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當端起相機的那一刻,鏡頭即是眼睛的延伸。周海嬰默默地將視角放在了底層,也意味著將自己的姿態降到最低。
上世紀中葉,對“中國新文學”以來作家的排名曾經有這樣一句順口溜“魯巴茅,郭老曹”。此后,也有不少后起之秀對其中的順序提出疑義。但不變的是魯迅的先驅地位從未動搖。頂著如此大的光環,作為魯迅獨子的周海嬰的壓力之大,可想而知。
多余的人
都說名人之后不好當,這種壓力大概源于社會公眾對名門之后能力與才華的期望值,所以我們看到了不少名人后裔選擇背離“祖業”,獨身闖天下。倒是有不少“因禍得福”,贏得了認可和贊譽,投身攝影的周海嬰大概算其中之一。
“母親告訴我,當時他們覺得生存環境非常危險、惡劣,朝不保夕,有個孩子是拖累。但是后來他們避孕失敗,我就意外降臨了。”周海嬰晚年在接受媒體采訪時透露了自己的出生細節。事實上,魯迅的書中或隱或顯地早已表述對生養后代的反感,無奈,這位文學大師百密一疏將周海嬰遺漏到人間。
對于這樣的緣分魯迅先生也不得不接受,不過在魯迅的書中他對自己這個意外的后代幾無提及。周海嬰倒像是周家的多余之人。年僅7歲的他經歷喪父之痛,與母親相依為命,處境十分艱難。他就在這種的社會環境與家庭環境中艱難成長。一方面是外界對于魯迅之后的期許與假想,一方面是自己內心的自由向往與現實生活的壓力。
周海嬰小時候很喜歡一種用各種金屬零件組成的玩具,他用這些零件學會了組裝小火車、起重機,裝好了再拆,魯迅總在一旁予以鼓勵。病危時魯迅“希望后代萬不可做空頭文學家”。雖然在外界看來,魯迅的后代文筆一定非常好,一定懷揣著拯救國民靈魂的報復……但周海嬰卻顯得有點游離,游離在魯迅身影的周邊。周海嬰對技術的興趣與日俱增,他用儲蓄多年的壓歲錢交納學費,報考南洋無線電夜校。1952年考進北大物理系,從此走上嚴謹的科研道路,開始了默默無聞、淡泊名利的生涯。
獨辟蹊徑
在作家趙麗宏看來,周海嬰身上依然保留著老派知識分子的修養、智慧與關懷。作為魯迅的獨生子,周海嬰雖未用紙筆,卻獨辟蹊徑,用照相機接續了魯迅的事業——觀察“后魯迅時代”,記錄那些經過選擇的影像,形成數萬張底片,為我們提供了獨特的私家記憶。
“我在攝影中找到了自己的樂趣,如今卻無意間為大家與小家留下了凝固的瞬間。”周海嬰在影集自序《鏡匣人生》中如是說。
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到此間的兩種轉向:首先是從舊帝國的批判者,轉向了新國家的記錄者。攝影評論家劉鐵生說,周海嬰攝影作品不僅記錄了魯迅的摯友、周氏家族,還以平民真實的視角記錄了大量底層的生活,這與魯迅的精神一脈相承,“因為他是魯迅的兒子,心靈深處有著和父輩一樣的關注”。
在周海嬰離開我們、魯迅先生誕辰130周年之際,看看他的攝影集,不僅是為了紀念,更是為了反觀與反省我們身上的智性因子與當下社會的平民視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