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衛訥言,不善言辭,這并非出于謹慎——面對提問,他經常陷入一種看似表達障礙的猶豫中,靦腆而害羞,但態度不乏坦誠。
圈里朋友形容他“大智若愚”、“茶壺煮餃子——心里有數”等等,但實際上,這個“自小就愛想事的人”,已經很習慣站在邊上靜眼旁觀事情的變化和別人的反映。
沉默而低調的他也很少談及自己的夢想,但他的影片中卻充滿了自己對夢想與成功的理解。
他被稱為“中國第一攝影師”,上世紀八九十年代,他與大導演張藝謀、陳凱歌、姜文合作多部影片,把中國電影推到世界眼前,由他掌鏡的影片幾乎囊括了那個年代最為經典的中國電影。
張藝謀卻曾斷言:“顧長衛不會滿足于做攝影,他會做導演的?!?/p>
后來蟄伏幾年再次出山,他果真完成了從攝影師到導演的變身。
從《孔雀》《立春》到新作《最愛》,顧長衛始終崇拜那些執著于夢想,并滿懷激情與勇氣、敢于為理想付出一切的人。
“即使他們不成功,他們很普通,我卻是他們由衷的粉絲?!?/p>
畫畫的童年與影院少年
我小時候本來是想當畫家的。
1957年,我出生于西安。我自小就是個被收拾得特別規矩的孩子,父親是我的小學老師,母親是我的中學老師,那個時代父母對孩子的教育方式是傳統的,他們對我的要求就是別出問題,別惹麻煩。我在學校惹了事,基本上當天晚上消息就會傳到父母耳朵里。我的家庭環境和教育,使我成為一個謹慎而膽小的人。
我從小學畫,上小學時“文革”開始,在學校期間我有大把的空閑時間畫畫,一畫就是十幾個小時。畫畫的過程有點像閉關的過程。也許是我太木訥了,聰明的孩子都去玩了,我只會專心地畫畫。每天都帶著速寫本,有時候我會用一天的時間畫一棵樹,仔細觀察每一片樹葉、粗糙的樹皮、甚至每一片葉子都有自己的特點,要把這些都表現在畫中,實在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我從小就是一個愛想事的人,每天腦子里有無數件事情需要想明白,畫畫也是一樣,看似盯著樹看了一天,其實我一刻也沒停止思考。
在西鐵一中,我遇到了一個非常好的美術老師?!拔母铩逼陂g不重視文化課,他把我拉進學校的美術興趣小組,帶我們出去寫生。出去畫畫的時候特別開心,他經常拿著我的畫講評,時間長了,我對繪畫的興趣到了癡迷的地步。畫畫的過程,對一個孩子來說有潛在的好處,通過觀察和比較、整理和分析這樣的訓練,可以加強動手能力。
初二,因為會畫畫,我被家附近的工人文化宮招去做義工,畫海報。每周二、四、六、日,是文化宮放電影的日子,我就在電影放映之前,站在門口檢票。不僅自己能免費看電影,還可以免費領到電影票,送給家人和朋友。檢票的時候遇到同學,使一個眼色一揮手嘩啦啦進好幾個,想想這是一件多么體面的事兒啊。
從1972年到1977年,大部分時候下午沒課,我就一直在電影院待到夜里。《閃閃的紅星》、羅馬尼亞電影、南斯拉夫電影、朝鮮電影、越南電影,一部好電影看好多遍,坐著看,站著看,在放映室看,站在銀幕后面看,或者鉆到電影院天棚頂上看,甚至可以到放映室里看放電影的師傅怎么工作。那時候放映室里還都是老式的放映機,前面有碳精棒,放映師傅在那搖,一會兒就要調一下角度。放映機是座機,還有一排的燈,叫排絲燈泡,那是我對電影最初的認識。
在這5年的時間里,我對電影有了興趣,一開始只覺得好玩,后來逐漸能看出點意思來。1978年恢復高考第一年,我最想考的是美術學院。后來才知道還有個電影學院,心想也可以試試。考上電影學院完全是運氣,北影考專業課的時候,畫畫和影評占了很大的比重,這兩個都讓我趕著了。
考試結果沒出來,我去西安工藝美術廠找工作,沒被錄用。回家路上突然碰到暴雨,我狼狽地跑回家,看到院子里兩棵桃樹被風雨折斷了,青澀的桃子撒了一地,感覺很不好。正是吃飯的時候,家人看我的眼神有點奇怪,父母拿出一個牛皮紙信封,信封右下角是“北京電影學院”。我有點激動,盡量裝出無所謂的樣子,但實在太難了。那感覺我現在還能回憶起來。十八九歲的我一頓可以吃三個饅頭,那天只吃了半個就完全飽了,嚼也沒心思嚼,咽也咽不下去。
第一攝影師的起飛
1978年秋天,我和另外5名考入北京電影學院的陜西籍學生同車離開了西安,他們是張藝謀、趙非、侯詠、智磊、王小列。
在北京電影學院攝影系,我和張藝謀同一個宿舍。大學四年,我每星期至少看三部電影。每看一部電影,我都做很多筆記。在看電影的過程中,做這些筆記完全是摸黑進行的,跟默寫似的。
1981年,我們北京電影學院78級學生聯合拍攝了第一部電影《我們的田野》,這部電影并不成功,但那段經歷卻讓我明白了許多道理。
已經學了快四年的專業,有機會拍這樣一個作業,大家都很激動,每個人都有很多想法。我作為攝影師站在那兒抓著攝影機的搖把,透過取景器,心里也激情澎湃的。我一邊講話,一邊抽著煙,那感覺挺好。后來一個指導老師讓我把煙掐掉,我有點掃興,指導老師說,你的心情可以理解,但抽煙卻不是一種最好的選擇,一個好的攝影師應該養成最好的習慣,要把那股興奮勁用在最需要的點上。光知道激動,不想著如何去表現,只能算是個一般的攝影師。從那以后,我越興奮的時候,越沉著冷靜,將一些不需要的東西盡量排除,腦子里只想著用什么樣的光線、什么樣的角度、怎么樣去改變一個現場、一場戲,把自己所期望的那種氣氛鮮明地表現出來。
畢業后張藝謀當了導演,做了劇組里聲音最大的那個人,我則當了攝影,做那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工作。我跟藝謀聊天,他的確是在電影學院上學的時候就想當導演,他說他一定要當導演,特別用功,從教室上完晚自習回來還趴桌上寫字,寫得特別工整,認真的時候嘴還有點歪著。相比他來說我太平常了,我不是那種每天在心里燃燒著很多理想的人。所以后來藝謀拍《英雄》,我拍普通人的生活,更庸常、更大眾的,平常人的傳奇。
1982年,我跟趙非、智磊分到西安電影制片廠。晃了一個多月,人家還不接收我和趙非,理由是他們不需要那么多人,當年沒有那么多片子要拍。我跟趙非給電影學院院辦打電話,匯報了我們在西安的處境,說如果西安不要我們的話,我們就坐火車回北京。西影廠終于還是接收了我們。從1983年開始,我開始做攝影師的二助,半年后成為攝影助理。我算了算,按照正常的方式,要二十年才能混到攝影師的位置。那時的西影廠人才濟濟,沒想到后來廠長吳天明實施了大改革,把我和張藝謀這些新人推到了舞臺的最前列。
1984年我作為攝影師拍攝了《海灘》。我大量使用自然光,嘗試以貼近現實手段表現,被認為對當時電影界的拍攝風格沖擊很大。從1984年開始,我與張藝謀、陳凱歌、姜文等人合作,拍攝了《孩子王》《紅高粱》《邊走邊唱》《蘭陵王》《陽光燦爛的日子》《鬼子來了》《霸王別姬》等影片。我特別想對他們說聲謝謝,那個時期很多人都希望和他們合作,是我運氣好。
我跟張藝謀是同學,相互有基本的信任和了解,應該是他向陳凱歌推薦了我參加拍攝《孩子王》。那是1987年,我特別感激凱歌對我的信任。之后我又和藝謀一起合作了《紅高粱》,為了拍出里面那種熱血和酒神的精神,我從光線、顏色、布局、機位、角度、加濾色片等多方面進行構想,讓《紅高粱》有了灑脫張揚,充滿大自然的生命感。那時我在藝謀和凱歌的提攜下算是混出來了。
1992年,我憑借影片《霸王別姬》獲第六十六屆美國奧斯卡最佳攝影獎提名。我幸運地碰到了這些有個性又特別出色的導演合作者。那些故事內容本身就好,所以容易顯得攝影也好。一部電影好不好是大家的事,我最怕別人說這部片子攝影不錯,其他不行,這樣顯得我孤零零的,很沒趣。我從不總結自己是什么樣的攝影師,或者什么電影風格是自己擅長的。
好萊塢電影工廠里的游客
1994年拍過《蘭陵王》之后,我去了好萊塢,我想到更大的領域里晃悠晃悠。那幾年我有一半的時間都待在美國,在好萊塢的電影工業體制里面,我覺得自己特別像游客。我覺得我們對好萊塢這樣的地方也別太客氣了,也可以去看看不同的生活方式,看看不同拍電影的方式,看看有什么事情可以做。
當他們知道我是拍過《紅高粱》《菊豆》《陽光燦爛的日子》《霸王別姬》這些電影的攝影師,他們很驚喜,很激動。在好萊塢也是外來的和尚好念經,你在任何一個地方做出作品來,他們都會追捧你。
我在好萊塢執鏡的第一部電影是1998年的《姜餅人》,導演是羅伯特·阿爾特曼,他是美國非常杰出的導演。我在這部電影里采用了與以往完全不同的風格:極其晦暗的色調。這種風格讓演員和制片人都充滿了擔心。制片人不敢跟導演去說,悄悄地找到我,希望將亮度提高三分之一。
1998年的《騷動》是一部文藝片,男女主角是大明星肖恩·潘夫婦,他們并不要報酬。文藝片雖然賺不到錢,但是一些好演員依然爭著去演,以樹立自己的演技形象。肖恩·潘很敬業,在一個鏡頭和一個鏡頭之間打光的間隙,他都在現場呆著,很少到車里歇會兒。我記得有一場戲肖恩·潘要被他的兄弟抽三個嘴巴子,用全景、中景和近特寫反復拍了三十次,他那天挨了得有一二百個嘴巴子,每一次都是真打,沒有半點偷工減料。
從前總是會想,是不是人家有什么更好的方法,或者有什么竅門,其實發現沒什么特別的。好經驗都是相通的,一部好電影誕生的過程其實非常相像,能留下來的經典電影,通常都是因為這些電影有很好的故事、內容和人物。在拍戲的過程當中,讓演員和劇中的人物完全融為一體,在這種時候,他的舉手投足,他的臺詞和心才會最生動、最自然地生長,去演繹這個人物。這是一個很好的班底帶給我的特別好的經驗。
好萊塢的電影工業系統龐大成熟,完善而嚴密,用各種軟件核算每天的進度、每個項目,嚴格按照管理制度進行。他們的成本比較高,非常有效率。在中國,導演可能會有更多的自由空間,在拍攝方面,我要拍黃昏和金燦燦的日落,但今天陰天下雨天氣不合適,可能就不拍了。但在好萊塢必須得拍,每一天都按照計劃走,這是最重要的。
我作為攝影師拍攝的最后一部電影是1999年末在好萊塢,《紐約的秋天》,5000萬美元的制作,合作的導演是中國影星陳沖。
我在好萊塢拍的幾部電影雖然都不錯,但也都不是那一年度最最精彩的,時間長了,我覺得不夠刺激。做攝影師做得津津有味時,就老有人問我想不想做導演,類似的話經常讓我覺得自己不上進。所以做攝影師不是特別盡興的時候我就想,要不什么時候找個合適的劇本,指手劃腳地當一回導演。
攝影師和導演都是在劇組最核心的位置。當攝影師側重點在于所有和影像有關的東西,諸如怎樣被記錄在膠片上,怎樣呈現在銀幕上,都和視覺有關,需要和導演有特別好的溝通,理解導演在整個影片內容上想要什么。做攝影師做了20年,在那兒看人家怎么做導演也看了20年了,我慢慢覺得當攝影師和導演其實沒那么大的區別。
有人說我是中國攝影界的頂尖人物了,我心里有數,也沒有那么好,而且未來更不容易。做攝影師時,我兩眼兩用,右眼盯取景器,左眼看實景,總這么看,眼睛就拐彎了,后來我的左眼有點外斜,兩個眼睛看東西的目標不一致。學學做導演,至少在攝影不容易混飯吃的時候,還多一條路可走。我想不論做攝影師,還是做導演、制片,都還是在做電影。
我是一個挺大眾的人,O型血,射手座,喜歡跟人交流。我一直想讓自己充滿個性、另類、高貴,但很難。我的原則就是哪件事做起來稍微容易一點我就做哪件。小時候我母親跟我說,咱家是普通的家庭,你就是一個普通人,千萬不要想入非非,不要想到哪兒去拋頭露面,只要別犯什么錯,別讓我們擔心就行。所以我做事喜歡溜邊。
我有幸合作過的幾位導演都是最好的導演之一,從他們那里的收獲使我后來有一天有膽說,要不然當導演試試。要不然我這個人沒那個魄力。不論是導演出身的陳凱歌、張藝謀,還是半路出家執導影片的姜文,對電影就像對自己孩子似的,傾注了所有情感,每個人的作品都有非常個人的審美角度,我知道我的性格跟他們不同。我好奇自己會拍出一部怎樣的電影。
從《孔雀》到《立春》
2002年,我看到了《孔雀》的文學腳本,很沖動。我跟劇本中的三個孩子同齡,他們打開了我塵封的記憶,讓我一下那么懷念自己生活中的經歷和感受,我的鄰居、同學、家人……每個人都逃脫不了自己熟悉的情感生活經驗。我拍電影,更多的來自對生活的感動,所以《孔雀》是我必須要拍的電影。
《孔雀》中有一個全家分大白兔奶糖的細節,來自我的記憶。我曾說過,“什么是甜蜜而幸福的生活?那就是左手一個白糖罐,右手一個紅糖罐,想吃白糖吃白糖,想吃紅糖吃紅糖?!毙r候家里有一個糖罐子,父母上班的時候是鎖上的,父母在家的時候會開著。我總趁父母不備,偷偷地打開罐子,用里面的勺子舀一勺,趕緊放在嘴里,然后若無其事地走到外面,慢慢品味。有時候,打開罐子,發現勺子黏黏的,我就知道,妹妹也這么干過。
我在《孔雀》的片尾字幕中,打出了“感謝雯麗”四個字,倒不是假公濟私。拍《孔雀》時多虧了雯麗。在河南安陽拍攝時,正趕上非典,拍了四個多月,雯麗帶著兒子在那兒呆了三個多月,每天都陪著我在劇組里晃來晃去。我最頭疼的就是如何與演員交流,當攝影師時只要跟導演溝通好就行,從來沒有注意聆聽過導演跟演員在關鍵時候說什么,我這人本來就不會說,年輕的時候,還有點結巴。所以在拍片之前,我最擔心的是該怎樣給演員說戲,擔心空有一肚子的想法沒辦法表達。這個時候我常常會問雯麗,她幫了我很多,有空就到現場看我們拍戲,和我一起盯著監視器。
《孔雀》寫的是一家人,三個年輕人在1970年代各自的生命歷程與生命狀態,后來的《立春》某種意義上里的人面對的困境比《孔雀》更復雜?!犊兹浮防锏慕憬闼媾R的時代是一個禁錮的時代,她的悲劇在于時代在和她作對;《立春》中的女主人公王彩玲所在的時代,看上去每個人都有自由,每個人都有機會,其實更為復雜,王彩玲的悲劇在于她和時代作對。我對《立春》所描寫的那個時期國內的變化印象特別深刻。那時我在美國擔任三部好萊塢電影的攝影,偶爾回國還是敏感發現了中國的變化。我把對這10年的理解濃縮在《立春》中:人要過得更好,就向最初的理想做很大妥協。
拍《立春》時,我差不多兩年沒拍電影,之前拍《孔雀》時積累的經驗都忘得差不多了,覺得自己還是新手,有些緊張和興奮,也有些沒底。
以前做攝影師時,自己非常滿意、挑不出毛病的作品還真是沒有。電影是一盆水,隨時都在漏著,特別小心地堅持到最后,能剩得多點。這些經驗使得我自己當導演的時候,每部劇都拍得很慢,從籌備到后期,怎么弄也弄不完。
都是放不下的“最愛”
拍《最愛》前,基本上閉關了好幾年。這部片子從2007年《立春》后期開始籌備,經歷曲折、艱辛,不過是一個豐富、有趣的過程,終于公映了。
選擇這個題材我也是有感而發,一方面欣喜城市化進程環境在急速改變,這個過程中伴隨著禽流感、非典、甲流、地震、海嘯、火山……可能我們進步太快了,老天爺要節制一下,不能讓所有欲望都得到滿足,我們就想到一個話題:當瘟疫蔓延,欲望蔓延,愛也在蔓延。我不知道現在還有多少人思考命運的問題,我覺得它是一種無形的存在,人們應當敬畏。
我不是那種一天有80個想法的人,平時看起來安居樂業,但是只要有一個想法,就會竭盡全力把它變成現實。開拍《最愛》前,我把煙戒了,讓自己顯得成熟一點,不要再那么幼稚,不要再那么執迷不悟。可能我覺得這樣做還有一個道理:抽煙是個挺享受的事,能把煙戒了,說明一個人還是有判斷、有毅力約束自己的,讓自己朝著健康的方向努力,會讓人多一點自信吧。
拍《最愛》最困難的就是要挑戰自己,發掘自己的潛能。這一次故事很獨特,又是頭一次跟這么多明星、老演員們一起合作,這對我來說也是一個挑戰。還有關于題材,讓人又興奮又刺激,又忐忑又不安,需要去拿捏。
這是我第三次導電影了。我從不指導演員演戲,在我印象當中,這不是指導出來的。大家都能讀懂劇本和故事,都會對有意思的人物動心,也都會有創作的愿望。聚在一起,為了這個片子,每個人都很盡興地做這件事情,每個人都那么棒。我就是去打量他們,欣賞他們,給他們創造更多的時間、空間和氛圍,挖出他們的潛能,發現演員身上屬于人物的東西。導演更像張羅和組局的人。
做每部電影時,都在想這個電影是不是一部好看的電影。為了討好觀眾而去做一個作品,有時未必能那么圓滿,還是應該拍自己有感受的、被感動的、有強烈愿望要拍的故事。如果沒有值得拍的電影,就寧可歇著。這個值得的標準是,當我遇到取和舍的選擇時,能不做就不做,原則上先把它放棄,轉身干別的,當我發現放棄不了割舍不下的時候,就必須做了。要做就做到底,做到筋疲力盡,做到所有人都煩都瘋了的時候你不會后悔,努力地讓它在銀幕上存在。
我從來都不知道下一部片子什么時候拍。拍電影畢竟不是一個標準的生產模式,所以,可能在這個電影拍完以后一年之內沒什么合適的要拍,或許從此就真的再也沒有電影要拍了。做攝影師不容易,坦率來說我是知難而退,做導演也是深一腳淺一腳摸索著往前闖著。如果再有一個能夠讓我溜號的地方,我肯定毫不猶豫。如果我現在就想清楚的話,我可能沒幾天就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