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火七月,少年們大多已走出離愁別緒,開始盡情享受閑情的時光。我們的少年時代也大多是這樣度過的,恣意揮霍青春、放縱玩樂,卻鮮少想起和父母長輩進行一些交流。直到自己為人父母,切身體會到哺育之不易的時候,才懂了父母的心血與汗水。
——編者按
母親一生最愛桅子花,在我的記憶里,每到桅子花飄香的季節,父親總是天天捧著桅子花進門,母親每每喜悅地接過,然后清洗枝葉,將芬芳灑滿家的每一個角落……
近幾日,我的心緒煩亂極了。看著越來越沉默、越來越消瘦的母親,我的心痛如刀絞。
父親去世已半年了,和父親相伴近30年的母親從此再沒有露過一絲笑容,下班后總是獨自呆在臥室里。我很愛父親,也深知父母在風風雨雨中的相濡以沫、恩恩愛愛,因此在父親去世的那些日子里,我總是小心翼翼地繞過有關父親的話題,惟恐自己不經意碰破母親心靈的傷口。但是沉默也不是辦法,“這樣下去,她挺不了多久的!”大姨和小姑常常焦急地提醒我。
誰來幫助我?我在大街上踽踽獨行,不知不覺中步入了花市。俏皮的滿天星、圣潔的馬蹄蓮……我的心在這香浪襲人的花海中變得輕松起來。就在這時,一桶含苞欲放的桅子花留住了我的腳步。我的心忽然一動,一道激動而興奮的閃電劃過心間,我買下了整桶桅子花,急切地向家里趕去。
推開房門,家的冷清迎面撲來。父親在世時,總會在我進門時熱情地相迎,清瘦的臉上綻放著關切之情。而那時,母親多半是在廚房里忙著,或正在擺放碗筷,眼里寫滿了恬淡和滿足。如今,家里更多的是傷感和沉寂。母親必須走出父親去世的陰影,我一遍一遍在心里重復著這樣的念頭。
進屋后,我將買來的那桶桅子花輕輕地取出,小心地清洗好,然后用剪刀細心地剪去多余的枝葉。
母親一生最愛桅子花,在我的記憶里,每到桅子花飄香的季節,父親總是天天捧著桅子花進門,母親每每喜悅地接過,然后清洗枝葉,將芬芳灑滿家的每一個角落。父親的煙癮極大,那時家里經濟并不寬裕,但每到桅子花開的時節,他都克制自己,省下煙錢買回桅子花,保證家中花香繚繞。長大后我才知道,父母在五月相識,父親因不斷地送桅子花給母親而獲得了她的芳心。
我找出家中所有的花瓶,將花分別插入各個瓶子中。然后和父親在世時一樣,在飯廳的餐桌上、客廳的茶幾上、母親臥室的床頭柜上、陽臺上、窗臺上以及家里的邊邊角角都逐一放好。我企盼著這潔白的桅子花,能喚回母親的快樂。
終于到了下班的時候,門口傳來母親開門的聲音,我緊張而急切地迎上前去。母親如往日般默默地邁入家門,一臉的憔悴,然后輕輕地走向沙發。母親坐下后,眼神落在了面前茶幾上的桅子花上。隱約間,我感到一道亮光在她多日無神的眼里閃過。
我靜靜地等著,等著母親能對我說點什么。可是母親只是長久地望著眼前這束散發著濃香的白花,無聲無息,我的心絕望地掙扎起來!
“又到桅子花開的季節了。”母親抬起頭,望著我輕輕地說,“如果你爸爸還在,他又會天天帶桅子花回家了。”霎時,一股熱淚潮濕了我的雙眼。半年多了,這是母親第一次對我提起父親,而且她的神情是那樣安詳,那樣溫柔,仿佛父親正伴在我們身旁。
我含淚點頭,將放在茶幾上花瓶中的桅子花集在一起,捧在手里,對母親說:“媽媽,爸爸是離開了我們,可他一定高興女兒能替他買花送給您,就像他在時一樣,讓我們家年年有桅子花香。”
母親的手擁住了花,也握緊了我的手,我的眼前一片模糊。我哽咽著對母親說:“無論何時,爸爸都會想要您快樂的。如果他知道您現在的情形,他一定會和女兒一樣很著急、很痛心。我們懷念他,但不能只沉溺于悲痛之中,對嗎?”母親凄然點頭,一行清淚順著她的臉頰輕輕滑落,滴在那束生機盎然的桅子花上。
在冉冉飄升的桅子花香中,母親終于含淚微笑。我知道,母親永遠都會懷念父親,在她的心里,父親送給她的桅子花會永不凋謝地開放。然而,從母親淡淡的微笑中,我似乎已經看到曾經被桅子沁人心脾的花香所縈繞的家,一如母親曾經黯然的心,又將重新芬芳馥郁起來。
(編輯 陳常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