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州危機,要不要救,怎么救,拿什么救,都是值得認真討論的重要、迫切問題。但更重要的,是怎樣制定政策,防止類似危機在另一個角落醞釀爆發。
在電影《大而不倒》中,觀眾經常聽到監管者和高管們提到的一句話是“我們已沒有時間”。一句話,略去了多少應該進行的深入討論。所幸的是,對于這一次以溫州為代表的中小企業融資危機,因為關注比較及時,所以中國無論在防范風險向更大規模擴散、減小危機對地方經濟的影響,還是扶持救助受困企業及員工方面,都比兩三年前的美歐政策制定者處于更有利的地位,也更能夠對整個事態進行認真和科學的分析。
任何以為利用短期政策應對,就可以解決長期經濟問題的想法,都應被戴上“過度自信”的帽子,并很可能被現實的“飛去來器”所擊傷。
溫州問題,代表了我國以出口為主導的經濟發展模式在經濟取得長足發展后所面臨的問題,也代表了很多其他以外向為主導的新興經濟的社會和經濟問題。因此要解決這個問題,尤其是在問題還沒嚴重到危及整個經濟的時候,應該更多從轉換長期經濟增長模式入手,而非只是通過短期內提供大量資金的“頭痛醫頭”的做法。
其次,微觀的救助可能導致宏觀問題的持續和加重。最近眾多外資銀行紛紛出現盈利大幅下滑,甚至虧損的局面,歐洲政府不得不又一次面對金融機構救或不救,怎么救,用什么救的難題。不同的是,這一次歐洲政府可運用的彈藥比金融危機中要有限得多,面對的政治和經濟壓力比上次卻要大得多。不但是金融機構,連希臘,西班牙,意大利等國的政府也發現,它們這一次不再以救助者的身份出現在談判桌上,而是作為銀行業的間接受害者,一起出現在了被救助的一方。
究其原因,金融機構的債務和高杠桿化在對危機的救助中,迅速轉化為主權政府的債務和高杠桿化,是歐洲主權債務危機的根源。近期國內出現的一系列事件,例如城投債事件、企業債信用降級、以及近期的溫州高利貸崩盤,背后其實也都閃爍著民間資本、地方政府、中央政府之間信用的更迭替換。在高度金融化的時代,信用就是資金。憑借中國振奮人心的經濟增速,中國中央政府的背書一直都是最有效的信用提升工具和中國最有力量的資本。正因為如此,政府才更應該更加珍惜自己來之不易的信用,謹慎從事,避免在短期內過度注入資金和信用,以防有朝一日危及自己的聲譽。
最后,對過程的監管和保護應重于對結果的監管和保護。美聯儲和美國證監會在2008年金融危機中幾乎喪失了它們在過去整整一個世紀里積累起來的公信力。它們非但在金融危機醞釀的過程中,沒有對金融機構的信息披露、風險管理進行必要監管,而且在危機期間,在救助誰、怎么救的問題上表現出極大的隨意性和不一致性,加重了危機的爆發并延后了全球經濟的恢復。
溫州危機的解決,也面臨類似的難題。救這個地區還是那個地區?救這個行業還是那個行業?救這個企業還是那個企業?救企業主還是一般員工?魔鬼棲身于細節里。政府對某個具體地區和企業的直接援助,有可能會擠壓到其他地區和企業的資源,造成對整個經濟更嚴重的扭曲和打擊。
瑞士政府在危機過程中對受到巨大沖擊的瑞士銀行(UBS)提供了大量的救助,并迫使其進行深層次的檢討和改革。不料在這一系列改革措施尚未完全得以實施之際,瑞士銀行又一次曝出了魔鬼交易員在原本低風險的業務里違規操作,交易爆倉導致數十億美元損失的丑聞。由此可見,保護永遠只能是保護一時。
溫州危機,要不要救,怎么救,拿什么救,都是值得認真討論的重要問題迫切問題。但更重要的,是怎樣制定政策,防止類似危機在另一個角落醞釀爆發。
作者系上海交通大學高級金融學院副院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