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軍是我的發小,光屁股的時候,他和我一樣流臟兮兮的鼻涕。
流鼻涕時,他飯都吃不上,總來我這蹭飯。我慷慨地掰給他半個饅頭。半個饅頭讓他感激涕零地立下了將來富貴了送我一別墅饅頭的誓言。
高中畢業,他家遷往A城,那個城市匯聚了全國各地想將來擁有一別墅饅頭的打工者。
劉軍先是開小吃,后是開大飯店,再后是開連鎖酒樓。
我投奔到他那里時,他已經發達了。據說每個月都有幾十萬進賬。我是來尋找小昭的,結婚兩年的小昭不告而別。我大海撈針一般地尋她。終于有知情人透露,她潛伏在A城某個角落。
劉軍二話不說花了幾千元在報紙、電視上登尋人啟事,每天開著他那輛奔馳帶著我穿梭于各個私家偵探所,我小心翼翼地說,我的錢可能不夠付那些昂貴的費用。
他遞給我一只三五說,老三,混蛋,你哥我答應富貴時給你一別墅饅頭的,這點錢就是小菜一碟。
接著,他說,你也不要非得在一個女人身上吊死,走,哥給你介紹一個漂亮的馬子。只是,你這傻瓜不要動情。
我爽快地答應了。小昭離開我已經兩年了,我對女人已經生疏許久。我的身體可以大張旗鼓地出軌,可我的靈魂卻一直在小昭的心里跑馬圈地。這樣荒唐的理由,是我認為對小昭愛的底線。
肖依被劉軍猛地推到我的面前,他對我說,這個妞兒,是個孤兒、問題少女,在酒店行竊被抓,死活不去派出所。賴在我們酒店不走。為了一件衣服可以跟任何人上床。
肖依的下巴尖得讓人心疼。劉軍說,好好陪我兄弟,事后上財會部領錢。她滿臉燦爛,一下纏在我的身上。問我,哪個房間,語氣沒有一絲扭捏。
我問她,一件衣服多少錢?
她黏黏地笑,摟著我的脖子,眼里漾出濃濃的甜蜜,說,你就是我的金縷玉衣。
肖依扶我去了203,她的手指冰涼、纖弱。濃密的黑發纏磨我的耳朵,我想起劉軍的囑咐,別小看了這個妞兒,很會裝的。
在房間里,她迅速地換好睡衣,低領的粉色睡衣可以讓人清晰地看見她的鎖骨和白皙的脖子。
她色色地問,你不洗洗了?
她的表情風情萬種,可,她卻長著一個讓人不忍摧殘的尖下巴,我于心不忍。我說,不著急,先講講你的故事吧,我感興趣。
她突然哈哈大笑,怎么,你不會是喜歡上我了吧。我的故事很簡單,九歲的時候,母親有了外遇,父親用刀捅死了母親,然后自殺。遭人鄙夷的我一度流浪,后來,認識了很多夠意思的哥們兒,他們教我剽竊。他們很仗義,從不偷窮人,有時候,他們會用從富人身上弄來的錢接濟窮人。
一次,一個官二代開著奔馳把一個菜農撞傷在地,揚長而去。是我們,踩好點,把官二代包養的情人家洗劫一空。我們只留了很少的一部分錢,其余的都給了那個菜農。盜亦有道。
我們專門盯那些富婆闊佬。因為他們的錢也不見得干凈。我們做的事情美其名曰就是劫富濟貧。有的人肉體是干凈的,靈魂黑得像一灘墨。而,我們雖然被人唾罵,被人厭棄,可我們擁有一顆干凈的靈魂。
后來,這個團伙的頭兒在一次大的行竊中被抓去勞教。我們也就解散了。沒有地方去的我就駐扎在賓館里,就在我準備對一個闊佬下手的時候,被你的好朋友劉總的服務員發現了,于是我就賴在這里不走了。如果有人疼,有人愛,誰都不會去偷,去騙,對吧?
我握住她的小手,冰涼,那雙手寒冰一樣消退了我身體的欲望。
劉軍大罵我傻帽兒,他說,你根本不了解小偷的心態,你今天給她錢,明天她就跑到外面肥吃海喝,她可以不吃飯不睡覺地跟所有歪瓜裂棗打情罵俏,只要別人能給她錢。
我被他罵暈了,他說你成不了大事的原因就敗在女人身上,我的本家說的多好啊,女人是衣服啊。他狂熱地拍著我的肩膀說,兄弟,只有兄弟才是手足。
唉,她那樣一個弱不禁風的小女子在我面前乞求,說,她的皮鞋后跟掉了,她沒有錢去修。我一時心軟,給了她200元錢。給錢的時候我又解釋說,我的錢也不多,我需要用錢找一個人,她在這個城市的某個角落。
她怔了怔,走了。
沒想到,晚上肖依會再來找我。
早上的欲望還在心里做著遺憾的夢,就聽到微弱的敲門聲,一聲,兩聲。開門,是她。她的臉生動了不少,眉目清朗。
她飛一樣地沖進衛生問,一會兒,里面傳來讓人心猿意馬的嘩嘩流水聲。
片刻,裹著一件粉色浴巾的肖依,帶著露珠出來了,我心底某種東西忽地一下升騰起來。她施施然坐在床邊笑著問:
要我嗎?
接著,她緩緩解開浴巾,一朵白色的蓮花抽絲吐蕊。我撲上去,她柔軟的身體是那樣的無骨,我翻過身,將她按在身下,哪個白癡說的,所有的女人關了燈都是一樣的,那個白癡接觸的一定只是一個女人。
肖依的身體和小昭的是不一樣的,小昭像一塊鋼板,要沸騰的燃點才可以把她融化。而她,是一枚花瓣,讓我有揉碎的狂野。
睡夢中,她緊緊地摟著我的脖子,我又想起了小昭,她總是給我一個涼涼的后背。我悲涼地想,放棄B城的地方工作來這里找她究竟值不值?
突然,肖依睜開眼睛問我,如果我不幸中招了,怎么辦?
我冷冷地說,那太陽一定是打西邊出來的。
半個月后,她拿著化驗單找到我,我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很明顯,陽性。她賊兮兮地說,我不幸中招了。她笑得很詭異。
我心想,想敲詐我。原來她真像劉軍說的,為了錢可以使下三濫的手段。
她不知道,我和小昭在一起兩年了,都沒有懷孕。小昭陪我一起去醫院做過檢查,她的初戀是有名的男科大夫。檢查后,小昭說她一切正常。而后,我看到了自己的診斷結果:死精,終生不能受孕。
小昭安慰我說,沒關系,我們可以做丁克家庭。只是,從那以后,小昭很冷漠。然后,就神秘地出走了。
對小昭我很內疚,作為男人我不能成全她做母親的愿望。我一定要找到她,我要讓她去做人工受精,我要他做母親。
我把事情告訴了劉軍,劉軍暴跳如雷,臭婊子,敢訛我劉軍的哥們。她是不是不想活了。我攔住他。說,我自己想辦法。
我給肖依打去電話,問她身體有哪些反應,她懶洋洋地說,不愿動,就想吃酸的。
我打車去了她的出租屋,路上,看見大背投上滾動播出劉軍幫我貼的尋找小昭的啟事。我眼睛一酸,我的那顆針沒有撈到,卻莫須有地陷入拙劣的陰謀里。
肖依很高興我的到來,一把環住我的腰,接過我買的西紅柿、楊梅和酸黃瓜,鉆進廚房,手腳麻利地做了四菜一湯。
她用白色的湯匙舀了一口湯放到我的嘴里嬌嗔地說,寶貝,嘗嘗我做的湯。
說真的,湯味道很鮮。那四個小菜也色香味俱佳。
她不停地往我碗里夾菜,菜摞在碗里很高。她看著我,深情款款,款款深情。甚至,還仔細地挑出我掉落在碗里的幾根頭發,因為,我最近找小昭休息不好,有些脫發。
望著她,我想,如果她肚里的孩子真是我的,那這個場面該有多溫馨啊??上?,她不知在哪里珠胎暗結,硬要下套讓我往里鉆。如果,我給他看醫生的診斷,我想,她的臉一定是灰色的。我不忍心,我不忍心戳穿她的謊言。
這時,電話響了,是劉軍。他說,你小子跑哪去了。小昭我給你找到了。我忽地站起來,對肖依說,我有事走了。開門的瞬間,我還回頭吻了一她下。告訴她等我,我一會就回來。不管她懷的是誰的孩子,我都希望她平安。
小昭找到了,她和那個著名的男科大夫在一起,也就是她的初戀。
他們在這個城市的郊區開了一個診所。私家偵探告訴我他們的女兒已經3歲了,我腦袋轟的一響,原來,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小昭就已經懷了別人的孩子。
生活睜著火眼金睛嘲笑我。我能感覺到自己心里的傷疤在流膿淌水。
這時,電話響起,是肖依,語氣溫柔的能捏出水,寶貝,你在哪?
我冷冰冰地回答,我在回去的路上。你別纏著我不放好嗎,咱們都是聰明人,我只能給你這么點溫暖,你不要得寸進尺,想讓我揭穿老底嗎?說完,我的電話啪的一聲掛斷了。
我回到了B城,開始按部就班地工作,每天忙忙碌碌,我想讓自己忘記A城的一切,甚至,我還換了手機號。
可是,在等車的瞬間,在杯來盞去的空隙里,在看到尖尖翹翹的小下巴時,為什么?我心里會出現一個人的臉和那一碗鮮美可口的湯。
深夜的許多自責和輾轉,就從這縫隙放肆地鉆出。
我打去了劉軍的電話,電話接通,我告訴他,我是老三。
劉軍驚訝地啊了一聲。緊接著罵道,娘的,你小子倒好,一推三四五,害得老子天天被那個肖依圍追堵截,朝我要你的新手機號。每次都被我罵走,這幾天,好,消停了,不來了。讓我把一個檔案袋交給你。我還想等這段不忙了,飛你那里找你呢。
我的眼淚唰地流出來,我知道,那些徹夜不眠的輾轉,終于塵埃落定。我明白,我們愛上了彼此,從第一眼看見。
我對著電話,聲音變了腔調,說,明天我就去。
見面后,劉軍把一個檔案袋交給我,打開,里面掉出一份證明。里面還有一張便箋,上面的字體清秀:我用你的頭發做了親子鑒定,證明了這個孩子是你的。
我以為遇見你,我的靈魂可以皈依成天使,從而成為你愛情路上的定格。誰知,我終究還是過客。
看著白紙黑字的親子鑒定,我啞然失笑,小昭為了和她的初戀在一起,煞費苦心地編造我不能生育的證明。而我在那份證明的指引下,將懷了自己孩子的肖依拱手推到門外。
生活百轉千回地給我開了一個黑色的玩笑,在這個玩笑里,我傷害了那個叫做愛情的東西,和那個向往愛情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