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談起藝術很少有人會提到廣州,因為它并不太顯眼。如果將北京、上海的藝術比喻為蓬蓬勃勃的熱帶雨林,成都、重慶的藝術喻為縱橫羅列的軍陣的話,廣州的藝術更像一個大戶人家的后花園。它包羅萬象,卻又不溫不火,和市民的生活相映成趣又彼此疏離。
不妨再用一個作品描述一下廣州藝術的性格。當代藝術家馮峰最近做了一件作品,他把麥當勞的標志倒放,然后在中間開一個洞,里頭有水射出來。明眼人一看就明白,經過馮峰這么一倒置,一個著名的商標就變成了通俗易懂的性器官。他給這件作品起了一個戲謔的名字:麥當勞嬸嬸的噴泉。
這是一個針對全球化消費語境的奇特隱喻。它聰明,巧妙,恰到好處,有一種不太殘忍、不太可怕、是無傷大雅的譏刺,但內里卻有一種放肆。作為一個在中國開風氣之先的城市,它時刻都在彰顯著自己的前衛和國際化。
像說北京的藝術繞不開宋莊一樣,說廣州同樣繞不開小洲村。其實小洲村的散淡生活質感和宋莊的張揚功利氣場是截然不同的。如果說宋莊是中國藝術家賭博式拼搏的前沿,那么小洲只是“不藝術”的廣州一個做夢享受的地方。
小洲村離廣州中心城區并不遙遠,它位于廣州海珠區的萬畝果園內,南臨廣州大學城。小洲四面環水,又稱瀛洲。目前小洲村保持著最完整的珠江河口沙洲地形和嶺南水鄉形態,村民曾以打魚、種植水果和刺繡為生,目前營生以果業和刺繡為主。上個世紀90年代,小洲村被定為“廣東省歷史文化名城保護村”,嶺南畫派大師關山月、黎雄才看重此地,發起組建小洲藝術村。它的蔚然成風起于2004年一岸之隔的大學城落成,數所高校藝術門類的學生選擇村內租金便宜的民居作為工作室和居所。隨后各類藝術家紛紛入駐。至今約60位老畫家、書法家居住在村內的藝術家別墅小區。
藝術安靜地安插在民宅和古建之間,也呈自然生活態。小洲常有這樣的場景,畫室、工作室的門半敞著,偶見畫師或文藝工作者埋首于作品,偶爾進去些人,似乎也不會打斷他們的思緒。而在緊隔壁的小院,就有華發老人在篩米選豆,或是村婦支著棚架專注于珠片刺繡。你不經意會將院子里雕塑作品擺件和空間主人的生活物件擱放在一起,由陽光糅合在一副安閑的畫面中,昭示著生活和藝術同根同源。
如今村里間或可見一些賣行畫、工藝品、畫筆紙墨、小洲藝術地圖的小店,女老板以居委會大媽的眼神審視著你,問,“你也是搞藝術的?”
“藝術”在小洲是一個無處不在的關鍵詞,村里的人已經為藝術所改變,很多村民開始開店做畫框,而在此之前,他的職業很可能只是保安。藝術家的作品點亮了村民的眼睛。但村民并不覺得藝術有多偉大,小洲依舊是一個本原生活的村落。瓜果、炊煙、漁船、鍋碗瓢勺、人來人往。熱鬧是自己的熱鬧,幸福是自己的幸福。
而在番禺市橋邊上的“三號線藝術空間”是另一種景況。廣州地鐵三號線通往番禺,在三號線總站“番禺廣場”之前,有一個站叫“市橋”,剛好在番禺城邊上。從這個站出來,沿著路邊走五分鐘,很容易就找到市橋最高的三座高樓,叫“僑基花園”。在“僑基花園”夾層,有一個自發的藝術空間,幾十個來自廣州的藝術家,在夾層租了工作室。這就是三號線的來源。
“三號線”是從何建成開始的。何建成上世紀在廣州美院油畫系完成碩士課程后,赴美求學,并在大洋彼岸呆了十幾年,然后,在新世紀時率全家回國,在廣州美院油畫系任教。何建成的作品充滿玄機,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形而上學”,畫面氣氛喧囂不定,仿佛有許多聲音在訴說甚至狂喊。這個從內里到外形都非常廣州的人,卻有著近乎瘋狂的想象力。若干年前,剛從美國回來的何建成找到僑基花園夾層,租下三百平方米的工作室。于是這就成為了“三號線”的起點。之后,同道者開始聚集,竟至達到二十幾位。
“三號線”的藝術家是一群有個性、有想法、有追求而又生活著的現實的人,他們走在一起,不是出于尋找組織的渴望,而是因緣際會,是天地人合一,是自然而然。
很多外國藝術家也喜歡廣州,但并不是因為對中國文化的傾慕,否則他們更應該去的是北京。他們實實在在地喜歡廣州的生活,對“食在廣州”有著高度認同。比如,來自美國的雕塑家捧著洋快餐說:“今天吃垃圾”;而法國藝術家則一臉誠懇地表白:廣州的青口很好吃,可以媲美法國生蠔。而他們的作品也多是向人們展示藝術和生活是混在一起的,并不是那么遙遠。
廣州的藝術家并不抱團,他們是一個又一個的個體,他們不愿炒作,而是踏踏實實地做東西。他們喜歡說一句地道的廣東方言:“睬你都傻”。意思是:理你是傻瓜。言下之意則是,干自己的事,讓別人說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