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道歉有多難?

高曉松醉駕案和故宮“四重門”（“失竊門”、“錯字門”、“會所門”、“解雇門”）是最近持續發酵的熱點新聞，我關注的是高曉松與故宮面對媒體和公眾時截然不同的態度。

高曉松的態度可用“謙卑”二字形容。尤其是在法庭上，他用打斷律師、放棄辯護的舉動，“酒令智昏，以我為戒”的自白，在被判刑之后，“不上訴，再次抱歉，對不起……”的表態，為他贏得了“夠男人”“純爺們”的贊揚。

故宮的態度則可用“傲慢”二字形容。本來，高墻深院的故宮發生“失竊門”事件，故宮就該本著守寶有責、失守擔責的態度，站出來向媒體和公眾道歉，但故宮反而一味強調自己保衛得如何森嚴，好像責任應該由偷盜者太厲害來承擔。

等到“錯字門”發生，故宮一度還是一副比誰都有文化的姿態，硬要說“撼”比“捍”更加厚重。直到實在抵賴不過去了，才道歉，但是道歉又明顯缺乏誠意，把責任推給了送錦旗的保衛部門。當時我就納悶了，道一聲歉怎么就這么難？要是故宮在遭遇第一重門時，就老老實實地道歉，可能局面遠不會像后來那般被動。

故宮扭捏道歉的行為讓人感到，雖然這些年媒體和公眾都在呼吁社會形成一種“道歉文化”，也確實有一些部門、官員、名人開始學習向公眾道歉，但與公眾的期望相去甚遠，更多的時候，道歉不道歉，仍然是一個問題。

道歉首先要知錯，然后才談得上認錯。知錯的前提是內心始終有清晰的是非、正義、良知等標尺，這些標尺立于人心，是超越時空的價值規范，個人無法規定，無法篡改，只有遵守服從。倘若相信“規矩是人定的”，那么標尺就可能因“人”而變，遵守也將變成見機行事，道歉之事就變成可道可不道，能不道就不道。

“規矩是人定的”，越有權的人越有機會定規矩。過去最有權力的是皇帝，皇帝定的規矩叫“王法”，違反了“王法”，就要向皇帝認錯服罪，懺悔自己“罪該萬死”。我們歷來不缺認錯懺悔道歉的例子，只不過，常常是無權的向有權的道歉，權小的向權大的道歉，皇帝向老天道歉，老天無語，皇帝就自己給自己道歉——寫個“罪己詔”，而從上至下的道歉少之又少。現代政治是權力民授，道歉的方向就應調轉過來，權力層如有不當，就應向公眾道歉。

每個人把自己當成人就好，既是人，就不免犯錯，犯了錯就認錯道歉，真誠懺悔，改過自新，仍是一個可愛的人。高曉松道歉之后，壞事變好事就是個很好的例子，開放理性的社會容得下知錯、認錯、改錯的人。

現在有一種傾向，有些部門、官員、名人向公眾道歉，就被指淪為一種公關方式和“逃避責任”的工具。這有點多慮了，道歉表明認錯，認錯是否發自內心另當別論，但過失者道不道歉是一回事，公眾接不接受道歉是另一回事，不能拿后者來否定前者。道歉是社會懲罰機制的一部分，不經自我真誠認錯的懲罰，和自我真誠懺悔道歉后的懲罰，糾錯效果肯定不同。

我們現在應該歡迎更多的道歉行為，尤其是要求有過失的官員或機構放下身段，真誠地向公眾道歉。

蕭蕭馬鳴薦自《新京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