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論雅俗觀與人格認同對姜夔詞傳播接受的影響

摘要詞自其產生時起，就開始了“俗”與“雅”之間的消長演進。南宋的“復雅”風氣使自立于周、辛兩派之間的姜詞以其“清空騷雅”的特質得以廣泛傳播。另外，對姜夔人格的認同成為其詞被廣泛接受的原因之一。姜夔類似“晉宋人物”的“風流氣韻”和“經世濟國”的儒家士大夫思想之間的矛盾，表現在詞中構成了姜夔詞的獨特藝術魅力，也成為其詞被廣泛接受的重要原因。

中圖分類號：I207.23文獻標識碼：A

The Influence of Elegant Vulgar View and Personal

Identity to Dissemination of Jiang Kui

ZHANG Hang

(Fujian Vocational College of Child Development， Fuzhou， Fujian 350007)

AbstractFrom the formation of words， \"elegant\" and \"vulgar\" began to fall and rise. \"Fuya\" in the Southern Song Dynasty made Jiang words who has character of \"lucidity and tastes\"popular， which is independent for Zhou and Xin. Then， the personal identity to Jiang Kui was also a reason why his words were popular. The conflict of his \"Merry Spirit Resonance\" like \"Jin character\" and Confucian's \"Benefiting the country\" is expressed in his words and makes his special artistic charm. And it's an important reason of hie words being widely accepted.

Key wordsElegant Vulgar View， personal identity， Jiang Kui

姜夔（1155？-1221？）字堯章，別號白石道人。在詞方面，“白石在婉約和豪放兩派之外，另樹‘清剛’一幟”，形成“清虛騷雅”的新體，在詞史上掀開了新的一頁。他以其杰出的藝術才華和出眾的人品，生前享有盛名，身后尤甚，直至清代達到頂峰。在姜夔詞的傳播與接受的過程中，對自晚唐以來雅俗觀的繼承及對姜夔本人人格的認同都對其詞的傳播與接受產生了重要的影響。

1 雅俗觀與姜夔詞的傳播與接受

詞自其產生時起，就開始了“俗”與“雅”之間的消長演進。最早的詞產生于隋唐的民間曲子詞，這就使詞先天具有了\"俗\"的屬性。到了北宋，晏殊、歐陽修等人將詞轉向了述懷，提升了詞的境界；柳永以迎合下層受眾為目的，作了大量俚俗之詞，在歌妓與市民中受到廣泛歡迎，同時也受到文人雅士的批評。蘇軾則突破了“詞為艷科”的藩籬，對詞的雅化做出巨大貢獻。

姜夔生活的時期，正是南宋偏安一隅的時候。時代的陰影，又促使文人雅士無復柳永般狂游恣縱，他們紛紛結社訂譜，分題酬唱，所作更以清雅精致為指歸。南渡后，一時詞籍競以“雅詞”為名，總集如曾慥的《樂府雅詞》、鮦陽居士的《復雅歌詞》、佚名的《典雅詞》等；別集如張孝祥的《紫微雅詞》、程垓的《書舟雅詞》、趙彥端的《寶文雅詞》等。“雅”成為此時最為流行的字眼。

及至明朝，詞學中衰。其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明代詞壇主“俗”風氣的盛行，“隨時即景，歌以娛客”的《草堂詩馀》在明代極度繁盛，“飛馳幾百年”，由此可看到明代詞學家的審美價值取向。明人在詞的創作中也熱衷體現“俗”。王昶《〈明詞綜〉序》說：“永樂以后，南宋諸名家詞，皆不顯于世，惟《花間》、《草堂》諸集盛行。至于楊用修、王元美諸公，小令中調頗有可取，而長調則均雜于俚俗矣。”①在元明文壇通俗化的大勢影響下，姜夔詞的傳播與接受不免走向低谷。

為了力挽元明以來詞壇頹風，改變《花間》、《草堂》對清初詞壇的影響，改變云間派推重北宋、鄙薄南宋之說，浙西詞派創始人朱彝尊一方面批評明詞：“陳言穢語，俗氣薰入骨髓，殆不可醫”，②“詞自宋元以后，明三百年無擅場者。排之以硬語，每與調乖；竄之以新腔，難與譜合。”③表現了對明詞語言粗俗、在音樂上率意而作的深為不滿。另一方面提出了“詞以雅為尚”④的標準，認為“念倚聲雖小道，當其為之，必崇爾雅，斥淫哇，極其能事，則亦足以宣昭六義，鼓吹元音”，⑤推出姜夔詞作為詞雅的典范，并提出了“醇雅”說，姜夔以及繼承姜夔詞風的張炎等姜張詞派詞人順理成章地成了醇雅詞風的代表。從朱彝尊開始，姜夔聲譽日隆，形成“家白石戶玉田”的盛況。浙西詞派在清王朝的盛世——康熙中至乾隆末近百年時間中，占據詞壇的中心位置，姜夔詞的影響達到其歷史的頂峰。

2 人格認同與姜夔詞的傳播與接受

姜夔一生游走江湖，不攀權貴，人品清高，給人以“晉宋人物”的印象。陳郁說他“襟期灑落如晉宋間人，意到語工，不期高遠而自遠。”⑥張羽《白石道人傳》亦稱其“體貌輕盈，望之若神仙中人”，⑦“參政范公以為翰墨人品，皆似晉、宋之雅士。”⑧這句話雖是范成大對他的稱賞，也表明了姜夔對這一說法的認同。因此，陳撰認為:“先生事事精習，率妙絕神品，雖終身草萊，而風流氣韻，足以標映后世”。⑨但從其思想實質上說，姜夔表現出的“晉宋人物”只是表征，而儒家“經世濟國”的思想始終占據著其思想的主導地位。他曾經上書論雅樂，進《大樂議》、《琴瑟考古圖》，上《圣宋饒歌》十四章，雖幸得下詔免解，應試禮部，卻終未中選。

在談到姜詞的影響時，夏承燾先生曾說：白石詞之所以會有這么大的影響，它的主要原因，是由于各個時期里和他(姜夔)同類型的封建文人特別多(從宋末的張炎到清初的朱彝尊、厲鶚等等都是)；他們都依據自己的思想感情有選擇的來學習、模仿姜詞。⑩

姜夔的這種人生矛盾，在南宋末年以至到元朝初年這一段時間之內，得到了“處江湖之遠”南宋遺民詞人的共鳴。姜夔的追隨者如張炎、王沂孫、周密等，他們或出身貴胄，或仕途不幸，或受到朝廷冷落。他們一方面以晉宋間人為楷模，追求潔身自愛，孤芳自賞，希望在現實中能獨善其身。以張炎為例，舒岳祥《贈玉田序》如此評價張炎:“詩有姜堯章深婉之風，詞有周清真雅麗之思，畫有趙子固瀟灑之意。未脫承平公子故態，笑語歌哭，騷姿雅骨，不以夷險變遷也。其楚狂歟？其阮籍歟？其賈生歟？其蘇門嘯者歟？”“晉宋人物”成為宋末元初很多南宋遺民詞人的共同追求，“草窗、西麓，碧山、玉田同時并出，人品亦不甚相遠。”另一方面，他們或目睹大宋江山的風雨飄搖之狀，或親身經歷亡國之痛，因此，把自己的身世之感、亡國之痛、故國之思抒發于隱曲迷離的詞作之中，成為南宋遺民詞人的共同特征。他們追求姜夔的人格精神，總結并繼承了他的詞論和詞法，共同以“清空騷雅”為創作的基本風格，并以這些詞人為主體形成了宋末元初詞壇最具影響力的“姜張詞派”。

姜夔詞的傳播與接受在清代達到其歷史的頂峰。雖然對姜詞本身的評價褒貶不一，但是對其人品，無論是浙西詞派、常州詞派還是非浙非常的詞人的評價還是比較一致的。既有“托物比興，因時傷事，即酒食游戲，無不有黍離周道之感”，“流落江湖，不忘君國”，“南渡之后，國事日非，白石目擊心傷，多于詞中寄慨”等政治性的解讀與接受，也有“詞家之有姜石帚，猶詩家之有杜少陵”、“詞中之有姜白石，猶詩中之有淵明也”之類的比附，雖然其中不乏溢美之詞，但由此我們可以看出清代詞人對其人格的肯定。誠如葉嘉瑩先生所言：

中國詩人的詩歌不僅以抒情言志為主，而且他們的詩，也就是他們的思想感情、人格品質的流露。……中國詩人與外國詩人之所以不同，是中國詩人不但以他們的思想感情、品格志意、胸襟懷抱來寫他們的詩篇，而且還以他們的生活和生命來完成和實踐他們的詩篇。

對姜夔人品的評價，自然也影響到對其詞品、詞風的評價。王昶十分推崇姜夔“往來江湖，不為富貴所熏灼”的氣節，并把他與“甘作權相堂吏”的史達祖對比：“譬猶名倡妙伎，姿首或有可，以視瑤臺之仙、姑射之處子，臭味區別，不可倍蓰矣。”對世人評價的“姜史同日而語”頗不以為然。

鄭文焯則探討了姜夔人品與其詞風之間的關系，稱：

白石以沉憂善歌之士，意在復古，進大樂議，率為伶倫所厄，其志可悲，其學自足千古。叔夏論其詞，如野云孤飛，去留無跡，百世興感，如見其人。……細繹白石歌曲，得其雅淡疏宕之致，一洗金釵鈿合之塵。

朱彝尊則再三稱道“填詞最雅無過石帚”。劉熙載《詞概》稱：“詞家稱白石曰老仙，或問畢竟何仙相似，曰：‘藐姑冰雪，蓋為近之。’”又說：“姜白石詞幽韻冷香，令人絕之無盡，擬諸形容，在樂則琴，在花則梅也”。就連對白石頗多微詞的王國維也認為：“古今詞人格調之高，莫如白石”、“白石猶不失為狷”，從人品及詞品上對姜夔進行了肯定。

注釋

①王昶.明詞綜序.王昶選輯.明詞綜.遼寧教育出版社，1997.

②③朱彝尊.水村琴趣序.曝書亭集（卷四十）.四部叢刊本.

④朱彝尊.樂府雅詞跋.金啟華等編.唐宋詞集序跋匯編.江蘇教育出版社，1990:352.

⑤朱彝尊.靜惕堂詞序.清名家詞（第一冊）.上海書店，1982.

⑥陳郁.藏一話腴.姜夔著，夏承燾箋校.姜白石詞編年箋校.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327.

⑦張羽.白石道人傳.姜夔著，夏承燾箋校.姜白石詞編年箋校，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321.

⑧周密.齊東野語（卷十二）.姜夔著，夏承燾箋校.姜白石詞編年箋校.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329.

⑨陳撰.玉幾山房聽雨錄.姜夔著，夏承燾箋校.姜白石詞編年箋校.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328.

⑩姜夔著，夏承燾箋校.姜白石詞編年箋校.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3.

張炎著，吳則虞校輯.山中白云詞.中華書局，1983:165.

陳廷焯.白雨齋詞話.唐圭璋.詞話叢編.中華書局，1986:3817.

王昶.春融堂集（卷四十一）.續修四庫全書.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宋翔鳳.樂府馀論.唐圭璋.詞話叢編.中華書局，1986:2903.

陳廷悼.白雨齋詞話.唐圭璋.詞話叢編.中華書局，1986:3797.

宋翔鳳.樂府馀論.唐圭璋.詞話叢編.中華書局，1986:2903.

陳廷焯.詞壇叢話.唐圭璋.詞話叢編.中華書局，1986:3723.

葉嘉瑩.古典詩詞講演集.河北教育出版社，1997.

王昶.春融堂集（卷四十一）.續修四庫全書.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鄭文焯.鄭大鶴先生論詞手簡.唐圭璋.詞話叢編.中華書局，1986:4329.

朱彝尊，汪森編，李慶甲校點.詞綜.發凡.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