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人名聯耀雞山

雞足山的高僧和上山覽勝的文人雅士，何時寫出第一副楹聯難以考訂。從現有的資料看，最遲在元朝，雞足山寺庵就有楹聯出現。明朝和清朝初期，是雞足山楹聯成熟和發展的最好時期。清康熙后，雞足山楹聯流傳至今的很稀少。民國初期，雞足山楹聯展示出一個新興的局面。1966年，雞足山楹聯遭到毀滅性的破壞，三中全會后恢復重興、進入一個良好的、嶄新的發展時期。經雞足山文化長河數百年的淘洗后，留存下來的至今有影響的作者、楹聯和相關趣事很多很多。為佛教名山雞足山添了許多耀眼的光芒。

一

現在能見到的雞足山最早的楹聯是元朝的：

水自石邊流出冷，

風從花里過來香。

這副楹聯是元朝流傳至今的惟一的一副楹聯。此聯的流傳，與元朝末年，雞足山僧普通禪師還有一定關系。據范承勛《云南雞足山志》載：普通禪師，號德存，元末趙州人，幼年就到雞足山出家。曾與僧普福、道元同往浙江天目山，問法參禪于中峰和尚。在中峰和尚的不斷開示、答辯、問難、調教下，對禪宗的教義有了新的認識。回云南后，普通禪師結茅雞足山中，證道苦行，誓不再出。有一天，他在山中聽到一位山僧吟誦：“水自石邊流出冷，風從花里過來香”聯語后，突然開悟，成就正果。后人在記述普通禪師的事跡時，也將為他驅云撥霧，令他明心見性的這聯語記錄了下來。

但是，這副楹聯能傳到今天的真正原因，應是它極高的藝術性和深厚的佛教文化內涵。

首先從形式講，此聯完全符合楹聯的標準：上、下聯句字數相等且詞性相對，平仄合律，嚴格按七字聯的格式撰寫，平仄按平、上、去、入古四聲分辨。聯句的具體平仄如下所示：

仄仄仄平平仄仄

水自石邊流出冷，

平平平仄仄平平

風從花里過來香。

聯句中上聯的第三字“石”字是一個仄聲字，而按格律應是平聲字；下聯的第三字“花”是個平聲字，而按格律應是仄聲字。那么，此聯是否拗格了呢？沒有。因為楹聯和近體格律詩一樣：只要在不出現“孤平”和“三平句”的情況下，可采用一、三、五不論平仄的規則。此聯就應用了這條規則，雖當平的地方用仄，當仄的地方用平，也不屬于拗格。另外，此聯對仗工整，不越雷池。聯句中水和風，自和從、石和花、邊和里、流和過、出和來、冷和香，不僅詞性相對，平仄也相對。

從表現藝術講，此聯語言通俗，內涵豐富，意境深遠。凡讀過此聯的人，都會明白作者寫的是一種自然現象：從地下深處流出的與大地體溫一樣的水，經過人世間被冰雪冷凍的石塊，就變得與石塊一樣寒冷；在天地之間自由游蕩的、無形無味的清風，穿過春天盛開的、散發著馥郁香氣的花叢后，也有了花的芬芳。這種自然現象是我們每一個人都體驗過的，只是由于這種現象太平凡了，沒引起我們的注意。獨具慧眼的作者，敏銳地捕捉到了大自然展示的這美麗的詩意，用楹聯的形式呈獻給我們，引起我們的共鳴，令我們震驚。然而，作者把這詩意濃郁的自然現象，描繪給我們的目的不僅止于此，他是要借用這個自然現象，生動形象地告訴我們一個平凡樸素的真理：環境對人性的改變，起著十分重要的作用。借用這個自然現象，通俗簡明地把一個深奧復雜的佛理，詮釋給我們：每個人的本性是清凈無染的，是“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增不減”的，像地下未流出的水，像空中未經過花叢的風。現在之所以每個人都有了各種欲望，失去了本性，是因為受到充滿各種欲望的社會環境的污染，像水流過寒冷的石塊，像風穿過馥郁的花叢。修行者要想成就正果，就是要去掉塵世間的各種欲望，清除塵世間的各種污染，逆行倒施，返璞歸真，努力回歸失去的本性。這應該就是苦修、勤參多年的普通禪師，聞聯后所悟到的明心見性的道理吧！

二

明朝，雞足山佛教進入興盛時期，雞足山的名山聲譽傳遍天下，吸引了很多文人雅士、名流政要登臨宏施、覽勝探奇。住山期間，他們謁僧問道，題匾贈聯，聘懷述志。在山修行的僧人之中，也有不少人曾懸梁刺股書讀五車，能七步成詩，八叉成詠。功課之余，他們也窗前展紙，揮毫潑墨，篆額題聯，明心表悟。與文人雅士、名流政要一起，拓寬了雞足山楹聯創作的題材，豐富了雞足山楹聯的創作，促進了雞足山楹聯的發展。

據范承勛《云南雞足山志》記載，白族學者李元陽，是明朝最早到雞足山的文人之一。

李元陽（公元1497年——公元1560年），字仁甫，號中溪，大理市人。嘉靖五年（公元1526年）考取進士，授翰林院庶吉士，先后任分宜、江陰縣令、監察御史和荊州知府等職。李元陽秉性剛直，不畏權貴，遇事敢仗義直言，深受當地推重。為監察御史巡按福建時“勘其墨吏”，在荊州知府任上，率民“筑堤捍江”，深得民心，百姓為之立碑頌德。后因目睹朝政日非，惡人當道，忠誠志士多受排擠摧殘。誓不與小人為伍，辭官歸田窮究學問，撰述修禪。

李元陽在未出仕之前，曾到雞足山在主峰天柱峰頂西南邊的拜佛石上，建賓蒼閣避世苦讀數年。歸田后也常住雞足山，與高僧品茗論道，興寺建剎，是有明一朝，雞足山著名的大護法。由他出資修建的寺庵有十余個，他還為這些寺庵立碑撰文，題額寫聯。可惜流傳至今的楹聯，只有為石鐘寺禪堂撰寫的這副：

雙桂飄香，鐵鼓震時穿魯縞；

萬松籠翠，石鐘響處聽泥牛。

此聯采用以聲寫靜的表現方法，形象生動地寫出了石鐘寺禪堂的清雅幽靜。

李元陽對雞足山情有獨鐘，他不僅宏施財物，建寺助修，還向與他交往的文人名士介紹雞足山。在他的推介下，不少文人名士慕名登上雞足山。其中，著名的有楊慎、羅汝芳等。

楊慎（公元1488年——公元1559年），字用修，號升庵，四川省新都人。正德六年（公元1511年）考中狀元，授翰林院撰修。嘉靖三年（公元1524年），世宗皇帝要加封他的生父興獻王帝號，遭到不少朝臣的反對。楊慎和他在朝中任內閣首輔的父親也參與了這“議大禮”和“哭諫”。因此，惹怒了世宗皇帝，停了楊慎的俸祿。然而，楊慎并不以此為戒，憑著一顆對朝廷的耿耿忠心，于一月后又參加了群臣的“哭諫”。世宗皇帝極為惱怒，處楊慎以“廷杖”之刑后，流放蠻荒之地云南保山。

楊慎到云南后，寄情山水，廣交文友，遍訪名山古剎。其間，曾與保山名士張愈光（即張含）約定同游雞足山，楊慎先張愈光上山，住山等待。可是，沒想到久等不見張愈光上山。在等待張愈光的日子里，楊慎飽覽山中自然風光，遍訪名僧古剎，對雞足山的山水產生了愛戀之情，對雞足山博大精深、源遠流長的佛教歷史文化有了深刻的認識，撰寫了歌詠雞足山的詩文一帙，計八十七頁，并打算繼續住山，編纂一部《雞足山志》。不幸的是，他寓居的牟尼庵失火，詩文全部被燒掉。他十分惆悵，無奈地對天發問：“山靈將潛德，以如飲光入定之志乎？不然，何表彰之弗欲也？”問罷展紙揮毫書成一絕：“方知太古淳然在，自悔文章一畫多。漫撥雪中消焰盡，尋思議禮意如何？”書后第二天便悻悻下山，為雞足山留下一個千古遺憾。

據山中老僧說，楊慎這次上雞足山，除寫了一帙詩文外，還為一些寺庵撰寫了不少楹聯，只因世事滄桑，流傳至今的只有這副：

雞唱于絕頂之時，不待三聲誰有覺？

花開在共見之處，豈容一個獨開顏。

楹聯從佛家的角度來寫，上聯寫塵世間人都沉湎于欲望的酣夢之中，沒有覺醒者的呼喊，是不會自己醒來的。下聯則用佛祖拈花，迦葉微笑的典故，表明先知者要覺后知者，先覺者要覺后覺者，也就是禪門自度度人的宗旨。

另外，傳說后來楊慎又應李元陽的邀請，再次登上雞足山，與李元陽一起住在賓蒼閣，品茗論道，覽景舒嘯，還為賓蒼閣撰書了一副楹聯。聯語是：

賓壺酒盡人皆醉，

蒼山雪冷我獨餐。

這副楹聯寓意十分深刻，非常耐人回味。聯句表達了楊慎苦悶、孤傲的情懷。從上聯可看出他被充軍云南的苦悶之情。他自認對朝廷極盡忠心，猶如楚之屈原因盡忠而被流放，故有“舉世混濁而我獨清，眾人皆醉而我獨醒”的感慨。下聯則表述他的孤苦和高潔。雪氣裹身，冰屋獨餐。從這副楹聯中，我們看到的是楊慎清高自潔，不隨流俗，遺世獨立，威武不屈的崇高的人格之美。同時，還感覺到有微弱的哀怨之音，在字里行間隱隱流動。

這副楹聯是一副鑲字聯，因為楊慎是專為雞足山賓蒼閣撰寫的，故把“賓”、“蒼”二字鑲在上下聯句的開頭，不能移用它處。若一定要移至它處，那就難免貽笑大方了。

羅汝芳，號近溪，江西吉安人。嘉靖三十二年（公元1553年）考中進士，官任云南學道兼督糧參政。萬歷四年（公元1576年），約李元陽同游雞足山，為各寺庵題寫了詩、聯、匾額。離任還鄉后，開堂“講明道學，發圣賢之秘，門徒數千”。他學識淵博，誨人不倦，受到地方人士的欽仰，被學子尊稱為“明德先生”或“羅夫子”。但是，對雞足山他卻始終不能忘懷。為表達他對雞足山的情感，他命兒子送一部藏經到寂光寺，還特邀邵甸普賢寺精通佛學的儒全法師，來雞足山任寂光寺住持。

當年，羅汝芳為雞足山寺庵題寫的楹聯，傳至今日的只有為傳衣寺山門題寫的這一聯：

峰影遙看云蓋結，

松濤靜聽海潮生。

崇禎十二年（公元1639年），正月初九日，徐霞客游傳衣寺，看過這副楹聯后，認為下聯的第二字“濤”字和第六字“潮”字，屬近義詞，在同一聯句中出現，就犯了疊床之病，這是撰寫楹聯時應當回避的，應將“濤”字改成“聲”字。按徐霞客的意見，此聯當改為：“松聲靜聽海潮生”。

明朝，登臨雞足山的文人雅士中，有楹聯流傳至今，著名的還有王元翰和陶珽。

王元翰，號聚洲，寧州人，官至翰林學士。萬歷十八年（公元1590年），游雞足山，對雞足山奇秀的風光和清幽的寺庵環境，十分愛戀，住山七年，還不舍離去。住山期間，為傳衣寺門前石牌坊書題楹聯一副：

花為傳心開錦繡，

松知護法作虬龍。

傳衣寺，在鳳凰山下，背靠萬松崗，創建于弘治年間（公元1488年——公元1505年），是雞足山著名的大寺院之一。在傳衣寺的藏經樓前有一棵植于宋朝的古茶花，臨春綻放，燦若云霞，是當時雞足山中的名花之一。寺門前的石牌坊旁有一棵古松，被大錯和尚尊為老友，徐霞客還對它歷盡滄桑的身姿，作了形象生動的描寫：“松身大之十圍，高十余丈，斜出三棵，飛霄蔽日，虬出萬狀”。王元翰撰寫的這副楹聯，把傳衣寺最有特點的古茶花和古松寫了進去，并賦予了很深的寓意：上聯隱含佛祖拈花，迦葉微笑的典故。下聯則警示人們，無情的古木尚知護法，有情的眾生豈能等閑視之。

陶珽，號葛閬，因晚年習佛參禪，又號不退，今楚雄姚安人。陶珽自動聰慧過人，年滿十八歲，就參加科舉考試，萬歷三十八年（公元1610年）考中進士，官至武昌兵備道。未出仕前，陶珽曾到雞足山，住楞伽室讀書，每天以臨摹蘇東坡、米元章等古代書法大家的法帖為課，為日后成為云南著名的書法家奠定了基礎。據記載，陶珽為雞足山的很多寺庵題寫過匾聯，今天還流傳下來的有三副。其中著名的是為石鐘寺聲遠樓撰寫的門聯：

心靜秋澄月，

情空云淡天。

這副楹聯充滿禪意，韻味悠長，耐人品讀。佛家認為：世間萬物生于心，世間一切惡源于“欲”。世間人若能做到心靜如秋夜碧空澄澈的朗月，對人世間的一切誘惑，紋絲不動，欲望全消，心空如一塵不染的藍天，便也算明心見性了。拋開其宗教含義不說，一個人一生的行為規范，也源于自己的心性。只要能堅守清白，遠離非分的欲望和夢想，就能給自己和家人帶來好運，帶來幸福。

明朝，在雞足山修行悟道的詩僧很多，想來他們一定為雞足山的寺庵題寫了不少楹聯。遺憾的是屢遭劫難后，還有作品流傳至今的只有：洪如、還源和擔當。

洪如，號無住，定遠人，俗性鄧，未出家時，以打鐵為生。幼時因家庭貧困，沒上過學。成年后目不識丁。洪如童年時就對佛教很感興趣，萬歷四十五年（公元1617年），遇雞足山高僧徹庸和尚后，即拜徹庸和尚為師，修習佛法。在徹庸和尚開示下，云游天下，訪師問道。回雞足山后，入白云窩，苦參三年，終無所得。但是，他毫不灰心，仍一如既往，苦行苦修。有一天夜里，他獨自一人坐在樓上，享受遠離塵世的深山之夜的寧靜。突然，一陣鐃鈸之聲打破山夜的寧靜，驅散他心靈的迷障，他明心見性了，對佛法的修證進入很高的境界。從此，開堂講經，僧俗信眾難計其數。

洪如，出家前雖不識一字，入釋門后卻學貫百家，能詩、聯、文章，書法也逎勁灑脫，自成一家。他的楹聯現存題大覺寺客樓聯一副：

盡底脫去胸中有，

逐一抬來何處無。

聯語的意思是：修行就是要徹底地去掉自己心中的各種欲望，對萬事萬物都不要執著。要明白參禪悟道，不僅僅只是在禪堂中，閉目盤腿，坐在蒲團上冥思苦想。生活中、自然界里處處時時都充滿禪機，只要用心，無論在哪里都可以參禪悟道。

還源，法名宗本，俗名曾高捷，大理州賓川縣羅官營人。崇禎十三年（公元1640年），考中進士，官至吏部驗封司員外郎。在任時曾于南京拜見天童和尚，在和尚開示下，有所開悟，于是辭官回鄉，居家讀書，研究理學。還源在家時為人慷慨，樂善好施，得到鄉人的愛戴。永歷元年（公元1647年），孫可望兵駐云南，威逼他出來做官，他拒不順從。為保全晚節，明亡后，上雞足山削發為僧，在天池山下建白云居，晝夜參禪、禮佛，精勤不息。

雞足首傳金縷信，

龍華直待石門開。

這副楹聯，是當年還源為雞足山彌勒禪院撰寫的。彌勒禪院主要供奉彌勒佛。聯語緊扣彌勒佛來寫：據《彌勒上生經》和《彌勒下生經》記載，彌勒出生于古印度南天竺劫波利村大婆羅門家庭。出家后，成為釋迦牟尼佛的弟子。釋迦牟尼佛曾經預言他將繼承自己的佛位，成為未來佛。同時還預言，彌勒將于五十六億七千萬年后，在華林園的龍華樹下成佛，繼承自己的佛位。楹聯寫的就是“龍華授衣”的典故。要了解清楚這個典故，還得首先了解“拈花一笑，衣缽繼承；守衣入定，待佛降生”這兩個典故。據《傳燈錄》、《曹溪一滴》等佛教經籍載：在靈山會上，有大梵天王以金色波羅花敬獻佛祖，請佛祖說法。佛祖端坐蓮臺，拈花示眾不語。當時聽經的信徒都默然無語，只有迦葉一人會心地對佛祖微笑了一下。佛祖洞悉一笑的信息，認定迦葉已領悟了他的拈花深意，于是將正法眼藏及金縷袈裟傳付于迦葉。還囑咐迦葉，等待未來佛彌勒降生后，把金縷袈裟再傳給彌勒佛。佛祖涅槃后不久，迦葉率五百羅漢，在王舍城外毗婆羅山的七葉窟，整理佛祖語錄、戒律、論辯要點等。結集完佛經大藏，便帶上佛祖生前穿過的金縷袈裟到雞足山，入定華首門，守衣等待彌勒降生。“龍華授衣”這個典故講的就是：彌勒降生成佛后，在華林園的龍華樹下，等待迦葉捧著佛祖生前穿過的金縷袈裟，走出雞足山華首門，將金縷袈裟傳給他的故事。

擔當（公元1593年——公元1673年），號普荷，俗姓唐，名泰，字大來。是明末清初，雞足山譽滿海內的詩、書、畫三絕高僧。祖籍浙江淳安，洪武年間（公元1368年—公元1398年）祖上唐勝遭豪門之陷，被貶謫到云南晉寧。唐泰為唐氏到云南后的第七代，萬歷二十一年（公元1593年）三月十二日，出生于晉寧唐氏祖屋“紹箕堂”。其父唐懋德，字世修，號十海，萬歷三十一年（公元1603年）考中舉人，官甘肅臨洮同知，著有《十海詩集》。唐氏祖輩以詩書傳家，擔當幼時承家學，精詩通文，十三歲即補博士弟子員。天啟六年（公元1626年），赴京應禮部試，結果名落孫山。于是借機遍游大江南北，飽覽三山五岳壯麗風光。其間，在南京千華庵與云南同鄉蒼雪大師相會，交情甚篤，互有唱和。同時，在蒼雪大師引薦下，先后拜董其昌、陳繼儒等名家為師，俱得真傳。回到云南后，無心功名，日以詩、書、畫自娛，技藝益精，成為滇南名士。一時，學者、官紳都紛紛與他交往。

崇禎十一年(公元1638年)的九月下旬，擔當收到老師陳繼儒信函，信中這樣寫到：“良友徐霞客，足跡遍天下，今來訪雞足并大來先生。此無求于平原君者，幸善視之。”從此，擔當天天翹首盼望，并派人前往昆明探問。十月初，徐霞客終于到了晉寧，兩人執手相見，互道仰慕之情。徐霞客在晉寧考察的日子，擔當常抽空陪伴他，為他作向導。不時，還互有詩、書贈答。因此，兩人雖相處的日子不長，卻結下很深的友誼，成為摯友。擔當視徐霞客為知己，在贈徐霞客的詩中，他深深地表達了這種感情：“知君足下無知己，除卻青山只有吾。”分手時，家庭并不富裕的擔當，為徐霞客準備了足夠的旅費，還致函沿途友人關照。此時，徐霞客已身無分文，擔當的慷慨饋贈，解了他燃眉之急，使他能繼續西上雞足山。對此，他十分感激，在游記中這樣寫道：“大來雖貧，能不負眉公原意，因友及友。余之窮而獲濟，出于望外。”認為他們之間的這種友誼“非世誼所及。”

崇禎十五年（公元1642年），擔當因母辭世，加之明朝將亡，雖有壯志卻無力回天，無奈慨然離家，往祥云水目山參拜洪如和尚，受戒，取名普荷，又名通荷，號擔當，意為能“荷佛家之擔也”。后到雞足山，住寶蓮庵之“罔措齋”靜養修禪，深研佛理。有時，還到點蒼山感通寺居住修持，與大理名士交游吟唱。

擔當住山多年，每日課誦之余，除吟詩、作畫、研習書法外，還撰寫楹聯，日積月累寫了很多。其中，專為雞足山寫的楹聯，雖幾經世變，屢遭兵燹，流傳至今的還可編輯成冊。擔當寫雞足山的楹聯，題材非常廣泛：有反映佛教文化內涵的，有描繪出家人清苦生活的，有描繪雞足山自然風光的，還有表達自己的內心深處的情感的。擔當描寫雞足山深厚的佛教文化內涵的楹聯中，最著名的有為迦葉殿撰寫的兩聯：

萬佛之先，迦葉為世尊第一上首；

五岳以外，雞足乃天下有數名山。

同見缽羅花開，阿誰解飲光微笑；

幸有金襕衣在，何時無彌勒下生。

和為寂光寺撰寫的一聯：

拄杖尾，掉一片白云，不重不輕，任我拈為詩料；

火爐頭，上幾句冷話，亦吞亦吐，有誰透著宗風。

擔當表達自己對參禪悟道的認識，著名的兩聯是：

索笑豈無拈笑手，

解玲須是系鈴人。

若是要尋多子塔，

必先跳出九重巖。

世間人都認為，出家人遠離塵世，獨人獨身，無牽無掛，遠離人間煩惱，參禪念佛，自在逍遙。對他們真實的生活不夠了解。從擔當的下面這三副楹聯，就可以看出他們的生活中還有孤苦奔波的一面。

破衲霞襟，樵徑有霜尋藥冷；

犁耕蔬食，石床無月了經遲。

托缽歸來，不為鐘鳴鼓響；

結齋便去，也知鹽盡炭無。

山中古佛由來古

世外閑人哪個閑？

玉龍飛瀑是雞足山著名的八景之一。其源自天柱峰金頂寺下的龍王泉，流經仰高峽，納滴雪崖、兜率庵石洞和真武洞三泉，沿途匯集諸流，穿林破霧，奔流而下。到落差60多米的滴水崖，雖途窮路斷，仍奮不顧身的落下懸崖，界破青山，形成如龍騰飛的玉龍瀑布，成就雞足山一道壯麗的風景。擔當是這樣來描寫玉龍瀑布的：

千樹寒松欺白日，

一條飛瀑界青山。

一個七尺男兒，離家棄親，辭別故土，不回頭地登上雞足，扣開山門落發為僧，他的心也出家了嗎？擔當是這樣寫的：

幾人出世能忘世，

愿我居山且話山。

從擔當以上的楹聯，可看出他的楹聯的特點：溫淳典雅，出乎靈性，不事雕琢，渾然天成，近于口語，有極強的藝術感染力。

三

清初，一批反清復明的志士恨無回天之力，為堅守讀書人的氣節，誓不與滿清合作，毅然走上雞足山，遁入空門。其中，最杰出的代表是被尊為“江左大儒”的錢邦芑。

錢邦芑（公元1602年——公元1673年），字開少，出家后法名大錯，江蘇省鎮江人。南明隆武年間（公元1645年——公元1646年），以選貢中書上書，桂王朱由榔非常賞識他的才能，授他監察御史的官職，后又因戰功，升任四川巡按兼提學使。此時，清兵已攻到福建，桂王朱由榔在廣東肇慶稱帝，以“永歷”為年號。錢邦芑在四川，聯絡川中諸將堅守，戰功卓著，被永歷皇帝任命為右僉都御史。這時，清兵已入川，農民起義軍領袖張獻忠戰死川北，部下孫可望、李定國退兵貴州，攻取遵義，長驅入滇。后來，錢邦芑與王祥等收復遵義，永歷皇帝任命錢邦芑為貴州總兵。永歷五年（公元1651年），孫可望自稱秦王，率兵復入貴州，十分專橫，迫授錢邦芑官職，錢邦芑推辭不受，退隱貴州余慶縣蒲村，開柳湖于他山下，結廬居住。但是仍不得安寧，孫可望派手下持刀相逼，兩年多的時間威逼了不下十三次。錢邦芑雖一一拒絕，但深恐遭其毒手，無奈削發為僧，改所住小屋為“小年庵”，并改柳湖之居為“大錯庵”，與隨他一起落發的舊部下居住，焚香修行。

孫可望聞知錢邦芑削發為僧后，心中萬分不悅，又派人修書信婉言相勸。錢邦芑則以詩代信答道：“破衲蒲團伴此身，相逢誰不訊孤臣。也知官爵多顯榮，只恐橫田笑殺人。”表達了他不同流合污的高潔情懷。孫可望見詩十分惱怒，命人將錢邦芑押至貴州，拘禁于大興寺。后孫可望被李定國戰敗，錢邦芑才得以脫身。南明滅亡后，錢邦芑心灰意冷，深知無力回天，于是于清順治十六年（公元1659年）冬，隱遁雞足山，習佛參禪，讀書撰述。為雞足山留下了許多詩賦游記。編撰了一部《雞足山志》。

悉檀寺，建于萬歷四十五年（公元1617年），是麗江土知府木增為母祈壽，向朝庭奏準，捐銀數萬兩，延請高僧釋禪住持創建的，寺名為熹宗皇帝御賜，是雞足山最宏偉壯麗的一個大寺院。當年，錢邦芑曾為該寺撰寫了一副楹聯：

有法知不染，

無言誰當酬。

從這副楹聯，可看出錢邦芑高深的佛學修養。禪宗，不設相教，“不立文字，教外別傳”。祖師們認為“一切自心生，一切自心滅”，故對于參悟者來說，只要“明心見性”即可“頓悟成佛”。這就是所謂的“心法”。這個“心法”無人可用語言來傳授，也不可以寫成經典來流傳，就是佛祖釋迦牟尼，也只能端坐蓮臺，拈花示眾。一個人只要有了這個“心法”，就不會受到塵世污濁的沾染。由于這個“心法”無人告知，所以也無須酬謝別人。這就是這副楹聯所包含的佛理。

清初，在眾多的訪山文人當中，到雞足山次數最多，與雞足山最有緣，為雞足山題寫的匾額，楹聯傳到今日最多的就是：無心功名的高奣映。

高奣映（公元1647年——公元1707年），字雪君，亦字元廓，小字遐齡，別號結璘山叟，又號問米居士。世襲姚安府土同知。父親高(泰隹)，永歷皇帝入滇時，授光祿寺少卿，轉太仆正卿。明永歷十二年（公元1658年）十二月，清軍三路入滇，永歷皇帝西奔永昌（今保山），高(泰隹)帶領全家追隨。永歷十三年（公元1659年），族人追至騰沖苦苦相勸，高(泰隹)才返回姚安。南明滅亡，迫于政治壓力，高(泰隹)將世職交給年僅十二歲的高奣映，自己到雞足山大覺寺削發為僧，參悟佛法。

高奣映襲職后，雖然年幼，卻很有見識，“能識天心，權時勢，獻土歸誠”，獲得清庭的信任，得到繼續任用。后來，吳三桂叛清，高奣映不從偽命，裝病，將世職交給兒子，自己歸隱山林，專心研究學問。

在大理國時期，高奣映的先祖曾是大理國國祖，并一度篡國，一年后還國段氏。高奣映生長在這樣錦衣玉食的詩禮之家，從小受到良好的文化薰陶，加上父親的精心訓導，嗜書成癖，讀書不分晝夜寒暑，他讀書常常是讀倦了就靜坐默誦，誦完又繼續再讀。由于他的刻苦，諸子百家，先儒論說、詩詞古文和近代制藝，都細覽精讀，羅列于胸且各有心得。晚年，他傾心佛學，闡“明心見性”之旨。

由于父親在雞足山大覺寺修行，高奣映從小每年都要到雞足山看望父親，借機遍游雞足山，對雞足山每個寺庵的歷史源流、軼聞趣事都進行了深入的了解，為他替各寺庵題寫匾額、楹聯，積累了豐富的素材。據現存的資料看，高奣映曾經為雞足山的很多寺庵題寫過匾額、楹聯，其中流傳最廣，藝術性最高的是為大覺寺大門題寫的楹聯：

鷓鴣聲老萬峰西，半點斜陽留正脈；

鷗鷺影寒千壑外，一輪明月逗初機。

為石鐘寺鐘樓、法堂和方丈室題寫的楹聯：

幾樹煙霞幾樹月，

一聲風雨一聲霜。

黃梅酸，黃蘗苦，急過曹溪嘗味；

紫巖懸，紫柏滑，直上鷲嶺尋高。

立來莫怕齊腰雪，

談處休貪滿地花。

這幾副楹聯充滿詩情畫意，意境清麗空靈，用典自然不露痕跡，蘊含禪機和哲理，讀后回味無窮。

康熙三十年（公元1691年），云貴總督范承勛奉旨巡歷金江，辦完公事后，與提督諾穆圖同游久慕盛名的雞足山。在登臨金頂的途中，看到很多寺、庵被火焚毀，到金頂后，問其原因。金頂寺僧說：“天柱峰本為火星，有一個遠來的云游僧人不知道，又在金頂建了一座高塔，令火更旺。所以，從塔建成十余年來，山中火災不斷。原來山頂有一高閣可以培水星鎮住火星，可惜早已倒塌了。我輩雖想重建，卻苦于無此財力，也只是想想而已”。范承勛和諾穆圖聽后，對金頂寺僧深表同情。同時，他倆也想為雞足名山做點事情，以培功德，便慷慨解囊，各施五百金，助僧重建新閣。下山后他倆下塌大覺寺，范承勛應大覺寺僧的恭請，為大覺寺大門書題了匾額，撰寫了楹聯。聯語是這樣寫的。

香分優缽千枝笑，

蓮是華峰十丈開。

云海庵的法師，聞知范承勛、諾穆圖上雞山住大覺寺，專程到大覺寺禮請他倆到云海庵一游。云海庵初建于明天順年間（公元1457年——公元1464年），雞足山著名的八景之一萬壑松濤，就指它周圍的萬頃松林。云海庵景如畫美，近可看萬壑松濤綠浪翻滾，洶涌澎湃的壯麗景觀；遠可眺望天柱峰壁立千仞，刺破蒼穹的雄姿。諾穆圖游云海庵后，觸景生情，為云海庵撰寫了一副極富詩情畫意，含有佛理禪機的楹聯：

云海澄秋，湛湛青空容萬象，觸景拈來皆警悟；

雪峰插漢，凜凜寒威空一色，突聲喝處罷諸參。

禪宗大師馬祖認為佛法不可思議，開口就錯，用心就乖。為了打破人的迷執，他就用“喝”的方式來施教，以促使人領悟佛理。而在佛教史上，最善于“喝”的是臨濟義玄大師，他的“臨濟喝”是禪門最有名的。下聯中所講的“喝”指的就是禪師們的這種施教方式。這副楹聯的含義是：人世間、自然界處處都有禪機，就看你能否捕捉到參悟通；學佛不要著相，不要太重形式，只要勤問苦參，待機緣成熟即可明心見性，頓悟成佛。

康熙年間（公元1662年——公元1722年），能詩、聯文章、精于書法，且有楹聯流傳至今的雞足山僧，首先提到的當是洪希。

洪希，字慎宇，號蒼波，今大理人，俗姓何，七歲就拜大覺寺遍周和尚為師落發為僧。禮佛參禪十分精勤，一生研讀《大藏經》十余遍，經、律、論，不論何時提問，都能隨口誦答，與原文一字不差。他還能詩文、善書法，尤其善寫擘窠大字，書跡雄渾莊嚴。當年，雞足山很多寺庵都有他題寫的匾聯，流傳至今的有為石鐘寺題寫的楹聯兩副。其中，一副為教義閣題寫，聯語為：

法雷訇訇傳石窟，聲徹祗園，早已普天盡悟；

曇花朵朵笑靈峰，香騰海國，由來大地皆春。

一副為大殿題寫，聯語為：

萬年寶鼎香馥郁，松色溪聲，半樹半云宮殿回；

長天化日瑞玲瓏，嶺霞蜃氣，一丘一壑錫瓶間。

為大覺寺客堂題寫的一副，聯語為：

留云自是歸巖壑，

送額還須過虎溪。

在為大覺寺客堂題寫的楹聯中，還包含著一個佛家送客的小故事：東晉義學高僧竺道生，人稱生公。當年在蘇州虎丘宏法傳道，住山數十年，送客從來不走過門前的虎溪。一天，有兩位禪師來訪，三人談話十分投機，到兩位禪師辭別時，竺道生還談興未盡，起身與兩位禪師邊走邊談，不知不覺中走過了虎溪。后來，還是一位禪師提醒：“生公，今日送客已過虎溪了！”他才如夢初醒，驚訝地看著兩位禪師，三人相對禁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四

1911年10月，孫中山領導的辛亥革命取得了勝利，推翻了滿清王朝。1912年元旦，成立了中華民國，結束了統治中國幾千年的封建專制制度。人們的思想得到空前解放，破除迷信之風頓時興起，毀寺逐僧風動一時。這股風也刮到了剛剛中興的雞足山。當時，執掌云南新軍兵權的李根源，深惡滇中諸方僧徒不守戒律，以出家人的身份欺世騙人，親率部隊直指雞足山，毀寺逐僧，捉拿虛云。時為迤西道尹的楹聯大家趙藩也參加了這次行動，與李根源一起來到雞足山駐悉檀寺。虛云臨危不懼，冒死求見，用“從古政教并行，政以齊民，教以化民，佛教教人治心，心為萬物之本，本得其正，萬物得以寧，而天下太平”的道理說服李根源，令部隊停止行動，撤離雞足山。后來，李根源和趙藩移住祝圣寺，在虛云的開示下皈依佛門，成了著名的護法將軍。

這次上山，李根源和趙藩在祝圣寺住了十余天，虛云每天都陪同他倆探訪古剎，游覽名勝，考察歷史文物古跡。他倆對雞足山博大精深的文化有了很深的了解，寫下一些詩篇，還合輯了《雞足山志補》四卷。應悉檀寺僧的禮請，李根源還為悉檀寺書題了“自度度人”的匾額，趙藩則為悉檀寺撰寫了著名的楹聯：

八部皈依，神龍夜半來歸缽；

萬緣解脫，花雨空中不著衣。

這副楹聯，上聯寫的是悉檀寺神龍讓址的傳說，下聯寫的是佛教著名的典故——天女散花。神龍讓址說的是：當年的麗江木家建悉檀寺時，主殿的位置是一個龍潭，這個龍潭就是神龍的棲所。起初神龍不愿讓出這個龍潭，后來在觀音菩薩的開示下，神龍同意讓出龍潭，但條件是要木家用金銀把龍潭填滿。木家財大氣粗滿口答應。不料這龍潭是個無底洞，家中銀庫將要馱空了也沒填起毫分。后來，還是在觀音菩薩的開示下，用金銀紙錁填滿了龍潭，神龍不但讓出龍潭，還獻了蓋寺院所需的木材。寺院建好后，神龍常化作一條小蛇，于夜半時分躲在大殿的缽盂中聽法師講經。天女散花這個典故，出自《維摩詰經》，說的是維摩詰大士在丈室中示疾說法。那時丈室中有一個天女，為了試探會上大眾的道行，把花瓣撒向他們。花瓣落到眾菩薩身上，紛紛掉落地上；而碰到弟子們身上，便緊粘不掉。天女對弟子們說：大菩薩花不著身，是因為他們沒有“分別想”。你們還有分別想，因此花就粘在身上了。無“分別想”，就是萬緣解脫。

另外，趙藩還為祝圣寺撰寫了一副楹聯。聯語為：

天王人王平等觀，安用五體投地，

出世入世隨宜過，本可一笑付之。

這是一副言簡意深的名聯。用明白通俗的語言既寫出了佛家眾生平等，萬事隨緣的基本教理。又表達了作者不迷信、不盲從，堅守自己高尚的人格，以一顆平常心對待世間一切的人生態度。思想性和藝術性都很高。

繼趙藩之后，登上雞足山的云南最著名的文化人首推袁嘉谷。

袁嘉谷（公元1872年——公元1937年），字樹五，別字樹圃，晚年號屏山居士，云南石屏人。光緒二十九年（公元1903年）四月進士及第，同年七月參加經濟特科考試，被錄為一等第一名，授職翰林院編修。曾任學部編譯圖書局局長等職。民國初，被選為參議院議員，曾任云南都督府參議和云南省圖書館副館長等職。先生特別重視地方文化的收集、研究、整理和傳播。一生著作等身。有《滇繹》、《云南大事記》、《臥雪堂詩文集》等數十種傳世。還主纂了《滇詩叢錄》。

據記載，1937年，袁嘉谷曾與滇中名士何秉智，彭嘉林等游雞足山。他還登臨天柱峰極頂，親自把自己精心書寫的《楞嚴咒》大中堂立軸，供奉于楞嚴塔內。還為山僧書寫了《大悲咒》，為石鐘寺撰書了著名長聯：

自世尊拈花，迦葉微笑而后，天開雞足，形勝比鹿苑鷲峰。曰傳衣，曰正法，曰華首，曰放光，曰經樓，曰袈裟石，巍巍寶塔，下逮玉筍琪英，雄鎮滇疆，佛地永垂千載教。

有中溪創草，邦芑潤色之書，人繼鴻篇，仙才

皆鸞翔鳳翥。或宸翰，或遺臣，或詩宗，或律祖，或襲職，或檀越金，上上乘禪，化及薪樵笠牧，莊嚴云漢，名山愿作一生游。

聯句從大處著筆，緊扣雞足山佛教文化和歷史文化，上聯寫雞足山佛教歷史淵源和典故傳說，下聯寫雞足山歷代文人名士、遺臣、高僧的掌故趣事。用典貼切自然，敘事、感懷水乳交融，有極高的藝術價值，堪稱雞足山第一長聯。

民國時期，到過雞足山的畫家不少，但能留下傳世楹聯的，只有徐悲鴻一人。

1942年暮春時節，我國杰出的畫家和美術教育家徐悲鴻，專程到雞足山游覽。據知情者說，上山后他住在悉檀寺，每天清晨作畫，午后則覽勝訪僧。凡所到寺庵，只要出家人請求，都展紙揮毫，或留詩書，或留詩畫。流傳至今的國畫作品有《奔馬》、《翠竹寒林圖》、《石楠》、《紅橘》、《雄雞》。書法作品有：《贈懷空長老》和《雞足山行》。徐悲鴻十分愛戀雞足山的自然風光，認為雞足山的自然風光很有特色：既有峨眉山的清秀，又有泰山的雄渾。為了表達他對雞足山的贊美之情，當時曾磨墨裁紙寫下了：

萬仞連青，峰巒合與峨眉秀；

九重迭翠，崖嶂堪匹岱岳榮。

這副著名的雞足山風光楹聯。

近現代駐錫雞足山的高僧中，有楹聯流傳下來的惟有虛云。

虛云，俗姓蕭，為南北朝時梁武帝蕭衍的后代，原籍湖南湘鄉，清道光二十年（公元1840年）七月三十日，出生于福建泉州。初墜地時被一肉團裹著，母親因過度驚嚇和悲哀休克身亡，第二天一江湖醫生剖開肉團得虛云，由庶母王氏養育成人。虛云自幼不喜葷食，隨庶母吃觀音齋。七歲時隨庶母到南山寺進香，看到大殿佛龕上莊嚴的佛像，十分愛戀，不忍離去。那一刻，一粒棄世出家的種子飛落他的心田。十七歲時，有一天虛云于家人外出之時，離家出走，欲到南岳出家，中途被家人截回。為斷絕他出家的念頭，他父親把原為他訂好的兩房媳婦田、譚二氏接回家，強令他舉行婚禮。可婚后他出家的欲望依舊不減，雖與田、譚二氏同居一室，卻心性不亂，終保童貞。十九歲時，虛云決心棄俗出家，賦詩留別田、譚二氏，逃到福州鼓山涌泉寺，常開老人為他披剃。次年，皈依鼓山妙蓮和尚，圓受具戒，法名古巖，又名演徹，字德清，后亦名幻游行者等。

虛云一生三上雞足山。第一次上雞足山，禮拜華首門時，門內傳出三聲鐘聲，從此，虛云與雞足山結下了不解之緣。第二次上雞足山，看到雞足山的衰敗、僧規的墮落，決心重興迦葉道場。第三次上雞足山，是在大理提督張松林和李福興的幫助下，得到久無人住的破院缽盂庵，建成了雞足山的第一個十方叢林，光緒皇帝賜名為：“護國祝圣禪寺”。虛云駐錫雞足山十五年，他整頓僧規、廣結善緣，使清康熙后就開始走向衰落的雞足山佛教，呈現出中興的景象。

駐錫雞足山期間，虛云為祝圣寺方丈室撰寫楹聯一副：

兩手將山河大地捏扁搓圓，搗碎了遍撒虛空，渾無色相。

一棒把千古業魔打死救活，喚醒來放入微塵，共作道場。

為東方丈室撰寫楹聯一副:

祖宗提倡各立門庭，須知奇特語中無非方便；

衲子稟承本分頓漸，茍能妙明體盡全在逢緣。

這兩副楹聯，不是明心見性成就果位的大德，是寫不出來的；這兩副楹聯豐富的內涵，一時一刻是參悟不透的。即使用一生的時光，凡夫俗子，又能品出多少味道呢？

2000年，筆者整理雞足山楹聯時，發現了很多佚名聯。其中，最著名的是祝圣寺的兩副佚名聯，一副是山門聯：

退后一步想，

能有幾回來？

這是一副不因辭害意的名聯，按楹聯格律的要求，此聯上、下聯的平仄不相對，上聯五字全是仄聲字，不合格律。按現在楹聯競賽的評選標準，是不能入選的，更休談獲獎。但是，這副楹聯從產生那天起，無論雅士和凡夫都接受了它，不計較它拗格的缺點。因為它玄機內蘊，在通俗的語言背后，包含著豐富的內容。按一般人的理解，這副楹聯表達的是：雞足山神奇美麗、風光無限、佛教文化、歷史文化內涵深厚，是天下有名的靈山。但因地處邊陲，來一次實在不容易，要抓住機會深入了解，盡情游覽，以免留下終生遺憾。而從佛家的角度來講，這副楹聯的含義應是：我們今生今世為人，是前生前世修行的結果，為人不易，應當珍惜。如果因我們今生今世的作為而墮入惡道，人身將萬劫不復。因此，活著的每一天都要多做善事，不要做惡事。

另一副是祝圣寺雨華臺的楹聯：

僧公說法，頑石點頭，頭頭是道；

虛云談經，天花墜地，地地佛興。

上聯說的是，有關東晉義學高僧竺道生的一個小故事。故事是這樣講的：竺道生，人稱生公，他是鳩摩羅什的高足，悟性非凡。當時《涅槃經》只譯出了一部分，傳入南方，其中說除一闡提人（斷絕善根的人）外都有佛性。竺道生卻認為一闡提人也有佛性，也能成佛。于是被守舊的同修門視為邪說，逐出僧團。他獨自來到蘇州虎丘山，每天對著頑石講《涅槃經》，當說到一闡提人也有佛性時，頑石都對他點頭。以后，到《涅槃經》全部譯完傳到南京后，才證明了他是正確的，大家才佩服他的遠見卓識。若依這個故事，此聯的“僧公”應改為“生公”才更加合理。

下聯中“天花墜地”是一個佛教典故。這個典故說的是，有一次，佛祖釋迦牟尼說法時，感動了諸天，就撒下散發著香氣的鮮花作為“供養”和皈依。作者用這個典故。來贊美虛云講經說法，有聲有色，極其動聽，和他對佛法的宏揚所做的貢獻。

責任編輯 王麗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