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迪.史密斯小說《論美》的互文性解讀

摘 要：英國作家扎迪·史密斯2005年出版的小說《論美》入圍當年的英國布克獎，是一部向20世紀正典作家E.M.福斯特《霍華德莊園》致敬的佳作。本文以互文性理論為基礎探討這兩部小說在情節、主題和人物三方面的互文關系，以此揭示作者如何有意識地使用互文性手法來構建自己的文本。

關鍵詞：扎迪·史密斯，《論美》，《霍華德莊園》，互文性理論

扎迪·史密斯是英國當代文壇一顆閃耀的新星，她2005年出版的第三部小說《論美》以喜劇的語言，喧鬧的故事情節，圍繞兩個家庭的紛爭，闡釋了愛與美的意義。史密斯坦率地承認了該小說的創作源于對福斯特作品《霍華德莊園》的熱愛，她的小說是建立在對這部20世紀經典作品的刻意模仿之上的。本文以吉拉爾·熱奈特狹義互文性理論為基礎，探討這兩部小說間存在的互文性關系，著重揭示作者如何有意識地借鑒福斯特小說來成功建構自己的小說。

一、互文性理論

互文性理論是西方后現代理論中的關鍵學術概念，也是當今最流行而且有效的理論分析工具之一。這一概念源自20世紀俄國文學理論家巴赫金的對話理論，作為一個批評術語是由法國符號學家朱莉婭·克里斯蒂娃在1969出版的《符號學》一書中提出。不過在語言形式分析方面對互文性理論做出重大貢獻者當屬法國批評家吉拉爾·熱奈特。他認為，互文性指一個文本與可以論證存在于此文本中的其他文本之間的關系，并提出一個不同的術語“跨文性”，并將其分為五種類型，即互文性、副文性、元文性、超文性和統文性。熱奈特厘清了互文性與“ 超文性”之間的關系，將互文性界定在一個非常窄的范圍內，主要指文本之間的共存關系，而超文性則主要指文本之間的派生關系。仿作和戲擬是兩種典型的超文關系。仿作被定義為“一部文學作品對某個或幾個前輩作家的作品進行模仿”（Baldick 162）·它可以通過自覺地融入前文本中的情節，場景或文學意象表現出來。戲擬則被定義為“對某個或幾個文學作品的創作方式進行諷刺性的模仿，以夸張的手法模仿某個作家或某種流派的創作風格”（185）· 加拿大文學理論家琳達·哈琴提出“空白戲擬”的說法，認為戲擬不一定非要包含諷刺，可以僅是有差別的重復，這樣“既融合又挑戰了被戲擬的文本”（Hutcheon 7）·仿作和空白戲擬是《論美》最為顯著的特點，滲透了史密斯對于《霍華德莊園》這部小說在情節、主題和人物上的自覺借用和轉換。

二、兩者的互文關系

2.1情節互文

《霍華德莊園》關注的是英國上層社會兩個完全不同的家族之間的沖突與糾纏：資產階級新貴威爾克斯一家，講究實用主義，注重私利，頭腦精明；血統高貴的施萊格爾一家，注重知識，珍視文學藝術和人際關系。而《論美》中兩個家庭都來自學術界，但信仰分歧導致矛盾不斷：英國吉普斯一家是保守的天主教信徒，右翼黑人；貝爾西一家從英國移居美國，信奉自由主義，左翼白人。二人都是專門研究倫勃朗的學者，是學術上的死敵。 霍華德·貝爾西是威靈頓大學的藝術史教授，他的工作主要是解構倫勃朗的天才神話；與之相反，蒙蒂·吉基斯思想保守但學術成果斐然，他關于倫勃朗的書充滿傳統的智慧和天才般的浪漫。

兩部小說的情節有很多相似之處。福斯特的小說以海倫給她姐姐瑪格麗特的來信開頭。二人在德國旅游時認識了威爾克斯一家，海倫愛上了威爾克斯家的小兒子保羅，前往霍華德莊園與之同住。這遭到家人一致反對，茱莉姨媽決定去帶回海倫。在車站她偶然遇見了保羅的哥哥查爾斯，但錯當作保羅。路上的交談使她很快搞清真相，查爾斯對這段感情也激烈反對。這事以海倫傷心悲憤地回到家中告終。同樣，《論美》也以杰爾姆寫給父親的電郵開篇，告訴父親他愛上維多利亞·基普斯并計劃娶她為妻。父親霍華德親自動身前往英國倫敦基普斯家，企圖阻止杰爾姆。他在倫敦先遇見了維多利亞的哥哥邁克。這事以杰爾姆傷心失望地回到美國家中告終。與兩個家族的尖銳矛盾相對應，敵對家族的女性之間卻發展了非同尋常的友誼，對故事進一步發展起了決定性作用。《霍華德莊園》里，盡管兩個家族存在種種誤會和理想的差異，但瑪格麗特和威爾克斯夫人之間卻保持了一種真誠的聯系。威爾克斯夫人去世后，留下遺囑將霍華德莊園贈與瑪格麗特，使她的家人既困惑又惱怒，于是燒毀遺囑，隱瞞了此事。《論美》中，兩家的女主人姬姬·貝爾西和卡琳·基普斯之間的友情也意義重大。盡管她們的丈夫在學術領域互相爭斗，但是她倆的友誼卻超越了階層，政治和宗教觀念的差異，互相將對方引為知己。卡琳病逝后在遺囑中交代將自己最心愛的一幅名畫贈送給姬姬。家人也被她的做法激怒，向姬姬隱瞞了真相。

2.2人物互文

兩部小說中，兩個對立家族的成員之外，都有一個來自下層社會的窮苦青年，對故事情節的發展產生至關重要的影響。

福斯特小說中，海倫姐妹倆去音樂會欣賞貝多芬的第五交響曲時遇到出身低微的年輕人倫納德，并與之相談甚歡。倫納德來自社會底層，家境貧窮。但他堅信，如果多去古典音樂會，多讀文學名家作品，就能提升品位，成為紳士。音樂會上，海倫偶然錯拿了倫納德的傘，這件小事讓一樁本不可能發生的友誼開始。她同情倫納德的處境，決定幫助他。但卻因誤信威爾克斯先生提供錯誤信息，導致倫納德辭去現有工作，使他更加窮困。海倫責備威爾克斯先生不負責任，極力說服他幫倫納德，但遭到拒絕。海倫去安慰倫納德，卻與他共度一夜，導致懷孕。當事情敗露時，查爾斯覺得這是整個上層社會帶來恥辱時，憤怒之下毆打倫納德，導致他心臟病突發而死。《論美》中，頗具天賦的街頭詩人卡爾的遭遇與倫納德幾近相同。他來自波士頓貧民區，沒受多少正規教育。但他也努力提升品位，常去音樂會結識上等人。一次，他偶然坐在佐拉·貝爾西旁邊，盡力傾聽那家人談話，甚至主動加入他們關于莫扎特的討論。后來發現他的CD播放器被鄰座的佐拉錯拿了。這事也讓卡爾有機會和佐拉成為朋友。佐拉很快發現他的詩歌天賦，鼓勵他參加威靈頓大學克萊爾教授的詩歌學習班。但當卡爾真正進入上層生活時，卻淪為她們的犧牲品：被佐拉當做滿足自己野心的工具，還被維多利亞利用去對付佐拉。

2.3主題互文

《霍華德莊園》重要主題是人與人之間的連結，以及創造并維持這種連結的艱難。威爾克斯和施萊格爾是上層社會中有著截然不同價值觀的兩個家族。福斯特并未對這兩個不同的家族貼上好與壞的標簽，而盡力協調兩者之間關系。正是由于差異的存在，世界才富有活力：沒有像威爾克斯那樣的男人，世界不會進步；沒有像施萊格爾姐妹那樣的女人，生命的內在美就會喪失。

通過瑪格麗特和亨利的婚姻，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發生了聯系。訂婚后，她便開始充當兩個家族和兩種世界觀之間溝通的橋梁。可是這種角色并不易做，他們的婚姻也不斷面臨挑戰。因為亨利高度關注生意上的成敗，目光狹隘，無視人與人之間關系的重要。海倫也重視人與人之間的聯系勝過一切。在故事開始，她被威爾克斯一家截然不同的行事方式吸引，陷入一場“不是與一個人的戀愛，而是與整個家族的戀愛”（福斯特20）。最后當海倫發現保羅的眼睛里只有空虛以及她們之間并無真愛存在時，她的理想破滅了，對這個家族的愛也轉向反面。《霍華德莊園》中“唯一的連結”的主題在《論美》中在卡琳的這一結論“彼此之間才能互相撫慰”（史密斯170）得到體現。姬姬和卡琳之間的友情所體現的愛與美的連結是小說最重要的一個方面。兩個女人同是黑人，但又非常不同：姬姬是堅強能干的事業女性；卡琳是甘于奉獻的家庭主婦，為丈夫和孩子而活。盡管個性不同，但彼此欣賞，互相安慰和鼓勵。當兩人意識到這種差異只會改善提升而不是限制她們的關系時，自由主義者的姬姬和保守的基督徒卡琳之間思想上的巨大分歧得以消解。

三、結語

綜上所述，史密斯充分利用她對福斯特小說《霍華德莊園》的敬意，巧妙借用了這部經典的情節、人物和主題，同時不遺余力地給讀者提供必要線索使其意識到這種借用，借此獲得新的意義，在某種程度上也增加了這部小說的聲譽。

參考文獻：

1、Baldi， Chris， Oxford Concise Dictionary of Literary Terms [M].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96.

2、Hutchon，L. A Theory of Parody. Urbana: University of Illinois Press，2000.

3、E.M.福斯特，《霍華德莊園》[M].蘇福忠譯。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2.

4、扎迪·史密斯，《論美》[M].楊佩樺，聶清風譯。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