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古人云:“國以民為天,民以食為天”。“天”者,至高之尊稱,也就是說“悠悠萬事,惟此為大”,這是傳統政治哲學精粹之所在。儒家認為民食問題關系著國家的穩定,孟子的“仁政”理想在于讓人們吃飽穿暖,儒者所夢想的“大同”社會的標志也不過是使普天下之人“皆有所養”。
古圣今賢如此立論,蕓蕓眾生亦照此實行。故《禮記》云:“夫禮之初,始諸飲食。”因為“禮”的原則之一就是強調“讓”,而在有群體參加的飲食生活中,例如“鄉飲酒禮”等都以禮讓為先。人們能夠在同鄉或親族相聚宴飲中都可以學習到禮。
天人合一的飲食關系
古代所說的“天人關系”,不僅祭祀中有所體現,還表現為中國人強調進食與宇宙節律協調同步。“陰陽五行”的思想,使我們把味道分為“五味”,甚至把為數眾多的谷物納入“五谷”。“中”“和”的思想也成為烹飪的概念。因此說飲食生活體現了傳統文化的特性。
中國的飲食習慣里又包含著很多的思想精神的。
古代所說的“天人關系”不能簡單地理解為只是講“天道”與“人道”,從而把“天人合一”看作是講人類與大自然相互依存,實際上古人說的天人合一往往是指“天”有意志,它通過天子支配人事,人要順“天”以感動天意。祭祀是人感動天的手段之一。中國人事死如生,活人吃什么,祭祀死人至少是同等待遇。
戰國時齊國的淳于髡見一農夫拿著一只豬腳、一杯清水祭天,祈求五谷豐登、積谷滿倉。淳于髡加以嘲笑,認為農夫企望太高,而供奉太薄。祭祀中人們感到祭品(主要是食物)是人和天的聯系物、甚至認為它是鬼神曾經光顧過的(鬼神食后的剩余),因而把祭祀食品神圣化。直到清代,滿人仍然把“祭于寢”的白煮豬肉稱之為“福肉”,親貴大臣以能分到一塊而為榮耀(叫做“吃克食”),當然這只體現了淺層次的飲食生活中的天人關系。許多民族的童年時代都會有此奇想。
適時而食的飲食習慣
古代中國人特別強調進食與宇宙節律協調同步,春夏秋冬、朝夕晦明要吃不同性質的食物,甚至加工烹飪食物也要考慮到季節、氣候等因素。這些思想早在先秦就已經形成,在《禮記·月令》就有明確的記載,而且反對顛倒季節,如春“行夏令”“行秋令”“行冬令”必有天殃;當然也反對食用反季節食品,孔子說的“不食不時”,包含有兩重意思一是定時吃飯,二是不吃反季節食品,與當代人的意識正相反,有些吃反季節食品是為了擺闊。西漢時,皇宮中便開始用溫室種植“蔥韭菜茹”,西晉富翁石崇家也有暖棚。這種強調適應宇宙節律的思想意識的確是華夏飲食文化所獨有的。
“陰陽五行”說是傳統思想所設定的世界模式,也被認為是宇宙規律。人是“三才”之一,飲食是人類生活所不可少的、制作飲食的烹飪必然也要循此規律。因此,不僅把味道分為五,并產生了“五味”說(其實人能感覺到的“味”不止有五,但二三千年前,能分辨出五種也不算少),而且還削足適履地把為數眾多(當時人們已經認識到這一點)的谷物、畜類、蔬菜、水果分別納入“五谷”“五肉”“五菜”“五果”的固定模式。更令人驚奇在《禮記·郊特牲》記載“凡飲,養陽氣也;凡食,養陰氣也”。并認為只有飲和食與天地陰陽互相協調,這樣才能“交與神明”,上通于天,從而達到“天人合一”的效果。因此在祭天時要嚴格遵循陰陽五行之說。這種說法被后來的道教所繼承,成為他們飲食理論的一個出發點,如認為吃食物是增加人體陰氣的,如“五谷充體而不能益壽”“食氣者壽”等,要修煉、要獲得陽氣就要盡量少吃、最佳境界是不吃,走“辟谷”的境界。
中和之美的中華飲食
“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什么叫“中”?這個“中”指恰到好處,合乎度。 “和”也是烹飪概念。《古文尚書?說命》中就有“若作和羹,爾惟鹽梅”的名句,意思是要做好羹湯,關鍵是調和好咸(鹽)酸(梅)二味,以此比喻治國。《左傳》中晏嬰也與齊景公談論過什么是“和”,指出“和”不是“同”,和是要建立不同意見的協調的基礎上的。因此中國哲人認為天地萬物都在“中和”的狀態下找到自己的位置以繁衍發育。這種審美理想建筑在個體與社會、人與自然的和諧統一之上。這種通過調諧而實現“中和之美”的想法是在上古烹調實踐與理論的啟發和影響下產生的,而反過來又影響了人們的整個的飲食生活,對于追求藝術生活化、生活藝術化的古代文人士大夫,尤其如此。
華夏民族的飲食生活體現了傳統文化的特性,盡管有些特性對于現代人來說是不可理解、或者說不太科學(近百年來,“科學”二字在中國幾乎成為宗教信仰,它只是衡量一切領域是非的一把尺子,而它本身卻不能受到質疑),但飲食生活難道僅僅是“科學”二字所能說盡的嗎?如果我們再關注一下“文化”,那么研究中國人的飲食生活不僅是研究中國文化的必要的組成部分,甚至可以成為研究中國文化的一把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