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的城市從不下雪,潮濕、陽光、細嫩的柳芽和婉轉的燕子,構成了我的整個童年。
晴天連著陰雨,細密的雨珠砸在嫩嫩的柳芽上,悄悄自地長成了蜿蜒的葉脈和骨骼。從夏天到另
個夏天,這里是我生命開始的地方。
花園里有四季不會凋落的顏色,和煦的陽光就這樣拉開了一天的帷幕。
凌晨七點,街角的石橋旁,總會有個面容消瘦、身材高挑的男仔在翹首盼望。我從橋頭的另
旁挪動著腳步走上來,臉上帶著未醒的慍怒,我知道,他在等我。
從有記憶開始,他就在那里等我。鄰家的姆姆催促著說,囡囡,快點走,哥哥等你很久了。
我總是不情愿地踢著小石子,帶著慍怒的表情,從橋的這頭走向另頭。
后來,我漸漸長大,開始發覺,字典里的四字成語里,有個叫做青梅竹馬。
誰說青梅定要配竹馬啊?配木馬不也挺好的嘛。
后來,就這么莫名其妙地配了木馬。或許,像他們說的,兔子不吃窩邊草;或許,像他們說的,太熟悉的地方沒有風景。
青春歪著嘴角,奔向前方,帶著絲狡黠的笑。
那年,我15歲,愛情呼啦啦地拉開了大旗,我像一個勇猛的斗土,張牙舞爪奮勇向前,身體里總有揮霍不完的荷爾蒙。
后來,我再不肯跟著他在石橋邊起上學。我不想讓他高大的身影擋住我身后的全部陽光。
再后來,我的愛情大旗呼啦啦地倒了,15歲的我被失戀了。
湛藍的天猛然下起雨來,空氣里到處彌漫著潮濕的氣息,傷感和疼痛像瘟疫樣四散開來,無法阻擋,無處宣泄。
我整整哭了一個晚上,當我帶著紅腫的核桃眼打開房門的時候,一個高大消瘦的身影擋住了眼前的陽光。
逆光的擁抱也是很溫暖的啊。我在他懷里悶悶地想。或許,我太需要陽光來溫暖自己。
再后來,我背著書包耷拉著腦袋上學的時候,看到那個劈腿男瘸著腿腫著臉對著我顫巍巍地說對不起。
他們說,劈腿男被他狠狠地修理了一頓。那刻,我心里有種無法言語的暢快,連綿陰雨的天下子就晴了。
那年,我15歲,他19歲。
那之后的歲月,我們開始馬不停蹄地戀愛。只是,他的身邊不是我,我的身邊也不曾是他。
就這樣過了參差的季節,一季又一季,從在不知不覺中,有些微的遺憾爬落在心底。
這人世間的情,竟是如此的玄機,一步之遙,天涯咫尺。
我們顫巍巍地躲避著愛情的腳步。在愛情面前,我們競顯得如此手足無措。一時竟然忘了是如何開始的,或許,從未開始,只因從不曾結束吧。
仿佛回到了十年前,那時候,我5歲,他9歲,就那樣迎著陽光在橋邊翹首,只不同的是,心底竟有無比的歡喜。像只被馴舊目的小獸,心底喜滋滋地念道到底青梅還是要配竹馬呀。
帶著急切的腳步奔向石橋,橋的另一頭是他瘦削的身影,只是背后,桃花,灼灼其華,天天盛開,晃疼了世人的眼。
那年的四季,綻放著彩虹般的光彩。
路邊的石橋,溪邊的流水,徐徐的柳林,晚照的斜陽,從大理到麗江,到處都是我們行走的足跡。16歲的那年,我聽到花苞綻放的聲音,清脆動聽,臉上掛著甜蜜的微笑。
在后來,時間戛然而止。
他去了北國,那個曾叫做塞外的地方,那是一片神秘的領域,等待著他去尋覓和探索。那之后,我的夢里有時會下雪,雪落的聲音,像貝殼在耳邊嘆息,揚起又落下,圣潔而純白,覆蓋一切。
思念流成了一條河,蜿蜒向前,找不到出口。耳邊響起思念的話語,淚卻暗自垂落。離亭黯黯,恨水迢迢,何處是歸期。
奔赴,帶著凜冽的表情,踏上旅途。
輾轉三天三夜,憔悴的臉上依然掛著驚喜的表情。北國城市,夾雜著蕭殺的氣息獵獵地刮疼了我的臉,疼痛并幸福著。
他的臉上閃爍著晶瑩的光,那刻,付出切都值得。
學校旁邊的小旅店里,成了我暫時的家。
看著他幫我收拾行囊,我凍僵的身體漸漸恢復了溫度。捧著我的臉,他顫巍巍地落下個吻,帶著
股炙熱的溫暖,注入到我冰冷的身體。他像團火,席卷著鋪天蓋地的熱情涌向我,心里像無數個螞蟻在騷動,帶著渴望和未知,就這樣交付了自己。原來,愛的顏色是火烈烈的紅。
再后來,事物都在默默消退,溫度、味道和臉孔,連著海面的島嶼和激情,世界重新變成了白色。只留下,一片空白。
經年過去,彩云依舊,月又白了。
當青春消逝之后,我開始痛哭,你在岸上,我也在岸上,只有過往,似潘多拉的魔盒,散發著迷人的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