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法化過程中的類詞綴特征與類型

摘 要：語素化與詞綴化是語法化過程中的兩個重要階段，而類詞綴則是在兩者的連續發展過程中所形成的還未完全虛化的一種類似詞綴的語素。類詞綴具有語義虛化性、構詞能產性、結構定位性、詞性標志性四個特征。類詞綴的來源，主要是借入外來詞綴和析取固定詞匯兩種。

關鍵詞：語法化 語素化 詞綴化 類詞綴

一、引言

在語言的發展變化過程中，語法化是一個重要方面。語法化的定義、本質以及與詞匯化的關系等問題，一直是學界關注的熱點。沈家煊（1994：17）認為“語法化”（grammaticalization）指語言中意義實在的詞轉化為無實在意義、表語法功能的成分這樣一種過程或現象，中國傳統語言學稱之為“實詞虛化”。Heine Kuteva（2004：2）將“語法化”定義為詞匯形式發展成為語法形式，由語法形式又變得更加語法化的過程。語素化和詞綴化現象則是語法化過程中的兩個重要階段。

近些年來，語素化及詞綴化現象在新詞產生過程中尤為突出。英語中的“de-，re-，-athon，-wiki”及漢語中的“被XX、樓XX、XX族、X控”等都已成為某些類似現象的代表性表達結構了，像這種類似詞綴但未達到詞綴標準的構詞成分，可稱之為“類詞綴”或“準詞綴”。

本文旨在分析闡述類詞綴現象的特征與類型。但在此之前必須對目前仍存爭議的問題作出回答，即“詞綴化”與“語素化”的區別。

二、詞綴化與語素化

語素是“最小的語音語義結合體”，是最小的語法單位（呂叔湘，1979：15）。另外，呂叔湘（1979：19）將語素分為了四種：1.能單用的，單用的時候是詞，不單用的時候是構詞成分；2.一般不單用，在特殊條件下單用的，單用的是詞；3.不單用，但是活動能力較強，結合面較寬，有單向性，即“詞綴”或“語綴”；4.不單用，結合面較窄，但不限于在前或在后，專作構詞成分，可以稱為“詞根”。Crystal（1980：231）在A First Dictionary of Linguistics and Phonetics中對語素所下的定義是“語法中最小的可區分單位”和“詞匯構成中最小的功能單位”。

“語素”中包含了“詞綴”的概念，兩者是類與屬的關系。“語綴”或“詞綴”只是對英語中“morpheme”的不同譯法，在英語中，“綴”僅用于單詞（word），而“綴”在中文中不僅適用于“詞”，還適用于“短語”。因此本文對此不作區分，僅以“詞綴”作為指稱。

“詞根詞綴化指的是一個詞根的具體實在的語素意義逐漸虛化，在構詞中逐漸失去獨立運用的能力，成為一種附著成分，并產生某些附加意義”（張新紅，2006：1）。英語中“詞綴化”這一現象由來已久。詞綴法是各種構詞法中應用最廣的，在各種構詞法中被列為首位，可見英語詞匯中的詞綴化特點很突出。相比較而言，在漢語中，詞綴化現象就沒有那么明顯了，只在近些年發展得比較迅速。漢語中通過縮略和復合方式構成新詞的過程中，最值得關注的是那些新語素如何成為漢語形態上的能產性以及漢語歷史發展的一個主要來源（Packard，2000：275）。

而關于“語素化”，也有另外一種稱法為“詞素化”。“所謂詞的詞素化，就是指原是能獨立運用的單詞，因語言表達的需要在構詞上表現出詞綴的行為，能與許多詞組合構建出許多新詞，具有很強的構詞力”（王文斌，2005：334～335）。另外，王文斌還在書中區分了“詞素化”與“詞綴化”的概念。“詞綴在英語中肯定是詞素，而詞素這一概念具有一定的囊括性，它既包括各種詞綴，又能包括……自由詞素，即詞。”（王文斌，2005：335）。

一個獨立詞根逐漸虛化成為不能獨立的詞綴的過程實際上既包括了語素化，也包括了詞綴化。兩者只是虛化過程中的兩個時間段，先是進行語素化，由一個獨立的詞成為既可獨立成詞又可與其他語素結合成詞的語素，即類詞綴或稱準詞綴，之后當類詞綴達到詞綴的要求，符合完全虛化的標準后則成為了真詞綴，這便是詞綴化的過程。三、類詞綴特征

呂叔湘（1979：48）認為“漢語里地道的語綴不很多……有不少語素差不多可以算是前綴或后綴，然而還是差點兒，只可以成為類前綴或類后綴……說它們作為前綴和后綴還差點兒，還得加個‘類’字，是因為它們在語義上還沒有完全虛化，有時還以詞根的面貌出現。”王文斌（2005：335）也提到“詞素化的詞在構詞過程中可以起到詞綴的作用，可以說是一種準詞綴，簡言之，就是類乎詞綴的語素。”

“類詞綴”作為從“詞綴”引申出來的概念，且是由獨立的詞發展而來的，必定兼具詞與詞綴的特點，但也有其自身的特征。

（一）語義虛化性

詞綴的最顯著特征是“虛”。虛化程度是判斷類詞綴的主要因素。而詞綴與類詞綴的差別主要就在于虛化程度的不同。朱德熙先生認為，詞綴只表示抽象的語法意義，且都是“定位語素”，真正的詞綴只能粘附在詞根成分上頭，它跟詞根成分只有位置上的關系，沒有意義上的關系（唐艷，2006：2）。

在從一個獨立的詞發展為類詞綴的語素化過程中，在虛化之前，類詞綴首先完成的是語義的泛化。語義的“泛化”是指同一個類詞綴所構成的一系列詞具有同類的意義。在類詞綴構詞的過程中產生的一系列以某一類詞綴為中心的詞形成了一個詞族。

1.XX門——具有新聞效應的一系列被放大化了的社會事件。例如：

艷照門 假虎門 解說門 黃山門 李剛門

2.-speak——“某人說話的獨特風格或某一領域的特殊用語”（王文斌，2005：334）。人“Clintonspeak（克林頓式的說話方式），collegespeak（校園用語），Chinaspeak（按中國人的說法），teacher-speak（教師用語），computerspeak（計算機用語），net-speak（網絡用語）”。

在語義泛化之后，需進一步虛化才能形成真正的詞綴。詞綴是完全虛化的語素，詞根是完完全全實在的，類詞綴的功能則是介于二者之間，是正在虛化過程中而又尚未完全虛化的語素。判斷是否完全虛化就是看這個詞綴在整個詞中承擔語義的程度。若是語義的主要承擔者，則屬于類詞綴；若是語義的次要承擔者，則屬于詞綴。如“房奴”中的“奴”，“talkathon”中的“-athon”都仍是語義的主要承擔者，這一類的語素只能稱其為“類詞綴”。

（二）構詞能產性

能產性是類詞綴的一個重要特征。詞綴所具有的顯著特征就是使用頻率高、運用范圍廣、構詞能力強。類詞綴要進一步詞綴化成為真正的詞綴，就必須獲得使用的高頻性及構詞的能產性。一個類詞綴產生后，主要是通過類比（Analogy）和仿擬（Parody）的手法進行再造詞。因此，類詞綴在構成其他詞匯時，產生了一系列相同結構的，語義類化的詞族：

1.拼X（原意為拼湊，也表示幾個人為節約費用而一起使用某樣東西）：拼客，拼卡，拼車，拼飯，拼玩，拼用，拼車，拼游，拼購

2.X替（替別人做某事的人）：飯替，裸替，文替，武替，馬替，筆替，腳替

3.Franken-（基因改造的）：Frankenfood，Frankenfruit，Frankenseeds，Frankenfish

4.-cide（殺）：bullycide，innovicide，facticide，copicide，adulticide。

（三）結構定位性

構詞時的定位性一直是詞綴的顯著特征。詞綴分為前綴、中綴和后綴，就是按照詞綴在詞的結構中所處的位置來分類的。因此類詞綴基本上已經具有了結構上的定位性，已經表現出了作為前綴、后綴的固定性。

1.山寨XX（假的，模仿的）

山寨手機，山寨文化，山寨春晚，山寨明星，山寨網站，山寨新聞，山寨廣告。

2.XX族（某一類人）

啃老族，賴校族，丁寵族，奔奔族，蟻族，啃椅族，咸魚族，偷菜族，廬舍族，時彩族，円族。

3.wiki-（與“維基百科Wikipedia”相關）

wikify，wikiing，wikification，wikiality，wiki groaning

4.-holic（某種嗜好）

Beerholic，colaholic，movie-holic，teleholic

（四）詞性標志性

類詞綴的詞性標志性是建立在虛化性的特點之上的，類詞綴的語義泛化乃至虛化后，所表達的意義趨于同一類，因此在詞性上也具有了一致性的趨向。

如“被XX”加上各種不同的動詞、名詞、形容詞，就類化成了統一的名詞詞性。

1.“被”+動詞

被自殺，被就業，被捐款，被失蹤，被署名，被增長。

2.“被”+名詞

被網癮，被小康，被就業（“就業”既可看作是動詞，也可看作是名詞），被股東。

3.“被”+形容詞

被開心，被和諧，被自愿

通常情況下，“被XX”作為名詞，表示的是對某些作法的質疑，以及對強勢力量的不滿。但也有用作動詞的情況。類詞綴在發展過程中，具有詞性標志性的趨向，但是并未確定，仍有其他個別用法的存在。

四、類詞綴類型

從類詞綴的來源來看，類詞綴的類型可分為兩種：一是借入外來詞綴；二是截取固定詞匯。

（一）借入外來詞綴

語言要發展，首先就得借助于溝通中對語言的使用，而在當下全球化的背景下，各種語言相互交融，相互吸收的現象更是達到了一個高潮期。不管是英語還是漢語，都有大量的外來詞。英語中有借于羅曼語、拉丁語、希臘語等各種語言中的詞綴。而漢語中的類詞綴則主要來自于英語與日語。

1.XX控

“控”是來自于日語中的“コン（kon）”，但這一個詞也是來自于英語的“complex（情結）”的前一部分，可表示極度喜歡某東西的人，或者某人對某東西的特別強烈的愛好。常用句型為“我是XX控”或“我有XX控”，如“鏡子控，長靴控，眼鏡控，制服控”等等。

2.-Nazi

“Nazi”是來源于德語“Nationalsozialistische”的一個詞，而目前已經成為了一個類詞綴“-Nazi”，意為某方面的極端分子，如“femi-Nazi”（極端女權主義者），“food-Nazi”（崇尚健康飲食，極力反對別人不健康飲食習慣的極端分子），“body-Nazi”（崇尚鍛煉與運動的極端分子），“tobacco-Nazi”（反煙極端分子）。

（二）析取固定詞匯

關于析取固定詞匯作為類詞綴，以此為基礎所構成的詞匯，有一種稱法為“析取詞”，是由王文斌（2005：283～284）所提出的。他認為“所謂‘析取’，就是借助類比從某一原本不可分解的詞形中析出某一臆斷成分，并將這一成分判斷為一個詞綴加以使用……凡析取出來的成分既不是常見的詞根，也不是常見的詞綴，這使得詞法學家難以將這種類似于詞素的成分十分明確地歸類為詞根或詞綴。”這種成分即“類詞綴”。

1.“Mc-”析取自McDonalds

Mcjob，McMansion，McTheater，Mcprofile，McGangbang，McSuicide。

2.“cele-”析取自celebrity

celeb，celebgivebackers，celeblog，celebreality，celebriphilia，celebritology。

3.“博”析取自“博客”

博文，博斗，博寵。

4.“奴”析取自“奴隸”

白奴，車奴，房奴，節奴，壟奴，證奴，孩奴。

五、結語

語言是處于連續不斷的變化發展之中的，詞匯的變化尤其突出。新詞新語都能較直接地反映社會生活某一方面的變化與趨勢。語法化過程中類詞綴的應用是新詞新語產生的重要途徑，通過類詞綴構成的新詞隨著社會生活的變化與發展而不斷涌現。類詞綴介于詞與詞綴之間，兼具兩者的特征，表現出語義虛化性、構詞能產性、結構定位性和詞性標志性。類詞綴的產生主要是借入外來詞綴和析取固定詞匯。本文通過對近些年新出現的使用頻率較高的類詞綴進行分析，歸納出了類詞綴的特征及類型，有助于了解類詞綴在語言和詞匯系統中所處的地位。

參考文獻：

[1]Crystal，D.A First Dictionary of Linguistics and Phonetics[M].

Colorado：Westview Press，1980.

[2]Heine，B and T，Kuteva.World Lexicon of Grammaticalization[M].

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7.

[3]Packard，J.L.The Morphology of Chinese：A Linguistic and

Cognitive Approach[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0.

[4]黃伯榮，廖序東.現代漢語[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7.

[5]劉紅妮.“被XX”新詞的多角度考慮[J].漢字文化，2010，（3）.

[6]呂叔湘.漢語語法分析問題[M].北京：商務印書館，1979.

[7]沈家煊.“語法化”研究綜觀[J].外語教學與研究，1994，（4）.

[8]唐艷.基于語法化理論的現代漢語詞綴研究[D].中國優秀碩士學

位論文數據庫，2006.

[9]王文斌.英語詞法概論[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5.

[10]張新紅.漢語詞根詞綴化研究[D].中國優秀碩士學位論文數據

庫，2006.

（邵玉瑋 浙江寧波 寧波大學外語學院 315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