像例（2）和例（3）都是不規范的句子：

（2）*張三哭了手帕。

（3）*張三哭濕了。

二、理論框架

Vendler（1967）把動詞分為活動、狀態、完成和達標四類，Dowty（1979）通過詞匯分解對這些動詞的語義類進行分析，證明了這種四分法的可靠性，Pustejovsky（1991）也對這種動詞分類方法進行了討論。根據Pustejovsky（1991），基于動詞四分的事件結構理論的基本假設如下：1.活動動詞表示的事件類型和狀態動詞表示的事件類型存在基本的差別；2.這兩種動詞表示的事件類型都是簡單事件類型，它們不由其他任何事件類型組成；3.完成動詞表達的事件類型和達標動詞表達的事件類型是復雜事件類型，它們由兩個簡單事件類型構成，其中第二個子事件為狀態類型；4.完成動詞表達的事件類型的第一個子事件是活動類型，而達標動詞表達的事件類型的第一個子事件未特別指明（語義上不存在的一個事件）。

對比Pustejovsky（1991）和Dowty（1979）對動詞的四個類型的描述方法，不難發現，它們之間是相通的。不過Dowty（1979）認為狀態動詞是基本的語義類型，其他三種動詞都是由狀態動詞派生而來的，每一類動詞的共同點是都有一個表達狀態的邏輯結構predicate'(x)。達標動詞和完成動詞是狀態動詞在不同算子作用下產生的具有復合意義的動詞。因此，上文中提到達標動詞可以解讀為第二個子事件代表某個事件發生后的狀態，就可以通過BECOME這個算子來表示，而完成動詞表示第一個子事件導致了第二個子事件，則可以使用CAUSE。

這樣的事件結構表示方法可以直接用來解釋如“開”“關”一類動詞同時具有及物和不及物兩種用法的現象：

（4）a.張三開了門。

b.門開了。

這兩個句子都蘊含了一個新狀態的出現：門開著。兩者的差別在于：（4a）中的“開”是及物動詞，這意味著導致新狀態出現的原因在句中是明確出現的，主語擔任了這個施事的語義角色，“張三”做了一系列動作引起了“門開”這個新狀態；而（4b）中引起新狀態出現的原因沒有明確出現，施事這個語義角色沒有出現。當第一個子事件特別指明并且表示施事的語義角色明確出現，“開”是表示完成的動詞；反之，“開”表現為達標動詞。

三、對漢語動結式的分析

下面使用事件句法理論來分析本文第一部分提到的動結式：

（5）a.張三哭了。

b.張三哭濕了手帕。

從語義上來看，“哭”是這個動作只要求一個參與者，因此，這個動詞可以只有一個論元，如（5a），除“張三”以外沒有其他論元，這個句子是一個一元的活動事件結構。

上文已經討論過，動結式中如果含有活動動詞，那么這個結構表達的是完成。因此盡管（5b）中的“哭”本身是一個活動動詞，但就整個句子來說，表達的不再是一個活動的事件類型。由于謂詞“哭”表達的事件結構和結果補語中形容詞“濕”表達的事件結構的組合，整個句子表達的是完成類型的事件結構。Alsina（1996）用（6）中的規則來實現成分結構和事件結構的投射：

（6）

箭頭右邊的部分既可以表達完成動詞的事件結構，又可以表達達標動詞的事件結構。（6）可以解讀為：成分結構中的VP節點應該投射到事件結構中第一個子事件，它們用相同的下標表示。這個規則把一個詞條所攜帶的句法信息投射到一個復雜的事件結構中。第二個子事件與成分結構中其他謂詞相對應，毋庸置疑，第二個子事件只可能表示狀態。

根據規則（6），（5b）的成分結構和事件結構表示如下：

（7）

觀察（7），VP1投射到第一個子事件，這是句中的另一個謂詞“濕”投射到S3，論元也投射到事件結構中，它們之間的對應關系用相同的下標來表示。這個動結式的事件結構與完成動詞的事件結構是相似的。（7）事件結構中的x，是活動動詞的論元，因此投射到外論元，而第二個子事件表示狀態，其論元y投射到一個內論元。

基于以上的分析，我們可以解釋為什么“手帕”這樣的“無題元角色賓語”可以出現在動結式中。動詞“哭”的事件結構并不是整個句子的事件結構，規則（7）使得動詞“哭”的事件結構作為一個子事件，嵌入一個復雜的事件結構中，結果補語提供了一個狀態謂詞，作為復雜事件的另一個子事件。正因為如此，整個句子的事件結構比動詞的事件結構多出一個論元。這個論元在語義上可以作為受事，因此，在論元結構中它必須與內論元相聯系，映射到賓語，進而又映射到成分結構中動詞的姐妹節點。因此，從句子的顯性結構來看，“手帕”是“哭”的賓語，是“無題元角色”賓語。其實，它在整個句子的事件結構中是有題元角色的，因此從根本上來說，“無題元角色賓語”這樣的提法是不恰當的。

四、結語

動結式一直是漢語研究中的一個熱點問題。本文在事件句法理論的框架下，對漢語動結式進行了分析。早期文獻中對動結式的處理方法顯然是有缺陷的，新建詞條會潛在地無限擴張詞庫，這對于理論建構來說不是一個好的現象。我們解決了為什么結果補語的出現會把謂語是動作動詞的句子轉化為描述完成的句子，以及為什么結果補語的出現要求原本是不及物的動作動詞帶賓語。

參考文獻：

[1]Alsina， Alex.Resultatives: A Joint Operation of Semantic

and Syntactic Structures.In Miriam Butt and Tracy Holloway King (editors)， The Proceedings of the LFG ‘96 Conference.Rank Xerox， Grenoble，1996.

[2]Bresnan， J.Lexical-Functional Syntax.Blackwell Publishers，

2001.

[3]Pustejovsky.James.The syntax of Event Structure.In Lexical

and Conceptual Semantics.ed.Beth Levin and Steven Pinker.47-81.Cambridge and Oxford: Blackwell Publishers，1991

[4]Vendler， Zeno.Linguistics and Philosophy.Ithaca: Cornell

University Press，1967.

[5]方立.邏輯語義學[M].北京：北京語言大學出版社，2000.

[6]呂叔湘.現代漢語八百詞[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4.

[7]趙軍.詞匯功能語法[J].語言文字應用，1996，（4）.

[8]朱德熙.語法講義[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2.

（肖靜玲 張文國廣西桂林 桂林理工大學外語學院541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