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愛引領女兒趟過恥辱的河

2011年2月1日，在河南省鄭州市一家大型企業工作的李曉梅，在單位放年假后的第一天，就匆匆回到周口市沈丘縣劉莊店鎮的家中，并在鎮上花了2700元買了一輛電動“老年樂”三輪車。回到家中，見到爸爸李運發的第一句話就說：“您猜到沒有，這車是我用剛領的第一份工資給您買的禮物……同時也是為了向您表示感謝，如果沒有您，我還真不知道如何趟過那條恥辱的河……”李運發撫摸著這輛嶄新的三輪車，不禁感慨萬千，去年那不堪回首的一幕又浮現在眼前……

山村突現200余張艷照

2010年元月17日是農歷臘月十三。做完早餐，把癱瘓在床的妻子黃玉紅安頓好后，河南周口市沈丘縣劉莊店鎮的李運發準備到鎮上置辦年貨。打開自家大門時，李運發愣住了，幾個村民正圍在門前，對著粘在大門上的一張紙指指點點。

那是一張照片，打印在一張A4的紙上，一對男女赤裸裸地糾纏在一起，女孩的面容清晰可見，不是別人，竟是自己的大女兒李曉梅!照片旁邊還配有文字：“李曉梅是個妓女，與我同居六年，墮胎十幾次，騙走了我20萬元!”

李運發只覺得氣血翻涌，一把扯下照片。這時，一個本家跑過來，小聲告訴他：“快去看看，村里到處都是曉梅的照片。”李運發忙請本家出門去尋找。不久，本家拿著厚厚一沓紙回來了，競有二百多張。本家告訴他，裸照在村里炸開了鍋。李運發傷心之余深深擔心：是誰這樣狠心地作踐女兒?

李運發是一個普通農民，妻子黃玉紅五年前因脊椎粉碎性骨折癱瘓在床。1983年出生的曉梅是他的第一個孩子，也是他的心頭肉。2004年，漂亮的李曉梅考上鄭州某高等專科學校醫藥系，成為村中為數不多的大學生之一。2008年，曉梅大學畢業后在鄭州開始找工作，她不僅承擔了母親的醫療費，還負擔起讀高中的弟弟的費用。一直以來，曉梅都是他最放心的孩子。

當天傍晚，李曉梅聞訊從鄭州趕回家中。“你怎么能做出這種丟人的事!”李運發怒由心生，揚手就給了曉梅狠狠一耳光。“爸——”李曉梅“撲通”一聲跪在父親面前，號啕大哭，她卷起袖子，手臂上竟是被燙過和劃過的累累傷痕，而她隨后的講述更如一盆盆冰水潑進李運發本已悲涼的心——

李曉梅的噩夢開始于2005年。那年暑假，她在校門口的一家小吃店打工籌學費時，認識了經常來這里吃飯的學校食堂的打飯師傅張火建。他主動托在學校當領導的哥哥幫曉梅在校內找了份打掃女生宿舍的工作，曉梅既意外又感激，卻并不知道熱心幫她的“恩人”張火建沒安好心。

當時35歲的張火建來自河南焦作農村，因為哥哥的關系，在李曉梅就讀的鄭州高等專科學校當了一名廚師，看到曉梅長得眉清目秀、皮膚白皙，就動了歪心思。

一天晚上，張火建來到因放假只剩下曉梅一人的女生宿舍門口，讓曉梅給他身份證，說是辦勤工儉學手續。李曉梅猶豫一下后打開了房門，不料，張火建順手反鎖房門，不由分說就把嬌小的曉梅死死地按倒在床上……發泄之后，張火建掏出相機，對著趴在床上哭泣的李曉梅一陣猛拍，然后揚長而去。

那一夜，曉梅哭得撕心裂肺。第二天上午，她紅腫著眼睛找到了學校假期的值班領導、張火建的哥哥。不想對方卻告訴她：“是不是強暴誰也說不清楚，你把丑聞鬧得沸沸揚揚，學校無非把他開除，你估計也上不成學了。”

走出學校辦公樓，李曉梅遲疑著給父親撥通了電話，可沒等她開口，父親就告訴女兒，她的母親在建筑工地打工時，從腳手架上摔了下來，造成脊椎粉碎性骨折，正在醫院接受治療!李曉梅強壓悲傷趕回家，看著只能躺在床上的母親和眼睛里布滿血絲的父親，她什么也沒說。

2005年9月，李曉梅回校上學。張火建以公布她的裸照相威脅，繼續騷擾和欺辱李曉梅，李曉梅將此事反映到校保衛科，張火建的哥哥怕事情鬧大無法收場，打發弟弟回了老家。

張火建的離去讓李曉梅暫時松了一口氣。在一次趣味運動會上，李曉梅認識了與她搭檔、高她一級的學生孫明先。此后，孫明先經常主動與李曉梅聊天，他幽默開朗的性格讓李曉梅覺得仿佛有陽光照在自己身上，格外溫暖、放松。幾個月后，李曉梅接受了孫明先的求愛。

2007年婦女節，李曉梅牽著孫明先的手在校園里散步，一個人從樹蔭里竄出來攔住孫明先：“李曉梅是我的女人。”——來人正是張火建。原來，張火建不想就這樣放過花一樣的李曉梅，百般哀求兄長，又回到了鄭州。

張火建冷笑著把一沓照片塞到孫明先手里。一看照片，孫明先掰開李曉梅緊緊抓著他衣角的手，頭也不回地走了。張火建則把李曉梅拉到學校伙房，一邊拎起菜刀朝著案板子上的豬肉一陣猛剁，一邊告訴李曉梅：“你再找野男人，就叫你弟弟妹妹和你全家都變成這樣!”李曉梅呆呆地看著案上的豬肉血沫飛濺，知道自己陷入了一個永遠不會醒來的夢魘中。

2008年，李曉梅畢業了，她自認為擺脫了張火建的騷擾。她在忐忑不安中拼命工作，沒有再被張火建找到，但她知道，裸照就像炸彈一樣攥在張火建手里，隨時可能引爆。果然，張火建競在她的家鄉炮制了這樣一場令人發指的“艷照門”事件!

讓傷口在陽光下消炎

“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李運發這個憨厚的農村漢子大腦一片空白，怎么也不能相信這慘絕人寰的事情會發生在自己最疼愛、最有出息的女兒身上!

不知過了多久，當寒風伴著撕心的疼痛讓李運發清醒過來時，他驚訝地發現曉梅不見了。李運發大叫著：“曉梅!曉梅!”發瘋似的在大街小巷尋找，可寒風呼嘯中，哪里還有女兒的影子!

一個村民告訴他，看見曉梅往車站方向走了，李運發忙叫了一輛摩托車往鎮上趕。在鎮里的車站，他一眼看到了神情恍惚的曉梅。李運發一把拉住女兒。曉梅則激動地告訴父親：她買好了菜刀和老鼠藥，刀是留給張火建的，老鼠藥是留給自己的，她要在2010年春節到來之前了結這一切!

李運發一把將女兒抱在懷里，老淚縱橫道：“你傻呀，你清清白白的命，哪是那個畜牲換得了的呀!你這樣一了百了，我和你娘怎么辦?”父女倆抱頭痛哭起來，相互攙著往家走。

女兒的遭遇讓李運發心痛不已——她五年來打落牙齒連血吞，受了多大的苦呀，可他這個做父親的竟絲毫不知道!她顧慮重重、受人欺凌又何嘗不是為了這個家呀!想到此，李運發決定：不管面對多少屈辱，他也要為受盡磨難的女兒討一個公正的說法!

第二天，李運發就帶著李曉梅回到鄭州，找到學校轄區派出所報案。可讓他們意外的是，派出所雖然答應調查情況，但由于強奸事件發生得太久，之后又發生多次性關系，已經沒有直接證據證明發生兩性關系時確系違背婦女意志，強奸案很難立案。

走在鄭州街頭，李曉梅的心一點點往下沉，她悶悶地對父親說：“實在不行，我就跟他同歸于盡，用我的生命來雪恥!”李運發告訴女兒不能犯傻，自己卻是眉頭緊鎖一不把張火建繩之以法，女兒永無寧日。李運發冥思苦想，最后想到了媒體，靠強大的輿論力量為女兒討回公道!

把恥辱公之于眾?李曉梅猶豫了：現在自己在老家已經聲名狼藉，一上電視，這事就等于向社會公開了，以后怎么做人?

見女兒顧慮重重，李運發撩起袖子，露出胳膊上一大塊紫紅色的傷疤，對女兒說：“這是去年我在西安打工的時候，被工地上鋼筋戳傷的，一開始我怕你媽知道，一直藏著捂著，可傷口一直潰爛，后來實在藏不住了，醫生就讓我在夏天日頭下猛曬，有了陽光殺菌殺毒，很快傷口就長好了。有些事兒跟傷口一樣，越是捂住越是潰爛啊!”

看著那道傷疤，李曉梅心里一顫，憨厚的父親雖然不會說什么大道理，但他用自己的人生經歷有力地告訴自己：只有勇敢地走在陽光下才會擺脫噩夢!曉梅心里頓時亮堂起來，撥通了河南電視臺民生頻道的熱線電話。

2010年3月17日，李曉梅走進電視臺的演播室。在鏡頭前，戴著太陽帽和墨鏡的李曉梅痛苦地訴說了自己的經歷。電視臺分三期對事件進行了報道。

曉梅的遭遇激起觀眾的憤慨，電視臺一天接到幾百個熱線電話，紛紛要求嚴懲犯罪嫌疑人，還曉梅一個公道。在這些電話中，一位姓孫的男士自稱是曉梅的同學，一定要索要曉梅的電話親自鼓勵她。曉梅一接電話，竟是孫明先!他充滿愧意地說自己當年太年輕，實在想不到柔弱的曉梅當時競遭受著如此磨難，現在盡管他已經快結婚了，但還是愿意拿出一部分錢支持曉梅討公道。曉梅婉言謝絕了對方的好意，告訴孫明先：他的電話就是最好的支持!那一刻，李曉梅感動之余有著深深地懺悔：如果當初的自己如現在這般勇敢，她的人生又何至于血淚斑斑?!

也就在同一天，張火建通過電視臺騙取了李曉梅的電話。氣急敗壞的他在電話里威脅李曉梅：如果李曉梅膽敢真報警，他被抓出來后也要把裸照發到網上，讓李曉梅永遠不能正常生活，更不會放過她的弟妹和父母!張火建的囂張讓李曉梅大怒：“你就等著進監獄吧!我不怕你!”——那么多年，那么多次，李曉梅都想大聲對張火建說“我不怕你”，此刻，她終于說出來了。

電視臺的報道引發強大的社會輿論反響，也引起相關部門領導的高度關注。2010年5月5日，犯罪嫌疑人張火建終因侮辱罪被鄭州警方刑拘，而曉梅對他強奸罪的指控，公安機關表示還要繼續調查。

受挫折的人生同樣精彩

選擇在電視臺曝光之前，李曉梅就辭掉了工作，此刻，雖然張火建被拘留調查，她長達五年的夢魘結束了，可李曉梅發現邁出新的步伐是那樣艱難。盡管外面初春的陽光很燦爛，李曉梅卻天天悶在家里，一走出家門，就感覺自己像裸照上一樣又赤裸裸地曝光在人前，不得不出去時，她到哪里都戴著墨鏡。

這一切，李運發看在眼里急在心里。2010年8月，他悄悄來到鄭州，通過電視臺記者的幫助，找到了河南省青少年心理中心的心理咨詢師趙悅玲。趙老師幫他分析了曉梅的現狀：在曉梅長達五年的被凌辱生涯里，她的心理已經出了問題，現在猛地把她拉出來，她就感覺不適應，就像長期在黑暗中生活的人，猛地見到亮光會暫時失明一樣。現在曉梅對外界社會充滿恐懼和不信任感，只有靠外力強行對她進行心理干預才能奏效。

回到小旅館之后，李運發寢食難安，一邊琢磨心理咨詢師的話，一邊拿著幾張撿來的報紙翻看。突然，報紙上“首屆大學生就業挑戰賽”幾個字吸引了李運發的注意，一個大膽的想法冒上心頭。

第二天一早，李運發來到大學生就業挑戰賽報名處，為李曉梅報名。可他的要求很快就被工作人員擋了回來：就業挑戰賽報名只限應屆畢業生，而且要嚴格篩選，曉梅已經畢業，不符合條件。無奈之下，李運發找到活動組織者，將曉梅的情況詳細訴說了一遍，流淚懇求：“請你們給她一個重新面對社會的機會!”活動組織者被滿頭白發的李運發感動了，破例允許李曉梅用化名報名參賽。

李運發高高興興地拿著報名表回了家，但李曉梅說什么也不肯去。女兒的表現在李運發的預料之中，他激女兒道：“你過去是被人按下頭，現在卻是自己把頭低下去了。你甘心一輩子低著頭嗎?讓我和你媽也一輩子抬不起頭來?”

為了寬慰辛苦的父親，李曉梅猶豫著跟父親來到鄭州。到了集合地，李運發把曉梅硬“塞進”集合隊伍，說：“以后的路，爸爸幫不了你了，你自己學會抬頭做人吧。”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當時，挑戰賽正在集合隊伍，準備組織選手到郊區展開拓展訓練。教官走過來，知道曉梅戴的是太陽鏡而不是近視鏡后，直接抓過眼鏡摔在地上，說：“在這里沒有特殊和例外，你不能面對自己，就不用來挑戰!”

當著那么多人露出真實的面孔，李曉梅又習慣性地低下頭，眼淚在眼眶里直打轉。教官命令她抬頭，李曉梅只得抬起頭來，機械地做著教官要求的動作。這時，教官轉過身，對遠處微微點頭，躲在街角觀察的李運發點了下頭，扭頭而去——這一幕被李曉梅看在眼里，眼淚迅即模糊了她的雙眼，父親佝僂的背影刻進了她的心里。為了父親，更為了自己，李曉梅決定全身心地投入比賽。

換了一種心態之后，李曉梅發現，根本沒人看出她就是“艷照門”的主角，更沒人談論她的過去，她心理的障礙逐漸消除了。

挑戰賽的項目很多，緊接著就是30公里徒步拉練、團隊越野賽、營銷實戰，每一項都充滿挑戰。李曉梅把比賽當成一種新生，整個拓展訓練下來，不僅表現得勇敢堅強，而且對學弟學妹們照顧有加。隨團隊觀察的，還有很多企業的人力資源部經理，他們慢慢注意上了這個優秀的女孩。

2010年8月5日，大學生就業挑戰賽經過集訓、義賣、實訓等六個環節，宣告完美落幕，34家用人單位帶著500多個崗位和大學生們舉行“雙向選擇會”，盡管李曉梅的醫藥專業有點偏，但還是有十幾家企業向她伸出了橄欖枝。

會后，參賽選手和企業人員一起開了個慶祝晚會。在晚會上，每個學生都要表演才藝。李曉梅唱的是《隱形的翅膀》：“每一次都在孤單徘徊中堅強每一次／就算很受傷也不閃淚光／我知道我有一雙隱形的翅膀帶我飛／飛過絕望……”

往日種種浮現在眼前，李曉梅泣不成聲，難以繼續，所有的人都愣住了，慢慢地有人認出了她：這個瘦弱的女孩不就是上了電視的那個“艷照門”女主角嗎，一時間竊竊私語的聲音四起。平靜下來后，李曉梅在燈光下抬起頭，撩起擋住前額的頭發動情地說道：“我感謝大家給我勇氣和機會，更要感謝我的爸爸，把我帶到了陽光下面……我想告訴大家的是：不是人人都能成為三千寵愛集于一身的牡丹，開在明媚的春光里；如果你不幸是根草，逃脫不了狂風的摧殘，一定要記得昂起頭，因為雜草也能活出自己的春天!”

現場一片寂靜，接著掌聲四起。李曉梅的眼淚再次落下，不過這次淚水流到嘴角，卻有一絲甜甜的味道……

2010年10月，李曉梅經過認真選擇，同鄭州市的一家國有大型企業簽訂了工作合同，月薪4200元。李運發在去送女兒報到時，李曉梅調皮地說：“爸爸，我領到第一份工資后，我將送您一份禮物，不過現在還保密……”

望著女兒一副天真燦爛的模樣，李運發發自內心地笑了……

(責編：衛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