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子墊在腳下讓我們增高,草帽戴在頭頂讓夏天增高。
在夏天,每個草帽下都藏著我的一個鄉親。
草帽是我們共同的姓氏。它蓋住了我們個性的臉,卻又成了我們共同的瞼。
我們站著,它就是空中的太陽;我們睡著,它就是墻上的月亮。
草帽是一把用我們的身驅當柄的傘,隔開了陽光和雨水,它用多情的陰涼將我們照耀和滋潤;草帽是無數麥秸條編織的樹冠,它給我們的小小陰涼,像一層薄薄的紗讓我們的眼前籠罩著朦朧的夏夜風情。
唯有夏天的風把它當做風箏不停地吹動。偶爾它會從頭上掉下來,讓我們學會追趕太陽。有時我們把它拿在手里當扇子用,于是,我們就在寧靜中找到了風聲。那聲音仿佛是麥芒與陽光間的鏗鏘。
草帽像代代相傳的教科書,讓天上的太陽俯視,讓地上的我們仰視。草帽像太陽的清晰拓片,讓我們的目光一次次在上面臨摹書帖。我們可以畫出山的挺拔,也能畫出火的熱烈。
草帽像一葉漫游的浮萍,它的上面閃動著陽光,它的里面浸漬著汗水。它一面甜甜的,一面咸咸的,那是夏日的味道。
一頂草帽把整個夏季的歷史都收在里面,每頂草帽都是夏天的一個美麗城堡。一頂草帽就是夏天的全部驕傲。
就像我們躺在地上,腳卻蹬在了天上,草帽放在地上,卻圖釘一樣釘在天上。
在夏天,太陽有多高,草帽就有多高;太陽有多大,草帽就有多大。
在眾多的帽子中,只有草帽有著明顯的生存意義和象征意義。
(選自《梅朵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