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盜中奇局

2011-12-31 00:00:00洛水真兒
最推理 2011年9期

一、奇賊珍玉

自上次破了蘇青鳶死亡之謎后,雪衣圣門在江湖名聲大震,于是各路江湖人物紛紛登門拜訪洛陽城紫云巷,并且指命道姓非要見門主白慕衣不可,一開始白大門主還頗為得意,把自己當日推理的全過程,不厭其煩地和來訪者一一道來。

這種日子過上個三四天,確實很過癮的。

但是,江湖何其廣大,三川五岳的來客很快讓白大門主快崩潰了。

強悍若蘇如大總管者,最后也敗在這些堅韌的來客面前,若非尚雪琦機靈,聯合岳秋許把所有人都變成了麻子臉,對外放出消息說雪衣圣門里天花泛濫,見誰就傳染誰,才稍微遏制了那些瘋狂的來客們。

但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幸運的是,正在這要命的關鍵時候,玉華宮的卓凌遙向他們伸出了援手——邀請他們前往玉華宮,參加一年一度的品劍大會。

蘇如收到請柬的當天,激動得差點落淚了,連聲說:“卓大俠果然是我們的救命恩人吶……”

連蘇如都巴不得趕快逃跑了,其他四人更是迅速收拾好行裝,在收到請柬的當夜,便啟程前往玉華宮所在,昆侖山。

從洛陽去往昆侖山路途遙遠,五天后,眾人一路風塵,終于抵達了蜀中第一城——成都府。

“成都的麻辣火鍋天下聞名,等下我們進了城,先要找一家最好最大的館子來品嘗下麻辣火鍋!”尚雪琦俏眸里滿是向往。

“麻辣火鍋?”白慕衣皺起了眉頭。

尚雪琦冷哼一聲:“你有意見?”

“我是擔心到時候太辣了,你自己會受不了,結果只能餓著肚子,最后抱怨我沒及時阻止你。”白慕衣輕搖折扇,悠悠說來。

一臉怒氣的尚雪琦立刻施展出渾身本事,去追殺白慕衣了。

蘇如跟在后面唉聲嘆息,早知道這一路會那么不太平,就應該把白慕衣鎖在雪衣圣門里頭,省得天天要聽他和雪琦吵,他都快崩潰了。

岳秋許正在翻看她自己編的《本草綱目簡錄》:“這里肯定有最新鮮的川貝、川芎、天麻、杜仲。蘇大哥,我要去藥堂轉轉,等下再去林隱客棧找你們。”

最后,風炎一臉無奈地和蘇如對視,蘇如仰天長嘆:“唉……這三個都是什么人啊!”

成都林隱客棧,四月春日時光,號稱全成都城最大最豪華的客棧,竟然沒多少客人,蘇如本想能訂下兩間房就不錯了,既然房間有空余,便又多要了一間房。

蘇如閑來無事,和掌柜攀談起來:“掌柜的,我記得以前來這里,要一間房都很困難。莫非現在客棧多了么?可是我一路走來,也沒發現新客棧能與你這家相比的嘛。”

“咳,”掌柜一臉灰暗,壓低聲音,小心翼翼地說,“昨天所有房間都是滿的,今天早上有風聲傳來,說天下第一神盜沈逸威攜帶剛從皇宮盜來的白玉如意,正躲藏在我們這間客棧里……”

“什么?!”蘇如頓時傻眼,低頭看著自己剛付出去的房間訂金,像是剛吃了一個大頭蒼蠅。

接下來的形勢急轉,更讓蘇如頭疼。

本城名捕溫金羽帶十數名衙役,奉成都府府尹劉景恒之命,以捉拿神盜沈逸威為名,將林隱客棧監管起來,客棧內所有人,包括客人與掌柜小二廚房師傅,均不得離開,直至沈逸威被捉捕歸案。

“這個,我……”蘇如想與溫名捕交涉,卻被溫大名捕用看刁民的冷漠目光瞪了一眼,于是頓時石化,跌坐在椅子上,風炎默然無聲地陪伴在他身邊。

風炎用傳音入密對他說:“如果你同意,我可以帶著你,一起沖出去?”

蘇如下意識去捂風炎的嘴巴:“你瘋了啊!和官府硬來,我們會變成通緝犯的。”他壓低聲音,嚴肅地說。

風炎依然沒有太多表情,微微點了點頭,繼續傳音入密:“我知道了。”

蘇如恍然大悟,匆忙把手拿開,溫名捕帶來的衙役們將客棧給包了個水泄不通,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進不來,看到這情況,蘇如才想起——

“完了。慕衣他們三個怎么辦?”

成都城最有名的萬里飄香酒樓,尚雪琦與白慕衣正坐著吃麻辣火鍋,滾燙的紅色湯水里冒出辣得沖鼻子的味道,不久前還氣勢洶洶的尚雪琦,現在卻在拼命咳嗽,皺起眉頭,苦著臉,看著碗里一大堆辣辣的東西。

“真是人間美味啊。雪琦,來,這個給你……你最喜歡吃羊肉了。”

白慕衣大口大口地吃著菜,還不忘把剛燙好的羊肉夾入尚雪琦的碗中,尚雪琦瞪著一雙杏眼,白慕衣卻裝沒看見,繼續自己吃得高興。

“哼!混蛋!辣,辣死我了啦!”尚雪琦一怒之下,甩下竹筷,扭身沖下了樓,一樓大廳內圍了很多人,嘰嘰喳喳好不熱鬧。

尙雪琦圍上前去,有人在說:“聽說神盜沈逸威就躲在林隱客棧內,我剛經過的時候,看到官府正在封地方呢。里面的客人可慘了,說是神盜擅易容,說是會一個個盤查,直到找到神盜為止。”

“林隱客棧?好耳熟哇!”尚雪琦愣了愣。

“自然耳熟,這正是我們要入住的客棧。”不知何時,白慕衣也下了樓,在她身后說,神色卻是一反常態的有些緊張。

“那蘇大哥和風炎,”尚雪琦話未說完,白慕衣點點頭,微嘆一口氣,“這正是我擔心的。”

同一時間,岳秋許正在寶濟堂選購藥材,也聽到了這個驚天大消息。

“蘇大哥!風炎!”她輕抿了抿唇,心念轉了轉,已有了主意。

二、神盜之死

溫金羽的尋人方式相當簡單,讓衙役們將客棧內所有人叫出來,在一樓站成一排。

最早入住客棧的客人是個古董收藏家,姓賈,年紀有些大,頭發既長又亂,臉上皺紋遍布,衣服破爛而有異味,總之是個丑陋到任誰都不愿多看一眼的人。

他入住足有三個月的時間,而神盜沈逸威是在兩月前做的案,在時間上顯然就不太符合。

第二個,是長安虎威鏢局的總鏢頭邱振洲,他單人護鏢前往涼州,于兩天前入住。邱總鏢頭從左臉下方到右臉眼角邊,有一道非常深的疤痕,看起來觸目驚心,但總鏢頭對自己這道疤痕,很是得意。

第三個,是敦煌城第一美人尹舞雪,身邊跟隨一侍女,說是前往長安參加一年一度的賽舞大會。尹美人十分孤傲,常年蒙著面紗,還說見她一面值千金,因此絕不肯掀起面紗,讓溫名捕察看她的臉。她于七天前入住。

第四個,是位送亡父骨灰回家鄉的孝子,姓余名恨生,昨天剛入住,外表看起來比較斯文,據說還是名舉人,只是一臉愁苦哀傷,叫人看了也跟著悲切。

剩下的人之中,掌柜姓楊,是個干凈清爽的中年男子。六個小二,長相身材特征實在挑不出奇特之處,全都恭敬膽小。

廚房里的三個大師傅,卻是一高二矮,高的偏瘦,矮的一個胖,一個正常。最后一個,是負責打掃茅房的,因著是個啞巴,所以大家管他叫啞哥,渾身臭哄哄的。

再加上蘇如與風炎,整個客棧里,一共有十七名人。

溫大名捕頭大如斗,想要從這十七個人里,將神盜沈逸威給抓出來,簡直是難如登天了。

蘇如極端無聊地坐著,風炎則是一臉鎮定,傳音入密,說:“門主一定會想辦法的。”

蘇如這才精神大振:“嗯,不錯。”

溫名捕把封客棧的原由大聲說了一遍,然后認真奉勸沈逸威最好自首,一來不要連累旁人,二來也可減輕些罪責,他一說完,立刻換來四名客人的怒目相視。

賈老頭重重拍了下桌子:“查無憑據,就來封店,既然我們都成了嫌疑犯,不如請溫大人把我們全部抓回去好了!何必在這里惺惺作態?”

老人家雖然年紀大,發起脾氣來卻十分有氣勢,溫金羽呆了呆,一時倒不知如何回答好,好在邱總鏢頭及時插話,他抱了抱拳,緩緩道:“溫大人,小的只想問問,關于神盜沈逸威在我們客棧這個消息,不知準確不準確?想那神盜來去無蹤,絕不會笨到留在這里,等溫大人來抓他吧。”

溫金羽認真傾聽,臉上神色不變。

邱振洲依然口氣溫和,“若是神盜早已經逃之夭夭,我們多留幾日倒是無妨,怕就怕反而耽擱了溫大人的抓捕時間。所以,還請溫大人三思。”

蘇如眼睛亮了亮,不虧是虎威鏢局的總鏢頭,行事和說話都非常老道,三言兩語之間,把勸溫金羽不要封客棧這番話,說得極有道理。

這時候,尹舞雪低頭和自己的侍女說了一句話,侍女翩然走到溫金羽身邊,恭敬地行了一禮,小心翼翼地說:“溫大人,我們家小姐希望你能早日抓到神盜。若是我們家小姐不能準時抵達長安,恐怕朝中權貴都要怪罪的,屆時若連累了溫大人,我們家小姐是一定會覺得過意不去的。”

這番話柔柔道來,卻聽得溫金羽變了臉色,敦煌第一美人尹舞雪素來與朝中權貴交好,這點天下誰人不知,當日尹舞雪在長安過二十歲生辰,據說連當朝最顯要的高太師與胡尚書,都親自到場為尹美人道賀。

她才是真正不能得罪的人。

溫金羽本就是從黑道得來的消息,如若生擒神盜,高升指日可待,可沒想這林隱客棧內,集齊了這些古怪之人。他暗暗詛咒,神盜沈逸威果真是不易抓捕,天上哪會自己掉下餡餅來,可此時他已是進退兩難,若是現在解除查封,豈非成了大笑話?

“咳……”溫金羽籌思該如何對付眼前的尷尬場面。

“求大人救救我!”瘦弱的余恨生已經沖到溫金羽跟前,“撲通!”一聲跪下,聲嘶力竭地哭了起來,又一把抓住溫金羽的大腿,“可憐我爹尸骨未寒,我做兒子的不能把爹的尸骨帶回家鄉,我愧對我爹啊!我爹在九泉之下也不會安心……求求大人救救我!”

溫金羽的臉變成了豬肝色,忽青忽紫,他已接近崩潰。

“放手!不得對大人無禮!”兩名衙役將余恨生拽到旁邊,余恨生放聲大哭道:“不如讓我隨我爹一起去了吧!”

一閃神之間,余恨生竟朝墻壁重重地撞過去。

“抓著他!不能出人命!”溫金羽急得跳腳,卻見一人如風似的飛了過去,一接一扶,及時攔住了想要尋死的余恨生。此人身手如此敏捷,莫非就是神盜沈逸威?!

“抓住這個人!”溫金羽喝到。

風炎點了余恨生的昏睡穴,轉身,冷冷地瞧著正要沖將過來的衙役,蘇如臉色一變,起身攔在了風炎前面,“溫大人,莫非有什么誤會?”

“能有如此身手,非神盜沈逸威莫屬。”溫金羽擺出官威來,指著蘇如,大聲道:“難道,你們想要拒捕么?”

“不是。”蘇如勉強保持鎮定:“大人明鑒,我們二人是在大人來封客棧前半個時辰內,剛入住的客人。若我們就是神盜沈逸威,又豈有自投羅網的道理?”

溫金羽的手僵在半空,許久說不出話來。

“你們……”溫金羽跌坐回椅子里,一代名捕遇到了一代神盜,高下立判,沒絲毫懸念。

“來人!去搜房!”溫金羽思及贓物,吩咐道,“只要搜出來白玉如意,看沈逸威你能藏多久?給我去搜!”

八名衙役分頭搜索四位客人的房間。八人剛上樓,賈老頭便氣鼓鼓地喊叫:“你們誰敢動我的古董寶貝,我房間里隨便一件都要值上千兩銀子,你們一輩子的奉祿都不夠賠!”

“溫大人,我身邊別無他物,但這鏢是封起來的,若是拆了封,此后我虎威鏢局的聲名也算是掃地了。能否請溫大人相信邱某一次,萬萬不能動我的鏢。邱某在這里代全鏢局上下先謝過溫大人了!”

“溫大人,房間里可都是我們家小姐的衣服和首飾,這些女人家東西,可是不能隨便示人。”尹舞雪的侍女匆匆過來,焦急地說。

“我房間里只有我爹的尸骨,各位大人要是想看,我也無所謂了。”余恨生的聲音已經哽咽。

溫金羽此刻非常懊惱,他若下命令強行進行搜索,萬一找不到白玉如意,那么他的仕途恐怕也就到今天為止。

“咳,咳……”溫金羽恨不得吞掉自己的舌頭,天殺的!他怎么那么沖動,說封棧就來封棧了,現在該如何收場才好,溫大名捕縱橫成都城多年,抓獲了強盜匪類數眾,今日卻狼狽至極,在這四個奇怪客人的逼迫下,他已頭昏腦漲,完全找不著北。

“怎么偏偏住了這四人!”溫金羽沖著四人反復打量,想從他們的眼神與表情里看出點端倪來,但賈老頭形象丑陋而瘋狂,邱總鏢頭神氣內斂外表柔和,尹舞雪孤傲又頗具威勢,余恨生簡直就是個瘋子。

如果說他們四人中,真真隱藏著神盜,那么人人都有可能,人人都有嫌疑。

人生最大的幸福,就是在一籌莫展之際,會突然降下救星來,拯救你于水火之中。比如,正當溫大名捕陷入絕境時,從客棧的大門外,瀟灑地走進三個人來。

“在下洛陽雪衣圣門門主白慕衣,奉成都府府尹劉大人之命,特來協助溫大人抓捕神盜沈逸威歸案。”

門前站著的,是一名白衣公子,外表俊美,氣質雍容,談吐間笑容內斂,頗有些翩翩風度。

蘇如驚喜地差點驚叫出聲,看到白慕衣送來的眼色,與風炎對望了一眼,選擇保持沉默。

“哦?”溫金羽從白慕衣手上接過名貼與府尹令,繃緊的面孔稍微放松,微笑道,“原來是幫三清劍派蘇掌門找出殺女真兇的,雪衣圣門門主白少俠,久仰!”

“呵呵,溫大人客氣了。在下與同伴途經此地,聽說神盜沈逸威藏身林隱客棧,可惜并不知是溫大人親自出馬,既有溫名捕在,擒拿神盜,何恐不成?哈哈……”

白慕衣抬眉,見溫金羽面露喜色,繼續道,“不過溫名捕宅心仁厚,不忍趕盡殺絕,在下倒很愿意做大人助臂,親眼目睹大人抓捕成功的全過程。如此一來,在下在同道面前,也倍感榮耀了。”

“對了,忘記介紹了。”白慕衣微微一笑,指了指身邊的紅衣少女,“這是鄙門的尚雪琦,小姑娘沒什么本事,只是天生愛湊熱鬧,所以非要在下帶她來不可……”

尚大小姐強忍三丈怒火,偷偷在背后捏了白慕衣一把,低聲嘀咕:“破衣裳,臭東西。要不是靠本小姐老爹的關系,你憑什么來這里耀武揚威?再亂說話,小心本小姐回去找你算帳!”

尚大小姐發怒自然是有道理的。

二人在萬里飄香酒樓吃麻辣火鍋之時,乍聽蘇如入住的林隱客棧被封,白慕衣苦思對策,卻遲遲想不出解決之方法,尚雪琦突然想起來成都府府尹劉景恒與她老爹尚楓素來交好,于是立刻拖著白慕衣去見劉府尹,先是劉伯伯叫得親熱,然后再將白慕衣吹噓一番,半個時辰便騙來了劉大人的府尹令,二人火速趕往林隱客棧。

說起來,尚大小姐功勞最大,怎么能算是“沒什么本事”的小姑娘?

“啊……啊哈哈……”白慕衣被她捏的生疼,俊臉抽搐,明眼人蘇如與風炎自然看出端倪,二人不禁會心微笑,白慕衣又指了指身邊的另一名文靜少女,說:“這位是妙手國醫的關門弟子岳姑娘,也是我雪衣圣門的人,岳姑娘精通醫術,希望能幫上溫大人的忙。”

這簡直就是天上掉下的三大救星!

溫金羽真心微笑,親昵地握住白慕衣的手,說:“白門主既然親自到來,想必定有高見。來,我們找個地方好好聊下。”

溫金羽讓其他十七個嫌疑人先各自回房,衙役們分成兩批,一批在客棧外嚴密看守,不讓任何人進出,另一批在客棧里巡邏,盯緊這里所有人。

蘇如與風炎也被趕進了剛了房間,二人與白慕衣擦身而過,繼續裝作不認識

白慕衣帶著尚雪琦與岳秋許,隨同溫金羽去到成都府衙,四人在幽靜的后院里,開始探討——

“客棧里現一共有一十七人,其中六名是住店的客人,余下的十一人中包括林隱客棧的楊掌柜與六名小二、三名大廚還有一個雜役。神盜沈逸威必定是他們中的一個,只要能將贓物白玉如意給找出來,沈逸威自然只有束手就擒的份,但是……”

“但是大人萬萬沒料到,這里所有的客人,都是不能隨便得罪的,想要查看他們的東西,更是難如登天。”白慕衣悠悠道來。

溫金羽驚詫,“白門主是怎么……”隨后嘆了一口氣,“我倒忘記了,門主料事如神。”

“呵呵,不敢當。”白慕衣輕搖折扇,“在下也只是猜測,當時進得客棧,看客人個個神色淡然,大人卻是有些焦急,以大人素來雷厲風行的辦案脾氣,定是想盡快找到贓物的。既然客人還安然無恙,定是大人搜尋贓物遇到了阻礙。”

“在下隨口胡說八道,望大人海涵。”白慕衣末了,認真補充了一句。

溫金羽臉上神色愈加好看,點了點頭,“白門主說得不錯。除了剛進客棧的蘇如與風炎之外,賈老頭說房間里放的全是價值連城的古董寶貝,邱振洲身邊只有一票昂貴的鏢物,尹舞雪所帶的皆是她的貼身物品,余恨生只有他爹的骨灰壇,這些可都是不能隨便動的物事。”

“其實,在下正為此煩惱,白門主肯分擔,在下正是求之不得。”這一句,溫金羽確實是誠心道來。

白慕衣在思考。

在這期間,尚雪琦在旁邊轉來轉去,忽然說——

“對了,神盜那么大的本事?他會甘心留在這小小客棧內,等你們去抓個人贓并獲?哎,溫名捕,你說你是從黑道上得來的可靠消息。會不會被人騙了?說不定真正的沈逸威,早就逃之夭夭了。”

白慕衣眼睛一亮。

岳秋許也頗為贊同,她說:“雪琦此言有理。沈逸威或許正想讓我們自亂陣腳,困在眼前的難題里,而他卻可以乘機逃跑。”

溫金羽臉上頓時沒了血色,但給他消息的正是神盜的仇人,此人當年曾被沈逸威盜走家傳寶劍,害得他爹氣得吐血身亡,作為孝子的他多年來一直派人緊密跟蹤沈逸威,千方百計要找到他報仇,這次聽說是一路從皇宮外跟蹤至了成都林隱客棧,這才匆匆將消息通報給溫金羽。

如此一來,既能讓好友溫金羽立下大功,也可消滅舊仇以泄心頭之恨。

溫金羽思來想去,自己都不可能被欺騙。

“不會,沈逸威應該還在林隱客棧之內。”溫金羽神色稍緩,口氣十分肯定。

尚雪琦本想反駁,白慕衣搶在她前頭,道:“既然沒辦法找到證據,來證明誰是沈逸威,不如換一個辦法。只要他人還在這里,我們有辦法把他找出來。”

“啊,破衣裳!”尚雪琦吐了吐舌頭,“那你說,有什么其他的辦法?”

他說:“不如我們來設一個局,把沈逸威給引出來。身為天下第一神盜的他,只要看到了珍奇寶貝,一定會忍不住出手來取,我們只要布置好一切,等他前來即可。屆時客棧內的客人中,一定會有一人不在客棧……”

“哈!破衣裳,你實在是壞透了。這招叫什么來著?聲……聲啥擊啥啥……”尚雪琦開心地轉到白慕衣身邊,卻被他白了一眼,“聲東擊西。笨丫頭,上次讓你好好念成語,你都做什么去了?”

“喂!念成語這么無聊,我才不要!反正大家都知道,這個聲東擊西有什么了不起的。下次我來一個聲南擊北,肯定比你厲害一百倍!”尚大小姐氣鼓鼓的,恨不得當場就把白大豬頭扁一頓。

“撲哧——”岳秋許沒忍住笑,“聲南擊北……”

“秋許姐姐,你也笑我……”尚雪琦十分郁悶,小丫頭鼓起腮幫,雙手插腰,大聲說,“你們再一起欺負我取笑我,我就走了啦!再也不幫你們了!哼!少了本小姐,你們行嗎?”

“此計甚妙。”溫金羽神情嚴肅,“白門主,便依你說的去做吧。若有任何需要,請立刻告訴我。”

“呵呵,溫大人說笑呢。是我們協助好溫大人才是啊。既然大家都沒意見,那么我們這就來具體策劃……”白慕衣微微一笑,整個計劃已在他腦海中漸漸成形。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有名衙役匆匆沖進來,溫金羽神色相當不愉,卻聽衙役驚慌失措地稟告——

“大人,神盜沈逸威被人發現死在自己的房間里。”

三、密室殺人

死的是收藏古董的賈老頭。

老人的尸體靜靜地躺在房間地板上,胸口插著一把匕首。根據衙役的稟報,當時他們聽見賈老頭房間里傳來一聲慘叫,于是飛快沖到賈老頭所在的二樓房間,房門是從里面鎖住的,等衙役將門撞開之后,房間里便只有賈老頭的尸體了,兇手似乎憑空而來,又憑空消失了。

溫金羽看著地板上的尸體,神情極為復雜。

白慕衣從桌上取來一張紙,尚雪琦在他身邊,嘴唇蠕動,如朱玉般地吐出——

“神盜遺尸,如意無蹤。沈逸威絕筆。”

岳秋許得到溫金羽的同意之后,走到尸體旁,戴上手套,蹲下身來,老人本就破爛的衣服上有很多劃痕,她握起尸體的雙手,右手自然攤開,而左手捏緊,她在尸體左手上輕點了幾個部位,尸體的左手才慢慢舒展開來,手心里有一顆紅寶石墜子,顯然是女子身上掉落的東西。

岳秋許將這枚紅寶石墜子小心翼翼地拿起來,放在桌上,對白慕衣說:“門主你來看,這是尸體左手上捏著的東西。”

溫金羽搶先拿過去,拿起了紅寶石墜子,他凝視著這枚墜子,眼神陡然一變:“客棧里只有尹舞雪是女子,而且除了她之外,誰有資格佩戴如此珍貴的東西?她就是殺害沈逸威的兇手!”

“來人哪!”溫金羽立刻便要去抓捕尹舞雪。

白慕衣與岳秋許對視一眼,他從秋許眼中讀到了想要的信息,于是大聲說:“大人且慢。”

“白門主,物證已在,兇手就是尹舞雪,她殺死沈逸威搶走白玉如意,我現在就要抓捕她歸案。你為何阻攔?”溫金羽顯然是在惱怒白慕衣的阻攔。

“溫名捕的推理很有道理!破衣裳,你做什么攔著他?莫非你對那位尹美人憐香惜玉,還是你看上她了!”尚大小姐越想越是生氣,回頭對溫金羽道,“溫名捕我支持你,我們這就去抓兇手歸案吧!誰要是再敢攔著你,我幫你打他!哼!”

白慕衣此刻不方便與秋許交流,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抓起桌上的紙,大聲讀了一遍:“神盜遺尸,如意無蹤。沈逸威絕筆。”

“大家都知道啦。破衣裳,你到底想說什么?”從多年的相處經驗里看,破衣裳從來不做沒有意義的事情,除非他已經推理出了什么要緊的觀點來。

“想不到沈逸威就這么死了,一切都該結束了。”溫金羽幽幽一嘆,拼命想要抓出來的人,卻死在了自己腳下,這種感覺說不上高興,甚至還有些失落,身為名捕的他,寧愿靠自己的本事,親手把沈逸威給揪出來。

白慕衣深吸了一口氣,朗聲說——

“不,沒有結束。一切不過剛剛開始。”

白慕衣將紙高舉,好讓所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他緩緩地說:“大家看看,這十三個字寫得如此飄逸瀟灑,又豈像是一個臨死之人寫出來的?沈逸威莫非是神算子,事先知道自己要死,所以先寫好遺言,再等著兇手將他殺死?這其中必有蹊蹺,請溫大人先不要急著抓人。萬一抓錯了,恐怕將引來無數風波。”

白慕衣說到最后一句時,故意多看了溫金羽兩眼。

溫金羽想起尹舞雪還有她那些說不清楚道不明白的強硬后臺,當即冷汗淋漓,若沒有白慕衣及時阻止,他貿然行動,沖過去抓捕尹舞雪,還真是后果難料!

“白門主……說得不錯。都回來,不可隨意行動,更不可把這里的情況透露出去。你們,都聽清楚了么?”溫金羽將衙役們全給叫了回來,鄭重囑咐。

“是!”眾衙役點點頭,盡管全都不明所以。

“但是,白門主這紅寶石墜子……”溫金羽依舊忐忑不安,但說實話,他也不記得尹舞雪是否戴過這個紅寶石墜子。

“這個,”白慕衣思考了片刻,“若是溫大人不介意,能否將這小東西交由在下處理?”

“哦,你要拿這個東西做什么去?”溫金羽一怔。

尚雪琦嘻嘻一笑,插進來一句,“他么,自然是山人自有妙用。溫名捕,你放心把東西交給破衣裳好了,他一定會在最要緊的時候,幫你的大忙喔。”

“呵呵,溫大人能放心么?”白慕衣淡然說。

“這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溫金羽爽快地點頭,“以后若能派得上用場,白門主盡管拿去便好,無須跟我多說。”

“呵呵,豈敢,豈敢。”白慕衣順手將紅寶石墜子放入懷中,目光有些迷離,這說明他又陷入了思考,尚雪琦直接過來,拽著他的胳膊,道:“走啦,破衣裳,肚子好餓,我們先去吃飯。嗯,絕對不要吃辣的。”

“對了,溫大人,我想多問一句——這尸體會被如何處置?”岳秋許柔聲問。

溫金羽定了定神:“兇手未找到前,尸體不宜多挪動,但放在房間里也是不妥,我想先停放在本客棧后院內,派人看守。不知白門主覺得妥否?”

“溫大人處事英明果斷,在下素來是佩服的。”白慕衣笑了笑,“那么,我們便先告辭了。”

白慕衣三人從林隱客棧出來之后,順路造訪了成都府東面的大慈寺。

一行人七彎八拐,繞著集市沒有方向的亂轉。終于,白慕衣帶大家到了寺院西門,在門口與一名小和尚對了一句暗語后,三人被帶到了一間幽靜干凈的禪室。

尚雪琦弄不懂,白慕衣為何要把大家帶來這里,俏臉上滿是困惑,突然間又恍然大悟,指著白慕衣,激動地問他:“破衣裳,你……你你難道要出家做和尚?!”

“出家?”白慕衣好笑地看著她,居然點點頭,“入佛門清靜地,倒也逍遙自在,未嘗不能考慮。”

“什么?!你敢出家當心我揍扁你!”尚雪琦大怒,俏臉漲得通紅,揮手就要給白慕衣一個大耳光。

“哈哈……”白慕衣收起折扇,及時擋住尚雪琦的手,神色一正,道,“三年前我曾幫助大慈寺住持方丈德元大師一個小忙,所以大師送我一塊能避開喧囂的地方而已。此地清靜無人,才能不被沈逸威監視。”

“喔!被沈逸威監視?!”尚雪琦跳了起來,“他不是已經死掉了么?”

白慕衣選了禪室內一處竹席,翩然坐下:“首先那封留信實在是古怪,其次秋許當時給我使的眼色,同樣是在懷疑沈逸威是否已經身亡。秋許,現在你可以說了,那尸體究竟有什么不對之處。”

“驗尸術關于死者的死亡時間判斷,專門編有一個口訣——‘子午卯酉掐中指,辰戌丑末手掌舒,寅申巳亥拳著手,亡人死去不差時。’這個口訣是說,若死者是在子午卯酉死的,那么死者一定會掐住自己的中指;若是死者是辰戌丑末死的,那么死者的手掌必定攤開;若是死者是寅申巳亥死的,那么死者的手應該是握成拳狀的。”

岳秋許神色平靜,淡然道來:“根據衙役的敘述,賈老人家應該是死于申時。但是當我查看尸體的時候,他的右手掌是攤開的,而左手掌卻緊握著一枚紅寶石墜子,假如他真死了,雙手應該皆握成拳才是。”

“秋許姐,你是說沈逸威根本就沒有死!他是裝死的?!”尚雪琦瞪大眼睛,在房間里轉來轉去,生氣道,“早知道,我就踢那假尸兩腳,看他還裝不裝死人?”

“還有一種可能,”白慕衣神色淡定,幽幽地說,“我們看到的確實是尸體,但未必是沈逸威的尸體。客棧里本就平安無事,卻偏偏在我們出現之后,才發生這所謂的‘神盜遺尸’事件。照我看來,很顯然是沈逸威專門設下的局。”

“設局……”尚雪琦眼珠子轉了一轉,小丫頭倒也不笨,認真推理了一番,道,“如果沈逸威沒死,他又不可能輕易逃出林隱客棧,唯一的方法便是扮成客棧內的其他人。”

“對。所以,等下先用過素齋,夜深人靜之后,我們去夜探客棧,仔細看看那尸體究竟還留有什么線索。”白慕衣微微一笑,目光里滿是贊賞,末了忍不住補充一句,“雪琦真是愈來愈聰明了。”

“什么叫愈來愈聰明?!哼,本來就是聰明絕頂!”自然換來尚大小姐的怒瞪。

酉時三刻,白慕衣三人吃好素齋,悄悄離開了大慈寺,從西門來,也是從西門走。

戌時,三人已在林隱客棧的后院中,他們大大方方地進來。

尸體被安放在一張長桌之上,好在是初冬時節,尸體尚未有任何變化。

白慕衣與岳秋許去查看尸體,尚雪琦自告奮勇來望風,因為一來尚大小姐不喜歡尸體這種臟兮兮的東西,二來她寧可轉來轉去,也不要傻站在一個地方。

奇怪的是,那柄匕首居然還插在尸體身上。

岳秋許戴好手套,將匕首拔了下來,仔細查看了一遍,匕首上的血跡還是濕潤的,血是紅色的,顯然不是中毒致死。

她將匕首翻來覆去地看了兩遍,忽然在匕首柄上發現一個小字。

“門主,你來看,這里有字。”

白慕衣湊過去,在淡淡的月色下,雕刻的字跡若隱若現,但并不難辨認,居然是一個“邱”字。

“邱?”白慕衣一怔,“客棧中只有邱振洲一人姓邱吧。其他幾個小二與大師傅,我聽溫金羽說過一次,似乎并無邱姓之人。”

岳秋許不語,低頭檢查尸體的鼻息,然后再搭了搭尸體的脈搏,最后翻開了尸體的眼皮,終于道:“此人已死。而且……”

她摸索至死者耳后,用力一撕,本來血肉模糊的臉變成了一張大皮,出現的真容卻是一張年輕人的臉,雖算不上好看,但比原來的模樣強上無數倍。

“哇——”尚雪琦聽到聲音轉了過來,第一個發聲驚叫,她忍不住捂住嘴,非常驚訝地看看白慕衣又看看岳秋許。

岳秋許說:“死者的年紀應該是在二十至二十五歲之間。”

“嗯。”白慕衣神色鄭重,認真打量這具尸體,“難道,他真是沈逸威……不,怎么可能?天下第一神盜沈逸威,就這么被殺害了?如果他是被殺的,那么那封信又作何解釋?”

“這樣解釋行不行,兇手故意留信,讓我們認為沈逸威是自殺的。如此一來,真正的兇手便可逃脫罪責,繼續逍遙法外?”岳秋許緩緩地分析。

“啊!秋許姐,你好聰明!但是……”尚雪琦歪著腦袋,想了想,道,“但死的這個是否為沈逸威本人,我們還不能確定,對么?”

“應該就是他本人了。”白慕衣一臉沉重,嘆了口氣,“想不到一代神盜,竟莫名其妙地被人殺死在這里,連一個為他收尸的人都沒有。”

“那白玉如意呢?啊,賈老頭的房間!快!我們去看看!”尚雪琦蹦了起來,剛要飛奔而去,卻被白慕衣一把攔住,他冷冷地道,“傻瓜,過了這許久,兇手還會讓白玉如意留在房間里么?”

“嗯,世人皆為財而已。”岳秋許點點頭,“兇手當是聽到了消息,所以跟蹤而來,趁溫大人抓捕沈逸威時,設計將他殺害,從而順利搶走白玉如意。”

“哎,天下第一神盜沈逸威……”尚雪琦皺緊眉頭,“未免死得太簡單了些,真讓人失望。”

“我們回去再說。”白慕衣使了個眼色,三人說閃就閃。

回到大慈寺禪房里,三人就晚上夜探尸體的結果,進行了討論。

“物證現在有兩件,一是女子佩戴的紅寶石墜子,二是刻有‘邱’字的匕首。”白慕衣神色依然凝重,顯然事情愈加復雜。

“門主,這具確實是尸體。但是之前當我進房間時,那具尸體的手卻是……”岳秋許百思不得其解。

“嗯。這一點,大家先記著。”白慕衣取過桌上的白紙,先寫下一個“尹”字,又寫了一個“邱”字,寫完之后又反復思量,自言自語道,“尹舞雪素來神秘,她一個單身女子,能獨領風騷那么多年,很可能身懷武藝,又或者是其他什么本領。她在林隱客棧一住便是七日,但她卻說自己要趕往長安,這番話本身就存在矛盾。”

“說不定她就是在等沈逸威,等到他一出現,然后再一刀殺了他,搶走白玉如意!”尚雪琦接過他的話,猜想著說。

“未嘗不可能。”白慕衣點點頭,“但這把匕首又該如何解釋?邱總鏢頭行走江湖多年,應該行事穩重,他既然攜有重要的鏢物,就沒必要徒惹麻煩,出手殺死沈逸威,除非他們之間有什么過節。”

“說起過節,”岳秋許補充說,“我倒想了起來,三年前,虎威鏢局押運的三千兩黃金被沈逸威盜走。據說,虎威鏢局差點因為這筆賠金而吃官司,幸好有數家鏢局為他聯名擔保,才得以延續至今。”

“邱振洲倒真有殺人動機。”白慕衣一驚,低頭凝視著紙上的兩個字,繼續皺眉,“可紅寶石墜子該如何解釋?它被死者緊緊捏在手中,以此推測,該是臨死前從兇手身上抓下來的。”

“嗯,會不會是邱振洲把紅寶石墜子從尹舞雪那里偷來之后,再去殺人?”尚雪琦眼睛一亮,“又或者,紅寶石墜子根本就不是尹舞雪的呢?”

白慕衣與岳秋許均點了點頭。

“兩個猜想,都有道理。”白慕衣靜靜思考了片刻,瞇起了眼睛,“目前最急迫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把白玉如意給找出來。這才是最重要的物證。”

“誰不知道?”尚雪琦白了他一眼,“但是連溫金羽都沒有辦法,剩下三人里,尹舞雪的衣服箱子是不能亂動的,邱振洲的鏢物不能動,余恨生的骨灰壇給我,我都不要動。”

“不錯。”白慕衣含笑點頭,“要是直接去搜,自然不成。難道就沒有方法了嗎?”

“哎,你的意思是說……”尚雪琦眼睛亮了。

“呵呵,都附耳過來吧。”白慕衣一聲令下,兩位美人全都貼到他的身邊去,三個人竊竊私語,正在擬定一個完美的計劃。

四、美玉與匣

話說自從蘇如見到白慕衣之后,心頭覺得安穩不少,風炎沒什么表情的臉上也有了不少神采,二人雖說不能與白慕衣相認,但心知一定會被救出,自然吃得下也睡得著。

客棧被封之后,原來的廚房大師傅燒的菜是不能吃了,一切食物和水由溫金羽派人送進來,菜肴居然十分不錯,雞鴨魚肉與炒素一應俱全,用完后,心情頗佳。

飯后,蘇如閑來無事算帳,看看這次出來用掉多少銀子,算到最后不由笑出聲,本來要支付的住店銀兩,因為客棧被官府查封了而免除了,他們可以不花一文錢就在這里白吃白住。

“起碼能省掉五兩銀子呢。”蘇如獨自開心地大笑。

風炎繼續研究他的烈焰刀法,一個人將刀揮來劈去,倒也十分自在。

意外,是在申時一刻發生的,客棧內某個房間里,突然傳來一聲尖厲的叫聲,聽來似乎是一名老人,蘇如當時嚇得手一顫,帳本都掉在了地上。

“不要輕舉妄動。”風炎持刀,快步來到蘇如身邊。

樓梯上響起了相當匆忙的腳步聲,還有環佩叮當的碰撞聲夾雜在一起。蘇如所在的房間在二樓盡頭,隔壁是余恨生,再過去是尹舞雪,最后是賈老頭,至于邱振洲則住在一樓的房間。

駐守在客棧內的衙役們全都留在一樓,守好各個門口,一樓大廳內留有兩名衙役。二人一聽到呼喊聲,立刻上樓去查看個究竟。

“尹姑娘?”樓下傳來某個衙役的聲音。

蘇如自言自語說:“尹舞雪走得那么匆忙,究竟是為了什么?還有這呼喊聲是誰發出來的?看來,一定是發生了什么事情。”

“讓開!”尹舞雪口氣很硬,衙役知道她身份神秘而重要,不敢多問。

環佩叮當的聲音愈去愈遠,兩名衙役沖進了某個房間,其中一人大聲道:“賈老頭死了!”

另一個則說:“不,他就是沈逸威。你看,這里有留字。”

“什么?!快去稟報溫大人!”

兩名衙役保護好現場,一人負責看守,一人去稟報消息,其他衙役依舊在自己的崗位上。

蘇如打開房門,余恨生同時打開房門,尹舞雪不在。

就在這短短片刻,楊掌柜和六名小二一起沖了出來,三名廚房大師傅也跑了出來,一幫人緊張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過了好一會兒,才看到邱振洲打著哈欠,從一樓慢慢走上來,眼神迷茫,他直接找衙役打聽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一聽說沈逸威被殺死了,邱振洲臉上露出十分驚訝的表情來,嘴張得老大,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天下第一神盜,就這么死了。不可思議!”

他愣了愣,隨即問衙役,“既然他已死,我們是否很快就可重獲自由?大人能不能告訴我,好讓我安心。”

衙役搖了搖頭:“須等溫大人來了之后決定。”

“喔,也對。”邱振洲點了點頭,神色有些慌張,仰天打了個哈欠,“那我先去休息了,諸位大人辛苦。”只聽“砰”的一聲,房門也合上了。

余恨生卻是面現驚恐,聲音也在顫抖:“殺人兇手豈非還在客棧里,究竟是誰下的毒手?連神盜都能殺死……可怕,太可怕了!”

蘇如頓時醒悟,余恨生第一時間想要知道兇手是誰,這才是最正常的反應。

而邱振洲的反應,卻實在讓人覺得有些古怪。

沒過多久,白慕衣果然隨溫金羽查看現場,蘇如猶豫著要不要出去,一來是和白慕衣相認,二來也可將自己所聽所見告知白慕衣。

風炎拉住了他,低聲道:“門主是聰明人,等必要的時候,他自然會來找我們。”

蘇如如夢初醒,幸好有風炎阻止他,否則他貿然出去,肯定會壞了白慕衣的安排,現在能做的只有等待,卻更讓他覺得煎熬了。

白慕衣等人在現場查看了許久,溫金羽出來吩咐衙役將尸體搬到一樓后院中安放,對于誰是兇手,卻是一字未提。

白慕衣并沒有和蘇如相認,隨尚雪琦與岳秋許一起離開了。

蘇如恨得牙癢癢:“這臭小子,是不是故意的?把我們晾在這里,他自己好逍遙自在去?”

風炎默然無語,換來蘇如的仰天長嘆,“天啊!這種囚犯日子,還要讓我們過多久?我已經快忍不下去了!”

神盜沈逸威已死的消息,傳遍了整個客棧,邱振洲再沒踏出房間半步,衙役為他送去晚飯,他也推說沒胃口,不肯開門。

尹舞雪卻是始終忐忑不安,在一樓大廳內走來走去,但又似乎生怕引起什么懷疑,讓侍女們從衙役手中接過飯菜之后,迅速回房去了。

蘇如吃過晚飯,因為疲累,很快就趴在桌上和衣睡著了。

就在他睡著的時候,白慕衣帶著尚雪琦與岳秋許來查看尸體,三人悄悄而來,迅速離去,自然不為蘇如所知,風炎聽得到三人聲音,也只是微笑了下,這一夜他睡得很香甜。

次日一早,白慕衣居然親自為大家買來早飯,早飯種類十分豐富,既有老王粥鋪的皮蛋瘦肉粥與香菇雞絲粥,還有好幾張大剛烘出來的餅子,香噴噴的熱包子,看得蘇如感動得差點掉眼淚。

估計是他與風炎也被關在這里,所以白慕衣用為大家買早飯的借口,來改善他與風炎的伙食。

蘇如最喜歡喝粥了,第一個去要粥,卻換來尚雪琦的白眼:“搶什么搶,老實到后面排隊去?否則休想本姑娘給你。”

“你——”蘇如氣得半死,差點當場叫出來,幸好風炎及時拉住他,二人坐到了旁邊去,眼睜睜看著尚雪琦把粥給分完了,最后塞了一張干癟癟的餅子給他。

“好嘍,吃吧。”尚雪琦趁背對著大家的時候,沖蘇如眨了眨眼睛。

蘇如還不太明白,只見尚雪琦忽然出指如風,點在他的啞穴上,他頓時不能說話,雪琦臨走前,低聲說了句:“半柱香過后,裝睡。”

風炎與尚雪琦很默契地點了點頭。

蘇如恨不得抓著尚雪琦——憑什么要點他的啞穴,難道他就那么笨?會亂說話壞他們的好事?等等,他們這是要做什么?

蘇如向四周望了望,發現所有衙役都不曾吃白慕衣帶來的早飯,甚至連本來駐守在大廳內的兩名衙役也退到了外面。

“既然神盜沈逸威都已經死了,溫大人心中十分歉疚,他自己么,臉皮太薄,不好意思過來。所以就由在下代勞,先向諸位道個歉。還要請諸位再耐心等兩天,等仵作驗明沈逸威的尸體,溫大人一定會立刻下令解封客棧,讓諸位重獲自由。”

白慕衣輕搖折扇,一派貴公子的模樣,說出來的話氣勢十足,換來大家的一致點頭。

“多謝白門主。”邱振洲當先抱拳致意。

“還要再等兩天?”尹舞雪神色十分冷漠,但冷漠中又透著忐忑。

楊掌柜與小二和大師傅們在一起:“溫大人英明!唉,只是客棧被官府封查過,從今以后誰還敢住我們的客棧……”楊掌柜聲音有些哽咽,小二們跟著沉默難過,廚房大師傅們則在拼命安慰他——

“掌柜的,你且放心。這里有我張大廚在,還怕客人不來?”

“就是啊!楊掌柜,你待大家素來恩重如山,無論將來生意是好是壞,大伙兒也會繼續跟著你打拼下去的。”

“哈哈,封過又如何?我相信溫大人一定會證明我們客棧的清白無辜。大伙兒,說是不是?”

眾小二齊聲大喊,“是啊!”

接下來,他們這桌繼續熱鬧地討論,不知道誰冒出一句:“怎么不見啞哥那小子?”

“你就這么希望見到他。人又臭,脾氣又古怪。他不在,大家還能吃得下點東西。”

“哈哈,說得也是。”

白慕衣眸光一閃,卻聽見從后院處傳來“嘩嘩”的沖水聲,水聲漸漸輕了,從后院走來一個一臉烏黑的瘦小男子,他一進來,果是帶著一身的惡臭。

他誰也不看,自己走到岳秋許這里,伸手抓了兩個包子就走。

“唉,真是太臭了……”某個大師傅捏住了鼻子。

楊掌柜則好聲好氣地勸道:“啞哥既聽不見也說不出,看這孩子能吃苦肯干活的份上,大家就不要再取笑他了。”

半柱香之后,喝過粥的人全都陷入了昏睡。

眾衙役這才一涌而進,溫金羽是最后一個踏進客棧的,他看到客棧里昏睡過去的人,不由皺起了眉頭,最后凝視著白慕衣,鄭重地說:“白門主,若是找不到白玉如意,我頭上的烏紗帽一定不保。這些個人……唉,官門中人卻用了江湖手段,這實在是……”

蘇如與風炎聽話裝睡,蘇如眼睛瞇著一條縫,看到白慕衣幽幽一笑,也不多說,直接與尚雪琦和岳秋許上了二樓,手上還揣著從楊掌柜腰上偷來的鑰匙。

三人在二樓逗留的時間不算太久,但對蘇如來說,依然度日如年,他依稀猜出白慕衣的計劃,莫非是想把客人們全都迷暈之后,搜尋他們的房間,只要能把贓物白玉如意找出來,也就可以指認誰為兇手。

于是,蘇如也在緊張地等待著。

一盞茶功夫之后,白慕衣與尚雪琦手中各抱著一樣東西下樓來。

“啊!這是……這莫非就是被盜的白玉如意?”溫金羽脫口而出,然后追問,“白門主,這是從誰哪里找出來的?此人應該就是殺害沈逸威的兇手!我立刻命人抓走此人。”

白慕衣不答,尚雪琦說:“溫名捕不要急,你試試看,把白玉如意放進來吧。”

“哦?什么意思?”溫金羽雖然不明所以,還是依言做了。

接著,是他的驚呼:“啊!這匣子正好可以裝下白玉如意?這兩樣東西,究竟是從誰人那里搜出來的?白門主,你真是太神了!”

“呵呵,溫大人。在下必須告訴你一個壞消息。”

白慕衣接著說:“這兩樣東西不是從同一個人的房間里找到的。”

“什么?!”溫金羽一怔,初時不明所以,但立刻恍然大悟,“一人帶著如意,而另一個帶著裝如意的匣子?難道……是同伙?”

“接下來,在下想要單獨與這兩個人談談。”白慕衣朝蘇如這里走來,微微一笑,說:“還有件事,在下一直瞞著溫大人。這兩位也是雪衣圣門的人,他是我們的總管,而他是我的好兄弟。我們五人本因入住這間客棧的,卻不想他們二人先到一步,遇到了封店此種意外,于是在下三人只能先隱瞞有同伴在客棧內的事實,還請大人見諒。”

聽白慕衣說完,蘇如激動地睜開了眼睛,正好看到白慕衣為他解開啞穴。

“慕衣,你可終于……”蘇如話未說完,便被尚雪琦打斷了,“廢話少說啦。蘇大哥,說些更重要的話來聽聽。破衣裳說你一定有很多話告訴他。”

蘇如頓時驚醒過來,他正要開口,卻被白慕衣打斷:“溫大人,請允許在下與同伴先商量一下對策。先告辭片刻,我們走——”

蘇如直接被白慕衣拖走,五人到了蘇如在二樓的房間內。

于是,蘇如把當日命案發生時,尹舞雪與邱振洲的奇怪表現全部告知,白慕衣認真聽完,吩咐蘇如與風炎照顧好雪琦與秋許,他則要單獨去找人談話。

“單獨?你要和那名尹美人單獨相處?”尚雪琦俏臉變成了藍色,嘟起小嘴,看起來十分不樂意。

“或者我留下,雪琦你去和他們談。”白慕衣絲毫不介意。

“你——”尚雪琦瞪了他一眼,“我才不要去!破衣裳,你快滾下去吧!這里沒了你,還比較清靜呢!”

“好。”白慕衣瀟灑地轉身走了。

留下尚雪琦憤怒地跺腳:“我就知道他是故意找機會與美女單獨相處!哼!絕不原諒他!”

五、蘇如被捕

尹舞雪費力地睜開眼睛:“紫兒,給我倒杯水來。”她很渴,吩咐下去,卻聽不到紫兒素來麻俐的腳步聲,耳邊傳來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男子聲音——

“尹姑娘,你在成都逗留了七天,是不是因為一個男人?”

她陡然驚醒,眼前是一名俊美的年輕男子,一身白衣,笑起來很好看,眼神深邃,誰看都知道是不好惹的角色——這個人不正是一天前冒出來的雪衣圣門門主么?

“你怎么知……”她話未說完,立刻抿住嘴唇,猛地低下頭,“無可奉告。”

“那么,”他笑得很詭異,手上似乎多了一件紅色的小東西, “這是從已死的那具尸體,也就是號稱神盜沈逸威的手心里掉出來的小東西。不知道是不是尹姑娘你的呢?”

尹舞雪迅速抬起頭,果然看到在他手中晃來晃去的,正是她找了一天一夜的紅寶石墜子。

“還給我!”她伸手去搶,白慕衣輕松地閃身,她撲了個空。

白慕衣笑得更詭異:“如此說來,尹姑娘你正是殺死沈逸威的兇手,再加上從你衣服箱子里找到的白玉如意。唉,卿本佳人,奈何為賊……在下真的很心痛。尹姑娘,在下一直很好奇,當日這密室殺人,尹姑娘又是怎么設計出來的?在下推思了很久,實在不得其解,要向尹姑娘求教。”

“你!”尹舞雪頓時慌了神。

同一時間,尚雪琦尚大小姐正在亂發脾氣。

“哼!搞什么嗎?他審問邱振洲只那么兩三句話,為什么審問尹舞雪要審問那么久?他們孤男寡女同處一室,一定有大事情會發生!我,我恨死這件破衣裳啦!”

尚大小姐發脾氣,房間里所有能拿起來摔的東西全部倒霉。

于是,房間地板上散落了一地的各種碎片,有杯子的,也是碟子的,還有不知道什么黑乎乎的碎片,可能是個夜壺,因為房間多了一種不太好聞的味道。

“我說,雪琦你要打要罵,應該都沖著慕衣去!”蘇如頭大如斗,一臉痛苦,“那小子現在好端端和美人一起,我們卻要在這里被你罵,看你摔東西……我還要幫你賠銀子,你看看你,起碼摔掉了我好幾兩銀子啊!銀子賺起來不容易!”

“你,連你也這樣說?!”尚雪琦更為憤怒了。

蘇如一臉困惑:“真的被你摔掉很多銀子,我哪里有說錯?”

“不,不是這句!”尚雪琦簡直要抓狂了,“你說,你說那件破衣裳‘現在好端端和美人在一起’。哼!蘇大哥,你去把他拎出來,我要打他!”

“啥,我?”蘇如頓時決定保持沉默,傻傻一笑,“慕衣在辦正事,誰敢去打攪。”

“你——”尚雪琦自然也知道,否則何必在這里獨自生氣,早沖下樓去抓人出來了,她心中糾結,最后只能耍大小姐脾氣,“哼!你們全都幫著破衣裳欺負我!我再也不要看到你們了!”

果然,話一說完,尚大小姐直接摔門出去,還噔噔地把外面的地板樓梯踩得震天響。

“雪琦,等……”岳秋許本想追她回來,被蘇如攔住了,“秋許,等她氣消了,自然會回來的,你現在帶她回來,受苦的只有我們。唉,拜托,就讓我清靜片刻吧。”

岳秋許只能無奈地點點頭。

房門被尚雪琦摔開之后,有個人走進來,為大家送上一大盤點心,這個店小二把點心放下就走,大概是溫金羽對他們的特別照顧。

“正好餓了。”蘇如剛要拿起一個蔥油餅。

“蘇大哥,等一下。”岳秋許從隨身攜帶的藥箱中取出一枚銀針,在每個點心里都插了插,銀針并未變色,她才點點頭,“沒有問題,現在可以吃了。”

“秋許真細心。”蘇如贊賞地望了她一眼,抓起那只剛放下的蔥油餅,大口啃了起來,味道不錯,但是似乎鹽放得太多,一只餅吃完,他口干地立刻喝了好幾杯水。

很快,蘇如內急起來,“我,我馬上就回來。”沖到一樓茅廁去小解。

茅廁里,蘇如正在小解,外面是那個啞哥在拖地,水聲嘩嘩的,十分吵鬧。他解決完,轉身回房間。

人尚未到大廳,已能聽到白慕衣的說話聲——

“溫大人,有三件物證在此,足以證明殺害神盜沈逸威的兇手正是尹舞雪。請大人明鑒。”

蘇如驚訝之極,迫切地想要知道白慕衣的推理過程,他熟悉那小子,最喜歡在說出結果之后進行倒推理,若是去晚了,說不定就聽不到整個推理過程。

他三步并作兩步,很快到了大廳之內,剛要開口說話,卻聽“當!”的一聲,有什么東西從他身上掉落下來。

“嗯?”蘇如低頭看去。

與此同時,大廳內的其他人也朝他這里看來。

沒等他看明白掉的是什么東西時,尹舞雪指著蘇如腳邊:“這不是白玉如意么?我不是兇手,我沒有殺人!”

蘇如呆住,盯著腳邊的白色物品仔細看,不看沒關系,一看差點嚇掉半條命——那是一只雕刻得十分精細的極品白玉如意,因為中間裹著布,所以即使落地也沒有損壞,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它價值連城。

這東西,又怎么會從他身上掉落下來?

蘇如震驚萬分,匆忙搖頭又擺手:“不,不。這不是我的東西。慕衣,你告訴他們,我怎么可能會有那么值錢的東西?如果我有的話,我何必要留在雪衣圣門受你們的折磨?!”

岳秋許與風炎從二樓下來,二人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溫金羽在白慕衣身邊,他親手將地上的白玉如意撿起來,他把布條解了下來,仔細翻看白玉如意,在它的內側找到一行小字:“長安皇宮藏寶閣”。

“他才是真正的兇手!”尹舞雪目露喜色,“物證已在。溫大人,現在可以還我自由了么?”

“尹姑娘,你不要胡說八道!”蘇如急得一頭汗,他的目光落在白慕衣身上,心中不由稍定——既然慕衣在這里,他肯定不會有事。

白慕衣問:“溫大人,這確實是皇宮內失蹤的白玉如意么?”

溫金羽緩緩點了點頭,看白慕衣的目光有幾分疑惑。

“很好。很好……”白慕衣收起折扇,然后指著蘇如,從容地說,“此人正是殺害神盜沈逸威、搶走白玉如意的真正兇手。請溫大人將此人抓捕歸案,還其他人清白。”

“慕衣,你說什么?!”

“門主,你說什么?”

蘇如、岳秋許與風炎幾乎是異口同聲地驚問。

白慕衣沉重地嘆了一口氣,忽地出掌如風,一把反扭住蘇如的右手,“慕衣你——”蘇如徹底慌亂了。但是白慕衣根本不理會他,將他交給了身邊的衙役,衙役順便給蘇如戴上了手鐐。

“多謝白門主大義滅親。”溫金羽眼中終于有了笑意,威風凜凜地命令衙役,“將人犯帶走。其他人撤離此地。楊掌柜,從現在起,你的客棧可以恢復正常了。其余人等,全部恢復自由身。”

白慕衣眼睜睜看著蘇如被抓走。

楊掌柜瞠目結舌,喃喃地不知該說什么好,事情發展到這地步,估計除了白慕衣之外,所有人都百思不得其解。

“門主,你為什么不救蘇大哥?”岳秋許飛奔而來,也有些惱怒地看著白慕衣。

白慕衣面無表情,淡淡地說:“既然白玉如意從他身上掉出來,誰也救不了他。”說完四下了望了望,臉上似乎有了點表情,問秋許,“怎么沒看到雪琦?”

“你和尹姑娘單獨相處時間太長,雪琦氣跑了。現在也不知道人在哪里。”岳秋許擔心起來,“門主,我們要不要去分頭找雪琦?”

“不必。”白慕衣繼續恢復面無表情,淡淡地說,“這瘋丫頭遲早要吃苦頭。我們回房間去休息吧。”

“慕衣,你……”岳秋許本來還要勸,但白慕衣已經上到樓上。

風炎跟著嘆氣,這個樣子的白慕衣,看起來還真有點陌生。

六、笑破詭局

是夜,林隱客棧內的客人們終于可以坦然安睡,楊掌柜與客棧里的工人們也終于可以長舒一口氣,繼續過他們平凡的日子了。

白慕衣笑呵呵地走到邱振洲身邊:“久仰邱總鏢頭的威名,這次得見,可真是聞名不如見面。在下不才,有些事情想請教邱總鏢頭,不知邱總鏢頭可有興致與在下多聊幾句?”

邱振洲有些受寵若驚,心中思量這雪衣圣門的門主實在古怪,自己門里的人被他親手指正成了兇手,剛抓捕走了。而他這個門主,居然還有心情在這里和大家聊天說笑?

“不敢。白門主但有所問,邱某當知無不答便是。”

“呵呵,這里不方便。我們上去說吧……”白慕衣邊說邊拽著邱振洲的手臂,好在岳秋許與風炎都已回房,否則看到他這樣子非目瞪口呆不可。

白慕衣直聊到二更才從邱振洲的房間里出來。

此刻,客棧內已是靜悄悄地,基本上聽不到聲音,便在這個時候,從林隱客棧對面風似的掠過一道暗影,黑色影子貼在邱振洲房間的窗外,熟練地輕松一勾一拉,窗子自動打開,不過才露了條縫,黑色影子無聲地鉆了進去,窗子又自動關上了。

邱振洲臉朝里,側臥在床上。

黑衣人身手極快,出指無聲卻快如電馳,看起來是要直取邱振洲的性命,這一招飛梭指堪稱絕技,正是天下第一神盜沈逸威的成名本領。

但這一指戳下去,黑衣人立刻知道不對,床上根本沒有人。他正要從窗口飛出去,手觸摸到窗框的時候,竟然被什么尖刺扎中,他強忍住痛,再推卻發現窗已經被人做過了手腳,能從外面打開,但是一旦關上,在里面的人就再也打不開。

他轉身,準備從大門出去,房間里突然亮起了燈火。

白慕衣微笑地看著黑衣人,風炎在他身后,手持著火把,除了他們兩人,邱振洲似乎早已離開了自己的房間。

中計了!

黑衣人神色一變,知道無法從正門離開,于是干脆找了張椅子坐了下來,與白慕衣面對著面,他也笑了:,“雪衣圣門的白慕衣,果然有點本事。這次是我小看了你,算我失策。”

“沈門主好。”白慕衣微微一笑,目光深邃而內斂,緩緩道,“神盜門在沈門主的帶領下日益昌盛,實在可喜可賀。只是在下不懂,名揚四海的神盜門門主,為什么甘心扮作客棧里清掃茅廁的啞巴?既然不舍讓尹舞雪被抓,栽贓嫁禍給了蘇如,又為什么要在七天前騙她幫你運走贓物白玉如意?”

“哦,聽起來好復雜。”黑衣人的臉映照在不太明亮的火光里,果然是眉目清俊,竟然與白慕衣不相上下,堪稱是當世的美男子。

“是有些復雜,若是沈門主有興趣,在下倒愿意從頭到尾為沈門主解釋一遍。”白慕衣既然是在微笑,眼神卻如刃,從未離開過黑衣人。

“白門主應知即使你二人齊上也未必留得下我,所以想故意拖延時間,等你們的同伴把那個蠢笨如豬的溫大名捕和他的手下給叫來。是不是?”黑衣人幽幽說完,最后竟然朗聲笑道,“我就在這里聽你把話說完。其實,我很感興趣,你是怎么推斷出來的。我素來佩服聰明人,尤其是能與我一較高下的。”

“沈門主天縱奇才,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一連設下數道難題,讓所有人應接不暇,若非最后一局太過巧合,說不定真能讓沈門主你瞞天過海,順利帶走白玉如意。”

“第一道難題,關于神盜沈逸威藏身林隱客棧的消息是否屬實。如若屬實,當時客棧里一共有一十七人值得懷疑,除去本就在林隱客棧內的楊掌柜與六名小二還有三個廚房師傅外,余下的四名客人卻是個個脾氣古怪,十分不好對付。敦煌第一美人尹舞雪背景復雜,誰也不敢動她;長安虎威鏢局的總鏢頭邱振洲攜有重鏢,為人又圓滑機警,絕不是容易說話的人;送葬書生余恨生就更不得了,他別無他物,只有他爹的骨灰;第四個賈老頭,自稱收藏有無數古董,隨便一件都要價值連城。

“這第一道難題應該是設給溫大人的,事實上,也讓本就信心十足的溫大人吃夠了苦頭。顯然,若不是蘇如與風炎的到來,造成在下必然要出來多管閑事,僅憑這第一道難題,沈門主便可以繼續逍遙法外。”

沈逸威點了點頭。

“第二道難題,來得相當突然,同時也讓在下開始欽佩起沈門主來。這道難題就是賈老頭在密室中被人殺死一案。這案子被沈門主設計得太過匪疑所思,既有神盜沈逸威的留字,還有尹舞雪失落的紅寶石墜子,更有邱總鏢頭的隨身匕首。這道難題,是出給在下的,因為在下曾說要設一個局來把沈門主你引出來,所以沈門主決定先下手為強,而所有這些布置,只為了讓在下的推理更加混亂而已。首先要判斷死者是不是沈門主你,如果是的話,那么從這些證物中該如何推斷出兇手來。其次如果死者不是沈門主,那么死的又是誰,而沈門主你又假扮成了誰,混在客棧里。”

“這道題其實難住了在下,但同時也讓在下從這第二道難題中,推理出了關鍵的真相,那就是既然沈門主存心出難題為難在下,又豈肯莫名其妙死在這里?再加上秋許在驗尸時,提出尸體手掌不應該一拳一掌這個疑點。在下當時即能肯定,死者絕非沈門主,而是客棧另外十六人中的某一個。

“但具體是哪一個,在下思考了很久,直到次日一早重遇蘇如。從蘇大哥的敘述里,在下獲得了很重要的線索,就是當命案發生后,尹舞雪與邱振洲固然舉止反常,但有一個人始終躲在暗處,即使所有人都出現了,他卻沒出現,也不會引起旁人的注意。這個人就是負責打掃茅廁的啞哥。如果死的不是沈門主,那么沈門主的最佳選擇就是假扮成他。”

“絕妙的推斷!”沈逸威口氣滿是贊賞,“不錯,我確實是假扮成了他。”

“與其說是假扮,倒不如說是沈門主親手殺死了他。在這十七人里,如果假設他們全都不是沈門主,那么沈門主就應該是第十八個人。既然沈門主假扮成了其中一人,那么必然有人死在沈門主手下。

“這點且不細論。在下的推測是,沈門主發現在下等人干涉進來之后,先是殺死了啞哥,把他的尸體搬到賈老頭的房間里,接下來身為神盜的沈門主你要拿到尹舞雪的紅寶石墜子與邱振洲的匕首,應該是易如反掌的。在下其實是一個笨人,要不是沈門主把命案現場布置得太過詭異,使在下的推斷全都不能成立,只能猜測是沈門主你自己做了手腳,物證的出現與尸體的異常,還有相當淡定的留字,都有了最合理的解釋。”

“哦,白門主實在厲害。難道,你從未懷疑過其他人么?”沈逸威問得很認真。

“當然會懷疑。尤其當我們從尹舞雪的衣服箱子里發現了白玉如意,又從邱振洲處找到了與白玉如意匹配的精致木匣。當這些物證出現時,所有人都會相信尹舞雪要么是殺死沈門主的兇手,要么就是沈門主本人所假扮的。”

“嗯,說下去。你是怎么看出破綻的?”沈逸威眸子里有光芒。

“在下沒看出破綻。”白慕衣老實地搖了搖頭,“只是直接找了成都當地的天下盟弟子,收集了關于尹舞雪與邱振洲的信息而已。尹舞雪曾說自己要趕去長安參加賽舞大會,但她卻在成都逗留了七天,要是她早日離開,又豈會遇上這個大麻煩?這是因為她抵達成都的當日,遇到了一名相當有魅力的男子,這男子陪伴了她三天,后來卻突然失蹤,她發現自己已經愛上了這男子,所以始終下不了決心離開,非要留在成都繼續等待他的出現。或者說,是等待沈門主你的再次出現。”

“連這件事你都能打聽出來。”沈逸威十分驚嘆,“白慕衣,從今日起,你會是我的對手。”

“多謝沈門主抬愛。”白慕衣微微一笑,“沈門主心思縝密,在前往皇宮盜取白玉如意之前,沈門主做了三件事,第一是以古董收藏家賈老頭的身份入住林隱客棧,第二是前往虎威鏢局將可以裝白玉如意的木匣托鏢給邱總鏢頭,并預付重金,同時安排好路線,讓邱總鏢頭在沈門主需要的日子里抵達成都入住林隱客棧。

“第三件事,應該是想方設法讓尹舞雪也來到這里,但尹舞雪處事素來謹慎,她比沈門主預計的要早七天抵達成都,所以沈門主不得不親自出馬,用自己的那個……美色吧,留住尹舞雪。

“沈門主你原來的計劃,是先把盜來的白玉如意混入尹舞雪的衣服箱子內,然后等尹舞雪與邱振洲在林隱客棧會合之后,親自把白玉如意裝入邱振洲攜帶的木匣里,從而讓邱總鏢頭幫你把白玉如意順利護送到目的地。這說起來容易,但實行起來卻有難度,沈門主具體如何做到的,在下始終百思不得其解。

“在這之前,沈門主已經將白玉如意偷到了手。于是沈門主不知又用了什么辦法,讓溫大人從自己的好友那,親耳聽到了沈門主攜有白玉如意,入住成都林隱客棧這一個‘秘密消息’。于是,等溫大人到來之后,遇見的均是沈門主安排好的各種……各種千奇百怪,不好對付的客人們。”

“還漏了一個,余恨生的出現,也是我的安排。”沈逸威點點頭,補充說。

“然后沈門主你等溫大人前來調查時,再制造出‘神盜已死,如意再次被盜’的局面,從而讓沈門主你自己徹底逃脫官府的追捕。這個計劃,原本完美無缺。”

“多謝夸獎。”沈逸威笑了。

風炎舉著火把,看著眼前這兩名“智慧與美貌”并重的男人相談甚歡,他心中忽然涌起很詭異的感受。

“之前也已經說過,沈門主殺死啞哥。但沈門主應該是在制造完命案現場后,先迷暈了邱振洲,后來出現在命案現場的邱振洲就是沈門主你自己,從而讓大家對這個‘說話與表情都很古怪’邱振洲存有疑惑。事實上,蘇如首先懷疑的正是邱振洲,他的懷疑很正確。”

“尹舞雪當時之所以會突然出現,是因為她的紅寶石墜子不見了,這是沈門主你先送給她,在制造命案現場時,從她身上偷回來的東西。于是,她的怪異舉動,也構成了她被懷疑的理由。再后來么,等于是在下配合了沈門主,想出了迷暈他們之后,再從他們這里找到了證物。其實,事情進行到此,在下依然沒能從沈門主設的詭局里走出來。”

“哦,說下去!”沈逸威笑了。

“沈門主最終還是輸在憐香惜玉上了。唉,可嘆!”白慕衣輕嘆一聲,正色道,“最后一刻,沈門主不忍心尹姑娘受不白之冤,盡管這完全是沈門主你一手造成的結局。沈門主把蘇如給騙了出來,將真正的白玉如意放在了蘇如身上。蘇大哥如廁回來之后,在眾目睽睽之下,白玉如意從他身上掉了出來。于是在下也終于確定,沈門主必然是假扮成了啞哥,因為只有在茅廁的他,才有機會做手腳。”

“嗯,所以你先把蘇如送進牢房,故意讓我放松警惕。而你也猜測,最適合讓我假扮并且離開的,只有邱振洲一人。所以事先將他騙走,而你在這里等我自投羅網嘍。”沈逸威輕笑起來,清峻的臉上沒有絲毫緊張。

“不錯。”白慕衣微微一笑,“沈門主已經親口認罪。溫大人,你都聽清楚了吧?”

他話音剛落,房間的門被人推開,進來的正是溫金羽與一眾衙役,溫大名捕大笑,“白門主果然厲害。沈逸威,束手就擒吧!”

“那么蘇如他……”白慕衣輕聲提醒了一句。

“我這就派人去放蘇如。”溫金羽立刻領會,走過來拍了拍白慕衣的肩膀,“多虧了白門主的機智,我真是差點被這亂七八糟的局面,給搞昏了腦袋。還愣著做什么,快去抓住沈逸威!”

“哈哈哈……”沈逸威大笑著站起來,雙眸亮如星辰,“溫大人能耐心等到現在,可真是不容易。白門主,你以為憑這些人,就能困住我么?你和風炎還算是個對手,其他人么……”

“在下不敢,能幫蘇大哥洗脫冤屈即可。”白慕衣很老實地說。

“哈哈……”沈逸威繼續大笑,眾衙役聽從溫名捕的吩咐,沖上去抓人,眾人還來不及看清動作,便見衙役們紛紛倒地。沈逸威從七倒八歪的衙役堆里,直接走到白慕衣身前,笑得很肆意:“白門主,你家姓尚的小姑娘至今未歸,你想不想知道她人在哪里?”

“雪琦!”白慕衣陡然變了臉色。

風炎也恍然大悟:“門主,莫非雪琦是被他抓走了?”

白慕衣眼中寒光一閃:“風炎,不許出手。我會親手抓住沈逸威!”話音剛落,白慕衣收起折扇,以扇為劍,施展開了自己的絕技清風拂柳劍,白色身影化作一團清光,頓時與沈逸威纏斗在一起。

沈逸威亦是收斂起笑意,面對白慕衣的全力施為,絲毫不敢托大。

兩人越斗越快,“砰——”的一聲,白影與黑影一起撞破了窗戶。只聽沈逸威朗聲長笑,大聲說:“白門主,你的劍法還有待進步嘛。告辭了!”

“沈逸威逃跑了?!”溫金羽的臉色頓時青了,“快,快下去追!”

可想而知,溫金羽與他的手下們下去時,空曠的街道上,早就沒有了沈逸威的蹤跡,但奇怪的是,連白慕衣也不見了。

“怎么回事……”溫金羽徹底傻眼了。

尾聲

“我醒過來的時候,人就被綁住吊了起來了。你們都不知道當時多可怕,腳下就是萬丈懸崖,可恨的沈逸威還點了根蠟燭,只要蠟燭燒到吊著我的繩索,我非掉下去摔死不可,而且一定會死得很難看。”

洛陽紫云巷后院,尚雪琦神情認真,繼續道:“結果呢,就在這時候,破衣裳居然及時趕來了。真要命,我害怕得哭了,都被他給看到了。他來的時候,蠟燭剛好燒斷了繩索,我整個人就開始往下掉,破衣裳他……他居然不顧一切地沖過來抱住我。這破衣裳真笨死了,搞不好兩個人會一起死掉的啊!”

“慕衣真是勇敢!那后來怎樣?”蘇如插口問。

“當然是都活得好好啦。你不是自己看到了嘛!蘇大哥真笨……”尚雪琦笑了,這時候白慕衣突然冒了出來,尚大小姐頭一次沒有沖上去罵他,而是臉紅了,輕聲說了一句,“我,我有點事……”

小丫頭匆匆忙忙地與白慕衣擦身而過。

“哎,雪琦,什么事?你不是說今天請我吃飯?”白慕衣伸出折扇,輕松地攔住了她。

在眾目睽睽之下,尚大小姐的俏臉頓時燒得通紅,羞澀最終變成了惱怒:“吃,吃你個大頭鬼啦!破衣裳,是你做白日夢!”

就這么氣鼓鼓地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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