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樓秀

表弟媳來電話，說表弟又要跳樓，問我能不能回去。我交代了一下工作，馬上趕回鄉里。這時翰林鄉的書記鄉長也都打來電話，他們是我的老同學，很給我面子，要我勸勸我表弟別再瞎折騰了。

我表弟這次是第17次跳樓了，每次跳樓都能從鄉政府要回一部分真金白銀的飯錢。表弟把破舊的白條交出去，把嶄新的白條收起來，放在他家的保險柜里。表弟家的保險柜就放在兩口子的床邊，其實連小偷們也知道，他家保險柜里除了白條就是白條。先前有一任鄉長喝醉了酒，把表弟手里的幾張白條搶過來吃進了肚里，表弟這才重視起白條的價值。

我表弟的跳樓表演在鄉里是非常有名氣的，第一次跳樓是在鄉長吃了白條以后。那天表弟喝了一斤多小燒，一口氣爬上鄉郵電局的頂樓，就在大家準備營救的時候，這小子終于堅持不住，趴在樓頂睡著了。這次跳樓事件影響深遠，嚇得鄉長立刻兌現了當年的欠款，并且很快調離了這個地方。

其實我表弟跳樓應該是選擇自己家的飯店的，雖然都是3層樓高，也應該同樣具有震懾力。他選擇鄉郵電局是因為郵電局就在鄉政府的對面。以后的16次跳樓表演都是在這里進行的，但基本上都在爬樓的途中被人截下來。

如果不是我表弟真的從郵電局的樓上跳下過一次，別人一定會覺得他像電視里演的討薪民工那樣，回回都是在作秀。那時我還沒到市紀委上班。我表弟拎著酒瓶子往樓上爬，大家都圍過來看熱鬧。副鄉長和我表弟媳家有點親屬關系，他對我表弟的這種行徑極為不滿，他站在鄉政府門前大聲吆喝，說讓他跳讓他跳。我表弟瞅準一輛路過的客車，學著成龍大哥的樣，呼地跳了上去又掉了下來，然后暈過去。眾人嚇壞了，副鄉長也嚇傻了，我表弟玩了一回真的，把那年的錢又要了回來。

表弟媳婦電話里催我，問到哪兒了，我告訴她還在路上。聽起來表弟媳也不是很著急，我就問她，很長時間沒鬧了，這回又咋了。表弟媳說，還不是因為鄉里欠的飯錢，新換屆的書記鄉長是你同學，你表弟礙著你的面子不催帳，誰知道越欠越多，都說新鄉長有黃縣長撐腰，吃起來特別地狼。實在挺不住了，再不要飯店就關門了。

說來也巧，我到鄉政府門前的時候，恰好古城縣的黃縣長也來到這里，我讓人把我表弟從樓上弄下來送回家，我表弟見我到了，就借坡下驢滾球了。黃縣長很生氣，當著我的面把書記鄉長狠狠罵了一通，弄得我也挺沒面子的。結果當然還算好，表弟的飯錢如數結清，書記鄉長居然當面向我表弟道歉，表弟親自下廚為縣長準備了一桌豐盛的酒宴，我也跟著喝了不少酒。

那天表弟背地里塞給我兩千塊錢，說是讓我給黃縣長表示表示。我說他一個縣長你表示個什么勁，你把書記鄉長哄高興就得了，你說你差這幾個小錢嗎？我表弟上來犟脾氣，說就不，扔河里聽響也不便宜這幫癟獨子。

為了替表弟表示感謝，我在單位給古城縣紀委劉書記打了個電話，說好了要請黃縣長吃頓感情飯，請他作陪。那天我嗓子鬧點小毛病，電話里也沒多寒暄，只是約定上午11點在滿園春酒樓會面。

9點左右，領導把我找去，談了談我們監察處近一階段的工作。從領導那兒出來后就快10點半了，我趕緊叫了車往古縣趕，路上給黃縣長打電話，電話沒人接。等我到滿園春酒樓附近的時候，看見那里圍著很多人，還有警車和警察。近前一問，說是黃縣長跳樓了，聽說上面今天來人要查他。

我腦袋轟的一聲，差點坐到地上，心想糟糕，這家伙是不是誤會了，以為我是代表紀委找他談話。我真的是為我表弟的事來向他表示感謝的，和紀委一點關系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