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飆車案”悲情后續:52歲老娘再生一個“你”

【新聞回放】2009 年5月7日20時05分，25歲的男青年譚卓在杭州文二西路過馬路時，在人行橫道上被一輛車牌為浙A608Z0超速行駛的紅色三菱跑車撞起5米高，飛至20米外的路上，送至浙江省同德醫院搶救無效死亡。此事因肇事司機胡斌的惡劣態度和其富二代的背景很快引起了全國人民的關注和憤慨。

而此交通肇事案，也因為杭州交警認定肇事車輛當時的時速只有70公里并控制媒體報道，迅速成為2009年度關注率最高的新聞，引發全國熱炒！

優秀帥氣的兒子沒了，肇事者最終也只判了三年有期徒刑……面對這樣的宿命，老實本分的譚卓父母不再上訴不再爭論，只是帶著晚年喪子之痛，黯然回到了湖南寧鄉縣老家，獨自療傷……

2011年8月5日，時隔兩年多后，當這對老夫妻再次出現在人們的視線中時，他們的懷中已經有了一個襁褓中的嬰兒。父親譚躍說：“這是我的小兒子。”頓了頓，他又說：“大兒子沒了，我們要再生一個‘小譚卓’來撫平創傷……”

走出喪子之痛、52歲絕經婦女再次孕育新的生命，需要多少毅力和愛才能完成？這不僅是一個醫學上的奇跡，更是一個愛的奇跡！

上天眷顧

痛失愛子的高齡母親再懷孕

2010年11月9日，湖南省寧鄉縣萬壽林園里，一對頭發花白的夫妻跪在一座墓碑前老淚縱橫，他們手捧白菊花，哽咽道：“兒啊，媽媽又懷寶寶了，終于又可以見你了……”

這對夫妻正是“杭州飆車案”遇難者譚卓的父母。丈夫譚躍在湖南省寧鄉縣玉譚鎮中學負責后勤工作，妻子周革令則是寧鄉縣商業系統的下崗工人。兒子譚卓從小聰明懂事，2002年考入浙江大學信息工程專業，畢業后在杭州市依賽通信有限公司任硬件工程師。

人世間最痛苦的事，莫過于白發人送黑發人，譚躍夫婦無數次哭得暈厥過去。從小照顧譚卓長大的奶奶更是在一夜之間頭發全白。

自從兒子去世后，周革令從不買土豆，因為土豆曾是譚卓最愛吃的菜。一次走路，聞到別人家飄出的土豆燒肉的香味，她跪倒在地泣不成聲。譚卓的骨灰安葬在寧鄉縣萬壽林園，周革令每隔兩三天便會轉三趟公交車，去那里看望兒子。譚躍是個少言寡語的男人，他只是在每天清晨和深夜，會準時打開電腦，點開浙江大學校友會專門為譚卓創建的“同懷網”，為兒子送上一盞又一盞的長明燈，呢喃著兒子的小名留言：“帥帥，爸來看你了。”“帥帥，今天下雨了，你還好嗎？”“帥帥，天涼了睡覺要多蓋被子……”

2010年2月13日，中國農歷的除夕，因擔心妻子觸景生情，譚躍將父母、岳父母、弟弟、弟媳和侄兒侄女等親戚全喊來吃年飯。席間，每個人都搶著說話，生怕氣氛冷下來。可最終，周革令還是借口頭疼，早早鉆進了臥室。望著窗外繽紛綻放的煙花，對兒子的思念折磨得她淚如雨下。鞭炮聲中，她拿起放在床頭柜的安眠藥，一下子服下了20多片，嘴里不住地喊著：“兒啊，讓媽來陪你吧。”

見妻子半天沒有出來，細心的譚躍覺得不對勁，推門進去，見妻子一動不動，再看看床頭的安眠藥瓶，頓覺大事不好。他連忙一邊大聲喊“救命”，一邊背著妻子往樓下跑。大家見狀，紛紛過來幫忙，七手八腳地將周革令抬上車，送往寧鄉縣人民醫院。經過搶救，周革令總算醒過來了。譚躍心疼地摟著妻子說:“兒子走了，你也想走，那我還活不活呀？”說完，老兩口抱頭痛哭，在場的親戚和醫護人員無不落淚。

2010年5月的一天晚上，一個好友請譚躍夫婦吃飯。幾杯酒下肚，好友真誠地說：“要不你們再生一個孩子吧……譚卓是沒了，可生活還得繼續啊。”那晚，好友的建議讓譚躍和妻子無法入眠，但兩人都不好意思開口。直到黎明時分，周革令將頭靠在丈夫的肩上，說：“要不我們再生一個吧。”妻子的話與譚躍的心思不謀而合。但短暫的興奮過后，譚躍發愁了：“你已經51歲了，我也53歲了，還能行嗎？”他們心中升起的希望又黯淡了下去。

最后，他們還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找到長沙湘雅醫院生殖醫學中心的羅杰坤教授。羅教授聽說他們的想法后，感慨萬分，立即給他們建立了私人病歷檔案，并從心理上對他們進行疏導。之后，羅教授給譚躍夫婦分別做了檢查，他發現譚躍沒問題，而最大的問題在周革令身上。周革令已經絕經8年，就算通過人工激素進行周期治療，讓她恢復正常的排卵和月經，也會因為輸卵管萎縮且多處粘連，導致卵子和精子無法正常結合，不能自然受孕。因此，羅教授告訴譚躍夫婦，如果想要孩子，只有做試管嬰兒，即采用人工方法，讓卵細胞和精子在體外受精，并進行早期胚胎發育，然后移植到母體子宮內發育……但羅教授同時告訴他們，因為周革令已經年逾50，整個懷孕期間會有很多無法預期的意外，隨時都會有生命危險。

回到家，思考再三，他們最終決定：再生一個孩子，用這種特殊的方式，讓“譚卓”重新活過來。

為避開閑話，夫婦倆都沒將此事跟任何人說，而是悄悄到當地社區和計生部門，辦理了再次生育的所有手續。

5月底。周革令在羅教授的指導下，開始每天吃中藥、注射激素，讓已經萎縮的子宮和卵巢再次恢復青春。半個月后，51歲的周革令再次來了月經。2010年9月開始，排卵試紙顯示周革令有了每月一次的規律排卵，并且不用服用激素，也會自然來月經。9月28日，周革令和譚躍再次來到了湘雅醫院，在彩超監測下，他們看到了周革令卵巢里那顆飽滿圓潤的成熟卵子。醫生興奮地告訴他們，下個月就可以進行人工受精了！

走出湘雅醫院，譚躍牽著妻子的手，幸福地走在長沙街頭。路過一家婚紗攝影店時，譚躍突然說：“我們還沒拍過婚紗照呢。要不，我們拍一套？”周革令臉紅著說：“都老夫老妻了，還拍這個，你不怕人家笑話，我還怕呢！”譚躍卻溫柔地牽著妻子的手，走進了婚紗影樓。看著化了妝的妻子年輕多了，譚躍深情地說：“革令，帥帥走了，但生活還要繼續，就讓好日子從今天開始吧。”

2010年10月24日，周革令住進了長沙市湘雅醫院生殖中心。第二天，醫生終于成功地用取卵針從周革令體內取出了5枚成熟的卵子。最后通過手術，羅杰坤教授將3個受孕成功的胚胎，小心地植入周革令的子宮腔內。11月8日，周革令來到湘雅醫院檢查，彩超顯示3個胚胎中已經有一個成活了。望著彩超屏幕上鮮活有力的心跳，周革令淚如雨下，眼前浮現出兒子譚卓帥氣乖巧的笑容。

春暖花開時節

用愛孕育生命之花

試管嬰兒手術成功后，譚躍對妻子異常愛護。回家后，他將他們的臥室從原先的二樓搬到了一樓，只要譚躍在家，妻子上樓拿東西，譚躍總是小心翼翼地扶著她。有時候，看著譚躍夸張的樣子，周革令笑著說：“我又不是二十幾歲的姑娘，沒那么金貴的。”譚躍笑笑沒說話，只是將妻子的手握得更緊了。

作為高齡孕婦，周革令的早孕反應非常嚴重。強烈的孕吐折磨得她死去活來，吃什么吐什么，有時吐到最后連黃色的膽汁都吐出來了。更麻煩的是，周革令一聞到汽油味就會嘔吐不止，因此每次做產檢，譚躍總是用自行車推著妻子去寧鄉縣人民醫院。

2010年11月28日半夜，周革令起來上廁所時，忽然發現內褲上有血跡。她立刻喊醒譚躍，譚躍趕緊推著自行車，帶著妻子來到縣人民醫院檢查。

經過激素水平檢測以及彩超檢查，醫生發現因為周革令年齡偏大，卵巢已經無法像正常的孕婦那樣產生足量的激素讓胎兒生長，所以有出血現象，醫生建議他們趕緊去長沙大醫院檢查。

一夜未眠，譚躍第二天一大早就開車送妻子去長沙。半路上，周革令因受不了汽油味，開始嘔吐。譚躍趕緊將車穩穩地停在安全地帶，讓妻子休息一會兒，并給她吃了一顆止吐藥。之后，他又開車前行。到達長沙市時，見妻子又開始嘔吐，再吃止吐藥也沒效了。譚躍便將車停在一家洗車店里，并找老板借了一輛自行車，小心翼翼地推著妻子前行……兩個小時后，他們終于來到了湘雅醫院，盡管是冬天，但譚躍卻已是滿頭大汗。

湘雅醫院的羅杰坤教授馬上給周革令做檢查。最后他告訴譚躍夫婦，想要胎兒正常發育，只有不斷吃中藥調理內分泌才行。

遵照醫囑，除了吃中藥，周革令還要躺在床上靜養。可是天天躺著，很快周革令便無法忍受了。不得已，譚躍只好扶著妻子，下床散步。

一開始，他倆只是在自家二樓的走廊里散步。走道不足5米長，他們從這頭走到另一頭，又從另一頭走到這頭。在走廊散步了半個月后，看妻子的身體狀態不錯，譚躍又帶妻子下樓，在通往自家小院的那條深巷里，從這頭走到那頭，從那頭走到這頭。

那段時間，雖然譚躍對兒子的哀思依然令他傷感，但為了讓妻子有個好心情，譚躍把傷痛深深埋在心底，每天想著法子逗妻子開心，每當眼淚涌出妻子的眼眶時，譚躍就會像哄孩子一樣，抱著她輕唱著：“老婆，帥帥走了，小帥帥不是快來了嗎？”

2011年3月，春暖花開，譚躍又帶著妻子來到縣郊的濕地公園、沿江風光帶，甚至田野、農莊等地散步。到后來，在寧鄉縣，他們把過去沒去過的地方都走遍了。漫步在鄉間田野，譚躍摘朵野花別在妻子的發間，浪漫得仿佛回到了戀愛時分。

一次，兩人在散步時，周革令突然感到腹中的胎兒輕輕動了一下。“老譚，孩子動了！”她激動地大喊，譚躍也興奮得把耳朵貼在妻子的肚皮上傾聽，一種久違的喜悅在他心頭快樂地彌漫……新的生命，讓這對恩愛夫妻漸漸走出喪子的淚海。

轉眼，周革令已經懷孕5個多月了。在這個過程中，譚卓生前的同事和同學無時無刻不在關心著他們和肚子里的那個小生命。在“同懷網”上，譚躍幾乎每天都可以看到來自全國各地發來的祝福。

高齡孕婦順利產子

兒呀！你又復活了

2011年6月初，懷孕30周的周革令開始越來越頻繁地覺得心慌。去醫院一檢查，結果發現心跳已經高達每分鐘119次（正常人心跳為每分鐘70次左右）。醫生嚴肅地說：“周革令患上了妊娠心臟病。沒有藥物治療，等孩子生了，病情會自動減輕或消失。孕婦必須每時每刻保持心情平靜，不要勞累。”

不動怒、不傷悲，這對于尚處于喪子之痛中的周革令來說，是比登天還難的事。家里的每一個窗口，每一級臺階、每一把椅子，都有譚卓的氣息，寫滿了他成長的印記。而每當周革令因為思念譚卓而痛哭時，她就會覺得心慌難耐，用手腕式心跳儀一測，最高時心跳竟達到了每分鐘125次左右……為了讓妻子不再流淚，譚躍決定帶妻子到一個新的環境生活。6月底的一天下午，譚躍提前下班回家，對周革令說：“我在鎮上的桃源小區租了一套房子，我帶你去看看。”

下午三四點，陽光燦爛而不炙熱，當譚躍打開新房的門時，映入周革令眼簾的是粉綠色的窗簾、粉綠色的沙發、粉綠色的櫥柜……陽臺上，更是種滿了一盆盆的萱草。初夏時分，萱草正開著黃燦燦的花朵，迎風搖擺。譚躍牽著妻子的手，撫摸著已經高高隆起的腹部說：“帥帥去世的時候，我曾說過，這世界上的風景再美，永遠都不會是我的了。可如今，我不這么想了，我們都要振作起來！好好活著，這樣才對得起你肚子里的孩子，以及天堂里的帥帥……”頓了頓，他又說：“萱草又名忘憂草，我希望我們都能快樂。”夕陽中，周革令擦干眼淚靠在譚躍的肩頭，對生命有了更深刻的認識。

7月初，懷孕35周的周革令全身開始出現大面積浮腫，醫生告誡她，一旦浮腫超過了膝蓋，就必須馬上住院，因為隨時都有生命危險。

7月中旬，懷孕37周的周革令的浮腫超過了膝蓋，只好住進寧鄉縣人民醫院。經過胎心監護、三維彩超等一系列檢查，產科醫生說，最好馬上剖腹生產，不然產婦會有生命危險。可是，就在護士將周革令推向手術室時，周革令忽然決定推遲手術時間，她堅定地說：“孩子多在我肚子里一天，對他的體質就要好一些。我天天住在醫院，你們隨時監護胎兒，我想堅持到最后再生出孩子！”醫生被這個母親感動了，只好對她實行24小時監護。

為了減少浮腫對身體的危害，周革令在床尾墊了三只枕頭，每天將雙腿放在上面睡覺。因為長期保持一個姿勢，沉重的胎兒和羊水又壓得她呼吸困難、心跳加速，她幾乎每晚都會失眠。周革令望向窗外黝黑的夜空，仿佛看到了兒子瞇起眼睛，正在朝著自己笑：“媽媽，加油啊。”

在周革令強大意志力的支撐下，度日如年地熬到了39周。8月5日清晨5點多，她突然出現宮縮和陣痛。醫護人員立刻將她推入手術室，實施剖腹產手術。

一個多小時后，手術室終于傳來了嬰兒啼哭聲。可意外的是，哭聲很小且沒幾聲便停止了。一會兒，醫生面色凝重地走出手術室。焦急的譚躍和家人立刻圍了上去。醫生告訴大家，周革令生下了一個體重3.2公斤的男嬰，但由于嬰兒肺部發育不良，一出生便因呼吸困難送進了保暖箱，我們正在聯系救護車，馬上將嬰兒送往長沙湘雅醫院……

因為剛剛做完剖腹產手術，周革令只能在寧鄉人民醫院病房內休養，而譚躍作為家屬護送剛剛出生的兒子去長沙。坐在開往長沙的救護車上，看著保溫箱里呼吸困難的小兒子，譚躍心如刀絞。一路上，這位已經55歲的男人，一句話都不說，在心中默默為兒子祈禱：“帥帥，你在天有靈，一定要保佑弟弟呀！”

救護車一停在湘雅醫院大門口，湘雅醫院接應的醫生和護士立即實施搶救。院長還特地指派兒科主任岳少杰，率領專家小組會診。看著醫生們忙碌的身影，譚躍哭了。湘雅醫院的院長握著他的手說：“這個孩子，來得不容易，你們太偉大了，我們一定會盡最大努力，放心吧！”

上天眷顧，經過了專家會診，嬰兒只是左肺的肺葉沒打開，需要在醫院新生兒科觀察、治療一段時間。這時，譚躍心中的石頭這才落下了。

兒子一出生就住院，周革令非常掛念。譚躍就趁探視兒子的機會，用手機拍攝了一段視頻，帶回家給妻子看。兒子一天天長大，會哭、做夢還會笑，周革令幸福地說：“原來，重新做母親是如此快樂啊！”譚躍則說：“兒子愛笑，長得又帥，小名就叫琛琛，大名叫譚琛豫，怎么樣？”周革令笑著說：“我只會生孩子，給孩子取名、教育的事就交給你了。”譚躍站直了，向妻子深深鞠了一躬：“老婆大人，我保證完成任務！”

半個月后，琛琛已經完全康復了。8月24日，譚躍把兒子接回家。家里早已擠滿了親朋好友，大家紛紛前來道喜，左鄰右舍還自發地放起了鞭炮。

9月4日，譚躍在寧鄉縣新世紀大酒店為兒子辦滿月酒。席間，他舉起酒杯，對在場的親友們說：“我的小兒子叫琛琛。琛，就是珍寶的意思。大家都知道這個兒子來得不容易。我發誓，我會努力將他養大成人。今天，我還要感謝老天爺，雖然我失去了一個優秀的兒子，但又送給我們一個兒子，這是上蒼對我們的獎賞！”一席話，讓在座的每一位都潸然淚下，不僅懷念逝去的譚卓，更為譚卓父母的勇敢和樂觀感到深深的敬佩。

9月28日，是譚卓的生日。一大早，譚躍就開車帶著妻子和兒子，來到萬壽林園兒子的墓前。擦拭著大兒子的墓碑，他哽咽道：“帥帥，你有了一個很可愛的小弟弟，他叫譚琛豫。帥帥，弟弟來看你了。父母只當你是又復活了，咱們一家人永遠再也不分開了！”說完，一家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流著淚久久不愿分開……

★編輯/王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