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莉妹妹》城市生活中家庭空間的缺失

摘要 德萊塞在其作品《嘉莉妹妹》中傳迭了其獨特的城市經驗，而本文城市生活角度探討都市人對家庭空間的認識，家庭空間本應是容納親情、愛情、友情的一個空間，而在這部作品中主人公的生活方式常常游離于家庭之外從而導致家將不家，生活毫無幸福可言，也最終導致故事悲劇收場。

關鍵詞 嘉莉妹妹 家庭空間 欲望 迷失

中圖分類號：H319.4 文獻標識碼：A

西奧多·德萊塞是美國文學史上一位杰出的自然主義作家。作為“20世紀美國城市小說的開拓者”德萊塞率先揭發了美國資本主義城市生活中的黑幕。他在作品《嘉莉妹妹》中，以20世紀新興的大都市芝加哥和紐約為背景，講述了女主角嘉洛林·米貝最初掙扎在城市的最底層，之后卻憑借自己性的魅力取得了美國式的“成功”。本文擬從《嘉莉妹妹》中體現的城市空間觀念來探討家庭空間的缺失。傳統意義上，家庭從來是情感的歸宿、心靈的港灣，是人們生活的“必需品”。然而在《嘉莉妹妹》中，讀者卻似乎看不到“家庭”的影子，甚至感受不到它的氣息。

1 城市面具的誘惑

小說開篇第一章以“磁性相吸——身處各種力量的流浪者”為題，德萊塞把城市比作巨型磁鐵，吸引著沾染了小資生活習氣的農村姑娘嘉莉背井離鄉。“她正十八歲，聰明、膽怯、充滿著年輕而又無知的種種幻想。盡管她在離家時依依不舍，家鄉可沒有好處讓她難以割舍。”不難看出，家庭對于嘉莉并不極具吸引力，其魅力遠抵不過繁華都市的誘惑。同時，作者為后文中“家庭”被一次次無情地拋棄埋下了伏筆，也似乎預言了人的欲望是永遠無法滿足的。

城市在開篇就被德萊塞主觀地妖魔化，他說，“大城市具有自身種種誘人的花招，并不亞于那些教導人學壞的誘惑者。當然。這些誘惑者比城市渺小得多，也可能更通靈性。”他以此揭示了城市富麗堂皇的外表隱藏著殘酷冷漠的城市空間，將嘉莉無止境的欲望、對家庭的拋棄及道德的墮落全部歸咎于城市在給人們帶來視覺沖擊與心靈震撼的同時也誘發了人們膨脹的物欲。城市是墮落的陷阱，引誘著人們在尋求滿足的過程中變得愈加冷漠、物質。正因如此，小說中的家庭不再是傳統文化中那個象征溫馨和熱愛的概念，而成為束縛人們追求的牢籠。也許德萊塞如此夸大城市的陰暗面不過為了更有力地抨擊城市化進程中財富分配不均、貧富差距過大的社會問題，而嘉莉并沒有看透城市神秘誘人的面紗背后的冷酷與虛偽，卻被勾引著一步步走向悲劇的不歸路。

2 冷漠無情地拋棄

德萊塞的筆下，嘉莉起初不過是個涉世未深卻充滿幻想、有點自私但并不貪婪的“鄉下妹”，但進入城市后，她在“金錢萬能”氛圍的熏陶下變得愈加貪婪無度。為了滿足欲望，為了擁有城市的生活而不再只是“局外人”，嘉莉不惜犧牲一切，在此過程中，家庭便淪為了她可有可無的“附屬品”。

從空間角度分析，城市街道寬廣、建筑恢宏，但這是許多人共同擠占的空間；家庭雖然空間狹小，卻是人們獨立生存的空間。然而，嘉莉并不如此認為，她習慣搬一把搖椅坐在窗前，望著窗外，好高騖遠地幻想著。可以說，家庭狹小而封閉的空間只會讓嘉莉覺得壓抑，這里關不住她對上層社會、對一切奢華的追求。她要掙脫，她要向外發展，因而家庭不過是阻礙嘉莉獲取成功的羈絆，她一次又一次地離開家，而家在她心里也沒留下太多印象，不過是她暫時的經濟安排。

德萊塞不斷描述著主人公離開家庭的情節：嘉莉離開自己鄉下的家庭，投奔到大城市的懷抱，開始了她美國夢的追逐。住進姐姐敏妮的公寓之后，嘉莉無法忍受這里艱難的生活以及吝嗇的姐夫，她一次次地坐在窗邊的搖椅上幻想著種種享樂，幻想著逃脫這種乏味的生活。終于在生病和失業的雙重打擊下，她再也經不住杜洛埃金錢的誘惑而離家出走，之后她也只是在杜洛埃為她提供的新環境中略感不安，絲毫沒有對姐姐一家的眷戀。然而，敏妮“不知道嘉莉去了哪里，焦急了一個晚上，但她的焦急并非出于對妹妹的期盼、抱歉，也不是出于對妹妹的愛。”可見，在姐姐這個家庭中，也無親情可言，不過是在同一個屋檐下為各自的生存而掙扎，家庭不過是他們共同的“棲息處”。

嘉莉做了杜洛埃的情人之后，生活得安逸舒適，他們的房間布置得很華麗，杜洛埃想金屋藏嬌，但嘉莉覺得他沒自己聰明，最關鍵的是她并不愛他，顯然，這一站也不是她的家，她的心在欲望面前愈加容易見異思遷。認識了赫斯特伍德這個在許多方面都比杜洛埃精明的人后，嘉莉的虛榮心再次蠢蠢欲動。她為赫斯特的風度翩翩、衣著考究所傾倒，然而這也并非嘉莉的真愛，因為她看重的是赫斯特身后體面的工作、奢華的生活。終于在這位有錢有勢的酒店經理的熱烈追求下，嘉莉再次經不住誘惑而拋棄了舊情人杜洛埃。雖然這次她是被誘騙的，但在火車上，她很快被窗外飛掠而過的景色吸引，她習慣性地開始幻想大城市里無限的前途。

到了紐約，她和赫斯特租住在一個便宜且狹窄的住所，這樣的居住環境是然無法滿足嘉莉，而赫斯特在事業上的失敗更讓嘉莉對這個家庭愈加反感。憑借自己的天賦和努力在劇團小有名氣之后，嘉莉棄赫斯特而去。至此，嘉莉再沒有所謂的家庭而言，在追夢的路上，她先后背叛了親情和愛情，在偌大的城市中，家庭空間顯得冷漠而凄涼。

小說的另一主人公赫斯特伍德對家庭空間的看法與嘉莉如出一轍，而且更能說明城市中家庭空間的壓抑性。赫斯特在芝加哥時和妻子及一對兒女住在林肯公園附近的北區，一幢三層樓的磚瓦房屋，房間里家具精美、布置典雅，這本應是一個美滿幸福的家庭。但德萊塞卻評述道：“赫斯特伍德的家說不上有這種溫馨的氣氛。這個家缺乏寬容體諒和關心愛護，而沒有了這兩樣，家就不能為家了。”也就是說。這個家庭沒有靈魂，僅僅依靠習慣的力量和傳統觀念在維持，所以在赫斯特的家庭中起初就有了“安全隱患”，之后他棄家與嘉莉私奔也不足為奇。

德萊塞在小說中是這樣認識家庭的，“溫馨的家庭氣氛是世上最溫柔、最嬌貴的花朵，沒有什么東西能像它那樣陶冶生活在其中的人們的品性，使他們變得堅強，變得正值。那些從未在這種家庭環境中生活過的人們無法理解其中的美妙；那些從未享受過家庭的那種寬容與熱情的人永遠無法理解家的意義以及家庭演義的歌曲與文學。”但是，我們讀者感受到的只是城市空間里彌漫的人情冷漠，城市中的家庭只是一種暫時居住的“客棧”，人們試圖躲避和拋棄傳統意義上的家庭空間觀念，拋棄后人們從來也不會有深刻的記憶。

總之，在這部作品中，忙碌的都市生活方式讓人們越來越游離于家庭之外，導致家人間的感情越來越疏遠，因而家庭成為一個讓人厭倦的物理空間。

3 走失在欲望都市

故事的最后，嘉莉已是眾人追捧的當紅明星，“嘉莉身處華麗和輝煌之中，可并不快樂……當初她在杜洛埃和赫斯特伍德身上看到了能夠達到功成名就的一切最有力的東西……如今，即使赫斯特伍德重新擁有往日的瀟灑和榮耀。也無法再吸引她了。她已經明白，他的世界同她眼前的生活一樣，毫無幸福可言。”如大多數小說那般，主人公在故事的結尾翻然醒悟，嘉莉這場為了滿足本能的欲望而執著追求的戰斗也終于隨著她“看破紅塵”而落下了帷幕。此時此刻，赫斯特伍德自殺了，杜洛埃消失了，只有嘉莉一個人，坐在搖椅中感受著無盡的孤獨和空虛，因為她現在看透了欲望都市的本質，明白了“人性中盲目的追求啊！它說，向上，向上，哪里有美，哪里有追求……只有等到走累了雙腳，仿佛沒有了希望，才會產生心痛和渴望。”

在德萊塞眼中，嘉莉從來是屬于情感型的那類人，只善于感受而不善于推理的人，注定被這座物欲橫流、紙醉金迷的欲望都市引誘欺騙，從而迷失在這座欲望無止境的“迷宮”里。在工業化進程中的城市里，人不過是受欲望和貪婪驅使的動物而已，為了生存而不斷地進行斗爭。在這里，一種道德上、情感上的無根意識與對財富的依賴密切糾纏在一起，所以當一切繁華落盡、風景看透，嘉莉才醒悟這一切不過是一場有關金錢的騙局，所以她失落了，迷惘了。

然而這時淪為乞丐的赫斯特伍德已走投無路而選擇了煤氣自盡。當初他為了滿足自己的生理貪欲而毀了自己的前程和生活，后來在紐約他又不肯放下架子為今后的生活打拼。德萊塞在描寫他時寫道：“人類變得明智多了，很少理會自己的本能和欲望；然而，他們的力量太弱，還不足以壓倒本能和欲望。”他是地地道道的城市人，但學到的都是城市的虛偽和享樂，本自信地以為能將金錢與美色玩弄于股掌之間，最后卻同樣迷失在自己的欲望中，再沒翻身。他與嘉莉的結局形成了鮮明對比，暗示了人的孤獨、貧窮、道德上的墮落與財富獲得的微妙關系，他曾用自己的家庭和事業作了賭注，卻在這個功利化社會的賭局中輸得一無所有。他和嘉莉都是城市金融文化的犧牲品，值得人們重新審視這些新興的大城市。

在這個商品化、物化了的資本主義社會，只要能生存、能成功，就是道德上的正確者，這樣的觀念已經滲透到城市生活的各個角落。故事的結尾，我們依舊同情著迷失了自我的嘉莉，顯然德萊塞在其作品中接受了他的女主角的抱負并為其道德墮落尋找開脫的理由，也正因如此，人們才會在對嘉莉憐憫的同時更加痛恨指責資本主義的罪惡并更加清醒地認識到整個社會的悲哀，這或許才是德萊塞的根本目的所在。也或許他想告訴人們：科學的每一進步不僅沒有給人帶來更多的慰藉，反而使人們更加孤獨無援，愈加喪失尊嚴，感覺到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是無限渺小的。而這部作品中有關家庭空間的缺失或許是為了印證這樣的悲劇；“城市是人類為自己建造的聚落地，人卻注定要在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定居地漂泊無依，迷失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