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中天的新書名為《公民心事》——何為公民?我們每個人都是;公民易中天的心事為何?講自由、講理性,講社會常識,幫助建立公民社會,讓這些常識人人皆知,這便是他的心中所念。
近幾年,講常識的書很多。常識,本意為“普通的知識、眾所周知的知識”,如今卻讓知識界反復言說,這是否意味著目前還有不少人缺乏常識?易中天表示,更準確地說,應該是現在缺乏“公民社會”的常識。
“比方說,一些律師為犯罪嫌疑人辯護,就往往遭到網民痛罵,如果這嫌疑人是殺人犯、黑社會,罵得就更兇。他們的邏輯是,你為壞人辯護,那你一定是壞人,否則你為什么不幫好人幫壞人?他們不知道,即便是壞人,也該受到公正的審判。不經審判就一槍崩了,那叫‘草菅人命’,對好人其實也不公平,因為這等于是法院拉了偏架。要公正審判,就得保證犯罪嫌疑人的辯護權,也得有人來為他們辯護。律師為他們辯護,正是維護法治、維護人權。這在公民社會和法治社會,其實都是常識,但可惜,我們還得不停地說?!?/p>
他的這本新書就是一堂學習做公民的常識課。書中收錄了他2008年以來陸續寫作和發表的部分文字。這些文章大都針對社會弊病,比如礦工的權利得不到保障、三聚氰胺對社會的傷害、拆遷條例的不合理等等。易中天并不以“公共知識分子”自居,表示自己只是“忍不住”,哪天忍住了,沒準就不再說了。
在采訪中記者問他,如何學習做公民,他建議讀書看報,“但更重要的,還是實踐,比方說主張自己的公民權利。如果每個公民都能主張自己的權利,公民社會豈不就建立起來了?公民社會的常識,豈非就不必反復言說了?”
在《公民心事》的序言中,易中天寫道,只有當我們每個人,都能對各種社會問題暢所欲言地各抒己見時,公民社會才能建立起來。而這種個人意見的表達,正是每個人都可以參與的一種實踐?!把哉撟杂墒枪竦幕救藱啵彩枪裆鐣幕境WR。當然,這并不是說,臣民社會的人就一定不能隨便說話。三千年都不能隨便說話,豈不憋死了?問題在于,這種言論的自由,在臣民社會是被看作恩賜的,叫做‘讓人說話’。公民社會的觀念則相反。不是你讓不讓說,而是我本來就有權利說。如果你不讓我說,那是你違法?!?/p>
易中天表示,自己目前已經可以做到暢所欲言,直抒胸臆,“但有兩個問題必須加以說明。第一,言論自由并不意味著可以不負責任。恰恰相反,自由即責任,一旦我發現有些話說出來,我負不了責,我會選擇不說;第二,言論是權利,不是義務。如果是權利,那就既可以行使,也可以放棄。只要這種放棄是自愿的,那他的言論就是自由的?!?/p>
一堂常識課結束。記者問易中天,他又是如何完成自己的常識教育呢?易中天哈哈大笑,表示不敢說自己就完成了這個教育,“看什么不重要,如何完成也不重要,關鍵在于是否真把自己當公民。真把自己當公民,就肯定能接受那些常識。要知道,那不過是些常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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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一百年,時間也不短了,常識的普及,就那么難嗎?
A:問得好!其實,問題還不在于難不難,而在于講不講。辛亥革命以后,知識界有很多人在講這些常識,比如胡適先生就自稱“常識派”。因為在他們看來,帝制剛推翻,共和才建立,國民尚須啟蒙,所以那個時候講得很厲害。1949年以后,就不怎么講了,為什么?因為在我們看來,民主革命早已結束,都進入社會主義階段了,還需要講常識?還是講“更高級”的東西吧,比如“共產主義理想”。調門這么高,還有誰講常識呢?但沒有常識做基礎,理想就會變成空想。這是一個教訓。
Q:這么說,我們還需要常識教育?
A:當然。不過,這里有一個悖論。照理說,既然是常識,那就應該人人皆知,無需教育。頂多,也就是告知和提醒。比方說,生水不能喝,餿了的飯菜不能吃,吃了喝了會拉肚子,這也要反復講?但不講,好像又不行。這就只能說明,常識,其實并未成為常識。
Q:既然是常識,為什么又沒能成為常識?
A:因為我們講的,是公民社會的常識,不是臣民社會的常識。臣民社會的常識,我們是有的,而且很多、很牢固。于是,我們就以為自己有常識,卻不知道那其實是餿了的飯菜。所以我說,我們還得學習做公民。
Q:建立現代公民社會,目前最大的障礙是什么?
A:很難說什么是“最大障礙”。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建立現代公民社會,是全體公民的事。如果我們大家都公民意識不強,則建設云云,就無從談起。因此,反復言說常識,使之深入人心,十分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