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已經有些年月了,人們一直在說文學被社會生活邊緣化的現實。有些人將這一現象的原因歸為社會生活的變化和豐富多樣,有些將其看成是讀者需要面對的誘惑太多。但文學似乎不太認真地從自身尋找原因。
我是一個近乎專業的文學讀者,每年閱讀的文學作品也不少。在我的閱讀中,一個突出的感覺是,如今的作家在寫作時已經不太注意讀者的需求和感受了,只是由著自己的認識理解和喜好在寫,將文學簡單地看成了一種主觀的表達、形式的玩耍、情趣的記錄。文學是作家寫的,但我想文學是否就完全表達作家的一種自我情緒和見識,就只要滿足自己的表達欲望就可以了呢?文學本身是一種社會精神情感需要的產物,任何表達都需要接觸和溝通一定的社會環境和人群。不聯系社會和讀者,你就不必去寫。所以,文學是一種人與人之間的紐帶和聯系,只有通過這樣的紐帶和聯系,才能夠將雙方聯系起來。你作家總是在那里自說自話,故弄玄虛,高談闊論,指點江山,開寫生活藥方,而不顧及讀者的感受,自然讀者就疏離你,躲開你。在作家將自己看成高人的時候,自己就必然的孤立了。因此,文學被邊緣的根本原因,主要是作家,是文學本身的問題。
我們的一些作家作品,在寫到社會底層人的生活時,只看見愚昧和丑陋,而看不見這其中還有無奈和奮發的內容,所以,一味地抱怨和指責,甚至嘲笑與把玩。像一些拿窮人的忠厚木訥行為逗樂開心,拿底層人們的生活行為當趣談的現象,就是很不應該的行為。魯迅先生對阿Q是采取了批評的態度,但他在內心深處卻是一種同情。可現在的作品,很多是只有譏笑而沒有悲憫同情的。路遙的《人生》、《平凡的世界》也寫到很多的不公、艱難和苦難,但他給予人物的是積極的引導和戰勝這些的力量。文學不管是批評還是褒獎,都需要一種真誠溫情的撫慰,都需要一種理解和悲憫的情懷。是需要人堅強和明晰起來,而不是將人導入更深的迷惘。不管你是私密的感嘆,是跨越時空的穿越,是復雜故事的纏繞,是青春人生的體驗等等。沒有了這個最根本的基礎,文學變成了商品,變成了獻媚,變成了表演,變成了搞怪等,那文學還會有真誠的力量嗎!現在是,看見官場小說走紅,就都寫官場;看見諜戰作品叫響,就一窩蜂地跟上;看見政治需要配合,就想法貼上去等現象,就在根本上抽掉了文學的筋骨,難以很好地站立。
其實,人們對于文學的要求并不是很多,你能給讀者公正的理解,給讀者平等的態度,給讀者真實的內容,給讀者溫暖的撫慰,給讀者積極的引導等,就很好了。不要將讀者看成訓誡的對象,看成沒有經驗的幼稚小孩,看成逗樂耍笑的材料,看成完全需要作家解救的犬儒等。底層的智慧在很多時候,不見得就比自以為智慧的人物差。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前蘇聯作家索爾仁尼琴說:“一句真話的分量比地球還重。”文學需要真誠的時候已經很久了。
※ 李炳銀,著名學者,代表作有《文學感知集》《小說藝術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