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政局走向

日本民主黨與自民黨組建聯合政權的可能性已現。

地震、海嘯、核事故，經過災后初期短期的“應激狀態”，日本政局已開始部分恢復了此前的紛爭局面。在震前已風雨飄搖的菅直人政權，雖然借災害暫時擺脫了窘迫局面，但在4月以來不僅遭遇地方選舉的慘敗，還面臨籌集巨額重建及事故賠償預算的艱巨任務，其政治前景再度充滿不確定因素。

5月1日，日本首相菅直人在國會參議院接受質詢時為政府的表現辯護，請求民眾“理解”。日本遭遇強震襲擊以來，不少民眾認定菅直人政府反應遲緩，救災不力。一項最新的電話民調結果顯示，76％的人認為菅直人“沒有發揮領導力”，約24％的人希望他“立即辭職”。

菅直人還能堅持多長時間

地震前，菅直人政權已面臨極為困窘的局面，不僅支持降至20%以下的危險水域，而且外相前原誠司和菅直人本人相繼曝出接受外國人政治獻金丑聞，給政權帶來沉重打擊。3月11日地震發生時，菅直人正在國會接受質詢。從NHK的電視直播的畫面上看，只見在反對黨議員的圍攻下，菅直人當時一臉困倦，在座位上仰面嘆息，但隨后畫面上出現地震速報字樣，會場內的物品開始晃動，此后電視立即切入地震災情報道。政局發展隨之凍結，政治議程承受之轉而圍繞災害展開。可以說，地震和核事故，使人政權在政局方面獲得了短暫的喘息機會。

但是，進入4月以來，隨著災后應急救援告一段落，福島核事故處理轉入長期化，政界和媒體的注意力又開始部分轉回政局本身，其重要契機就是4月舉行的“統一地方選舉”。日本此次“統一地方選舉”涉及到10余個縣知事、90余個市長、41個縣議會和近300個市議會的人員更迭，在很大程度上將影響今后一段時間各政黨在地方勢力的分配，因此各黨派對此極為重視。

此次“地方選”規模龐大，因此分兩次舉行，時間分別為4月10日和24日，其中10日舉行的選舉主要是縣知事和縣議會選舉。不過，地震和核事故并未挽救民主黨的聲望，雖然菅直人一直強調其危機管理行動的有效性，但選民明顯對菅政權的統治能力產生了強烈不信任感。

10月選舉的結果也印證了此前的普遍猜測：民主黨直接推選或表態支持的候選人在縣知事選舉中紛紛敗北，特別是在與自民黨人選直接對決的北海道和三重縣等地多負于自民黨方面；在縣議會中，也僅僅是勉強保住了在野黨時代獲得的議席數，絲毫未體現出執政黨的優勢。截止發稿時（22日），民主黨的選情仍未見好轉，其在24日舉行的地方市長和市議會選舉中也很可能續遭敗績。

“地方選”的失敗，進一步削弱了菅直人在黨內的地位，加劇了民主黨內部的對立。此前表面上處于守勢的小澤一郎派別近期也再趨活躍，甚至暗示有與反對黨聯合、迫使菅直人下臺的意圖。作為民主黨內最大派系，小澤集團一旦與在野黨聯合，就可以在國會眾議院通過對首相的不信任案，迫使菅直人下臺。在此情況下，菅直人能否頂住黨內反對壓力，能夠堅持多長時間？都存在疑問。

如何應對核電史上最大賠償

除了“統一地方選”，另一個影響政局的重要因素，更是災后重建及核事故賠償所需的巨額經費。由于日本政府很可能成為未來提供賠償的主體之一，數額龐大的事故賠償及災后重建經費將對政府財政產生重大影響，這其中涉及增稅、調整預算項目和復雜的預算利益分配問題。

此次發生核事故的福島第一核電站是由東京電力運行的電站，但是，其賠償卻主要由政府承擔。根據日本《原子能損害賠償法》，在企業承擔部分賠償金的同時，將由政府財政負擔剩余的賠償責任。自核事故發生后，東電高層在公開場合反復強調3月11日海嘯屬于“意想之外”，其背后就是希望將此次災害賠償的主要責任轉于政府。

同時，日本政府目前也認識到，鑒于此次事故的賠償額可能規模巨大，僅憑東電一家企業驗證以承擔。負責核電站事務的經濟產業大臣海江田萬里已經確認，政府將補足東電無償償付的賠償金。

目前，福島核事故的污染范圍仍在繼續擴大，其對海洋和地下水的污染程度尚難以準確估計，因此最終的賠償額還無法確定。但可以肯定的是，這一事故的賠償金額應當是核電史上最為龐大的。

據日本媒體分析，在1999年發生的茨城縣東海村核事故中，日本政府為半徑350米以內的180名村民以及附近農戶提供了近150億日元的賠償。而在福島核事故中，僅按照現行20公里避難范圍計算，賠償對象就將多達8萬人，按照同比例計算的賠償金將達到6.7萬億日元。如果再考慮20～30公里區域之間“室內避難”人員、周圍漁業和農業從業人員，以及新指定的“計劃避難區域”區域人員，賠償額至少將大幅超過10萬億日元。

此外，東北地區災后重建費用也將是一筆龐大開支。目前，僅菅直人政府正在醞釀中的重建預算總額就有約20萬億日元，其中第一期4萬億預算案已于22日通過內閣審議，其后將提交國會審議。如果再計入福島核事故的后續處理和賠償經費，日本政府災后財政預算的缺口可能高達數十萬億日元，而政府目前年度稅收總額不超過40萬億日元。據稱，政府內計劃初步籌備“數萬億”日元的預算。而在另一方面，東電承擔的賠償金很可能僅為分期付款10年、每年1500億日元的規模。

聯合政權可能性增加

目前，菅直人政府計劃用兩種手段來籌措龐大的重建和賠償財源。

其一是增稅。根據計算，如果政府每提高一個百分點的消費稅，可多獲得約2.5萬億日元的經費。但是，增稅很可能會遭到民眾的強烈反對，以菅直人內閣和民主黨低迷的支持率，是否有足夠政治資本推行這一政策，還很難說。

稅基龐大的消費稅是日本的一大稅種，在日本這個民主主義國家，政治家提高消費稅的風險是巨大的。

1988年，日本前首相竹下登領導的自民黨政權強行通過消費稅法，日本從次年4月份起開始征收3%的消費稅。但在1989年的參議院選舉中，自民黨便大敗給主張廢除消費稅的日本社會黨，執政的自民黨從而失去了參議院的控制權，造成日本戰后第一次出現“扭曲國會”（指眾參兩院分別被朝野政黨控制的現象）。在消費稅從3%提高到5%后緊接著舉行的1998年的參議院選舉中，日本前首相橋本龍太郎領導的自民黨政權再次大敗，導致“扭曲國會”再次出現。在2009年的第45屆日本眾議院議員總選舉中，自民黨政權公約表示“經濟恢復后便提高消費稅”，而鳩山由紀夫領導的民主黨則明確表示“4年內絕不提高消費稅”。結果，民主黨獲得壓倒性勝利。而當上臺后的民主黨開始討論將消費稅提高到10%時，便立刻在2010年參議員選舉中慘敗給自民黨。“扭曲國會”再次出現。這些歷史事實顯示了日本民眾對提高消費稅的巨大抵觸。消費稅已經成為持增稅觀點的政黨的魔咒，甚至成為“扭曲國會”的導火索——迄今為止日本四個歷史時期的“扭曲國會”中，有三個是由消費稅所引起。

其二是調整施政綱領，轉移部分預算用途，這也是較為敏感的手段。目前，民主黨政府已決定將原定用于提高養老金國家負擔率的2.5萬億日元預算轉用于災后重建，并取消了原定在2011財年預留的0.81萬億日元“應對經濟危機和發展地區經濟”預備費。由于預算缺口過大，民主黨內已開始討論是否取消其招牌政策“育兒補貼”，而將相關的約2.2萬億日元資金用于重建。但是，這實際上不僅將改變民主黨的施政綱領，在黨內引發反對之聲，還涉及到復雜的利益分配問題。

也正是由于增稅可能遇到的政治和社會反對，以及巨額重建和賠償資金涉及的利益分配問題，日本政壇出現了組建“大聯合政權”的現實性，這就是由民主黨（主要是反菅直人派系）和自民黨為主，聯合其它小黨派組建聯合政權。

在日本，財界對于政界的動向有著舉足輕重的影響力。一些與東電相關的財界勢力出于對增稅政策的期待，支持這種“大聯合政權”方案。同時，由于重建和賠償問題涉及到巨額利益分配，自民黨也對參與政權有深厚興趣。

目前，自民黨與民主黨現領導層的分歧主要在于菅直人“去留”等人事方面，在根本政策上并無大的矛盾。未來，不排除出現民主黨內更迭領導班子，民主黨與自民黨組建聯合政權的可能性。

據4月初日本《讀讀新聞》公布的最新民意調查顯示，64％的受訪者主張民主黨和自民黨組建聯合政權。由此可見，多數日本民眾也希望朝野政黨在災難面前將國家利益置于黨派利益之上，共同致力于災后重建和平息核電站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