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7年夏末,好友福爾摩斯的身體狀況讓我越來越揪心。他時刻處于深思狀態,無休止地消耗體內的能量,身體就像繃緊的弦,幾乎沒有放松過,很難恢復。盡管他生就強壯的筋骨,依然是每況愈下,年初的時候,他就曾經不堪重負而病倒。要想得到恢復,最好的辦法是離開貝克爾街,遠離那些上門求助者,
有一天,我正在閱讀時下流行的波斯維爾作品——《約翰遜傳記》,一段描述約翰遜博士游歷蘇格蘭高地赫布里底群島的游記,展現出的那種抬頭一望,廣闊天空的情景,還有那些原始而又荒蕪的感覺讓我著迷。于是我極力慫恿福爾摩斯仿效18世紀的文人騷客,醉乎于山水之間。福爾摩斯淡淡地回答,要游歷的話也要去旱地。我抓住機會不放,終于達成一致意見,我負責旅行的準備工作。
四天后,我們從倫敦的由斯頓火車站出發,乘坐臥鋪快車,抵達蘇格蘭因弗內斯車站。早晨的站臺涼風嗖嗖,稍作停留,又登上當地的火車,往北再往西,來到一個小車站。小站寂靜地屹立在光禿禿地峽谷之中,好像是與世隔絕似的,竟然還有一輛馬車在等待顧客。
坐在馬車上,整個下午穿梭在奇妙的原始地貌中,不遠處是蘆葦叢生的海灣,堅硬裸露的巖石。在稀薄的土壤中,亂石林立,像一只只捏緊的拳頭。馬車在亂石中蜿蜒行進,好像沒有盡頭,顛簸了幾個小時,突然急劇下坡,直抵山谷底部,兩旁的山峰陡峭林立,又經過一段光彩奪目的瀑布,終于來到西海岸的一個小村莊,車夫說叫吉布依村,依附艾其兒海灣北岸一座塔狀山峰而建。白色的小屋成群地沿海岸散布,其中艾其兒海灣旅館系花崗巖所建,堅固耐看,顯得很突出。
海灣旅館裝備齊全,舒適安逸,堅固的建筑可以抵御高地的寒風以及海風的侵蝕,客房舒適寬敞。
福爾摩斯的臉色蒼白憔悴,旅途顛簸讓他非常疲憊,我無限期待清新的鄉村氣息能讓他盡快康復。解下行李,讓福爾摩斯獨自呆在房里休息,我四處漫步,熟悉新的環境。天氣晴朗,藍天白云,海面像鏡子一樣倒映著小山。向東看,一海里遠處坐落著一個小島,長約半英里,成尖狀。向西看,最后一棟房子的盡處,是廣闊的海灣,零星布滿很多小島和凸起的巖石。我攜帶了小型的雙筒望遠鏡,坐在海邊的長凳上,極目遠望,海灣中有很多單桅小帆船,都是來釣魚的,鷺鷥、鸕鶿聚集在巖石上,海鷗在空中盤旋。
小群島沒有什么特色,又低又禿,就像一群零碎的座頭鯨,一動不動。但其中有一個較大的島顯得與眾不同,像是一座黑色的高塔,聳立在海浪和巖石之中。感覺有些好奇,回到旅館時,老板默多克·麥克勞德正在進門處,我問起這座島嶼的情況。
“那是幽姂島,麥克萊文先生的家,他打算把這島更名為麥克萊文島。”老板答道。
“你的意思是島上只有他一家人?”
老板點點頭。“他修復了島上的舊城堡,設立了一間古文物博物館,并向游客開放,很值得一游,昨天很多旅館里的游客都去參觀了,反映頗好。博物館里面有很多有趣的珍貴文物,其中麥克萊文銀質帶扣,系精美的凱爾特工藝品,純銀打造,價值連城。在愛丁堡他還有房子,但是租出去了很多年。他在島上建起了永久的房屋,準備時代居住下去。除了他夫婦倆以外,還有他的親屬給他打理有關事務,所以他幾乎處于半封閉狀態,逍遙自在。”
“聽上去他這個人有些古怪。”
“呃,你可以這么說。”老板用略顯干巴的語氣說道,“你會看見他的,他偶爾開小汽艇過來采購生活必需品。他長得異常巨大,姜黃色胡子,很容易辨認。”
我怎么也沒料到,我們真的相見時充滿戲劇性。
旅館的一樓是客廳,寬敞通風,正面設計了多個高大的窗戶,可以直觀海灣和港口的景色。天氣變得陰暗,福爾摩斯一直呆在室內,寧愿在客廳眺望海景,不打算外出。云團在山背緩緩隱去,小帆船降帆泊港。西風咧咧,吹在浩瀚的海面上,泛起連綿不斷的漣漪。旅館提供的小劃艇載著垂釣者進進出出,其樂融融,令人向往,引得我躍躍欲試,幾番暗示,無奈福爾摩斯興趣淡然,只好作罷。
旅店的顧客來自四面八方,以前沒有什么聯系。比如奧利芬特博士,上了年紀,佝僂體弱,白發蒼蒼,知識分子模樣,聲音尖細,很難聽懂,聽說他熱衷于收集古董,還是考古學家,來自法夫郡圣安德魯斯。
長著淡黃棕色頭發的兩個年輕人我認為是兄弟倆,身形酷似。后來他們自我介紹說是兩兄弟,安格斯·約翰斯頓和費格斯·約翰斯頓,來自紡織中心佩斯利自治區,特意到這里釣魚。還有一對穿著樸素,舉止矜持的中年夫婦,哈米斯·莫頓先生及夫人,來自格拉斯哥。
貝爾德·達西女士,老態龍鐘,拄著拐杖,穿寡婦黑色喪服。
人員構成很復雜,很難把他們聯系到一起。但是,當善談的約翰斯頓倆兄弟把話題轉到釣魚上,平靜的大廳立即熱鬧起來,莫頓先生更是打開話匣子,大談不同漁具的不同特點,其夫人一直沉默寡言。后來她對我說,來吉布依村是打算寫生和畫些素描,但天氣一直不理想。談到藝術,馬上激起了奧利芬特博士興趣,他評論說,人類是非常依賴藝術創造的,對藝術有無窮的索取欲望。他的這一觀點立即引起了激烈的爭論,我也卷進去了。福爾摩斯幾乎是旁觀者,半躺在椅子上,半閉著雙眼。
我退出爭論,來到客廳的另一角,漁具話題還在繼續,參與者各自炫耀自己漁具的高明,說著說著紛紛回房間把自己的漁具搬到客廳,擺在一起攀比起來,互不妥協。說老實話,對這個我懂得不多,而他們個個顯得像權威人士,爭論得不相上下,只得約好明天舉行釣魚比賽。
第二天上午10:30,正是喝茶時分,約翰斯頓兄弟回到了旅館,滿臉羞慚,他們的釣魚竿斷掉了,線也被什么東西纏住,兄弟倆一個是跌倒在船板上,另一個手上的鉤絲螺旋輪掉進了海里,不得不回旅館休息,雖沒有受傷,但是顯得很郁悶。莫頓先生的情況更糟,他單獨出海釣魚,夫人在岸上寫生,船在海灣中間漏水,他拼命地往外潑水,并抓緊時間往岸上劃,中途船還是沉沒了,他不得不游泳回到岸上,狼狽不堪。老板默多克既損失了船只,又得罪了旅客,不知道說什么好。
“你當時一定很擔心你的生命安危吧!”老板盡量用同情的聲調說道,但對方搖頭否定。
“我倒不擔心安危,沉船的地方離堅實的石岸只有5.20英尺,我更擔心的是上岸后怎么走回旅館。我告訴你,我是在南岸登陸的,必須得走過半個海灣才能回到旅館,我的雙腳從來沒有走過這么多路。”莫頓先生鄙夷地答道。
“你的漁具全部丟失了?”默多克小心地問道。
“全部沉入海底了。”
“我們一定賠償你的損失——”
“那個以后再說,現在我對熱水澡更感興趣!”莫頓把腳跟抬了抬。
“真是個不幸的季節。”老板默多克無奈地搖搖頭。莫頓離開后,他接著對我和福爾摩斯說,“總發生這樣的事,很快就會沒有游客了,為什么這么說呢,就在兩星期前,從皮布爾斯郡來的一個年輕姑娘莫名其妙地在扶梯上滑倒,跌下樓梯;還有,就在你到來之前,從阿布羅斯城來的一個女士丟失了名貴的珍珠飾針。現在又發生了這件事!我敢肯定船是非常結實的,感謝上帝,沒有發生嚴重后果。”說完,他搖頭離開了。
“確實是運氣不好。”我說。
“的確如此。”福爾摩斯接嘴說。
現在的情形,看他的樣子,我都不好意思再開口出海釣魚了。
晚上下起了大雨,天亮時,又變得晴空萬里。早餐時旅客們又議論起來,有客人計劃星期五離開,所以要抓緊時間外出;約翰斯頓倆兄弟還是不甘心,準備重新裝備漁具,再次出海釣魚。
令我驚異不已的是,年老體弱的奧利芬特博士也要租船出海,打算前往斯塔蛙島,他說島上有海盜洞穴的遺址。莫頓夫婦租了一輛小馬車和捕獵器,帶上野餐工具和畫具,他們計劃前往有名的風景點德雷瑪瀑布群,數十里遠。
天高云淡,我和福爾摩斯緩步在村莊、海邊閑逛,輕松愜意。
盡管老板默多克一直提心吊膽,但是今天沒有發生任何意外,大家都安全返回,而且興致高漲。晚餐時,我和福爾摩斯趕到餐廳,發現多添加了一張桌子,但暫時沒有人坐,估計有誰遲到了,老板不停地瞄壁爐上的擺鐘,而且在搖頭。肯定是來了新旅客,但是從因弗內斯車站過來早應該到了,難道又有什么變故了嗎?
我的疑惑馬上解除了。吃完晚餐,大家在客廳喝咖啡,大門打開了,進來兩個人。他們自我介紹說是父子倆,亞歷山大和唐納德,他們不是坐火車來的,而是開著自己的游艇來的,游艇停靠在港口。父親亞歷山大,50歲上下,短小精悍,黑頭發,很精干,有著狐貍一般狡猾的外形。兒子唐納德略高,黑胡須,同樣具有精明狡猾的外表。端上三明治和奶酪,他們狼吞虎咽,一看就知道剛剛有過不平凡的經歷,我們都期待分享他們的奇遇。
這位父親是蘇格蘭首府愛丁堡某法律咨詢事務所的老板之一,最近他兒子也被錄用為見習律師,他們的專業是商業法,工作緊張,但缺乏娛樂。
“為了在工作之余得到充分的放松,”父親閃爍著狡詐的眼神,里面透露出老練和智慧,“每年我們都盡量利用假期在水上娛樂。簡單地說,我們擁有一條小船,25英尺長,名叫海雀,每年都要航行一兩個星期。過去,我們曾經在克萊德河灣漂流,從埃爾郡漂到琴泰半島。今年我們計劃漂到更遠的地方,開辟并標繪阿蓋爾郡西海岸甚至更遠的航線。雖然風向很不利,但我們還是做的很好,依然在按計劃進行。兩個晚上以前,我們穿越斯萊特之聲海域,抵達阿希湖。此后我們放慢了節奏,在海灣和海峽中穿梭,尋找可以利用的角落,標為可建港口。我們計劃今天下午到達這里—吉布依村,但風向有變,我們偏離了幾海里的航向,進入艾其兒海灣,就在那里我們經歷了一段難忘的奇遇。剛開始我們駛向了一片不知名的海域,來到一個神秘而又魔幻的陸地,我們并不期待成為高地魔法的犧牲品。”
他停下話,往嘴里到了一大口威士忌,又灌了一口水,然后環視了一圈,看看聽眾關注程度,好似法庭上法官講演時的情形,接下來看樣子是要進入關鍵點。
“我們穩步前進,穿梭在一群小島之間,風力很小,幾乎沒有什么抵抗,我們緩緩行進。太陽徐徐下落,帆船拖著長長的身影,眼前出現一個頹廢的塔狀物,屹立在群島中間。唐納德趕緊查看航海圖,發現這個島叫幽姂島,島上有很多頹廢的宗教建筑物,既然碰上了,我們決定上島探究一番。
“我們把海雀號游艇停靠在離陸地30碼的地方,然后劃著充氣橡皮救生筏前進,在島的正西部有一個天然良港,隱在一堆巖石中間。登上島,遍布的石南花之間,有一條破碎的小路,我們堅信馬上就可以到達宗教遺跡。小道蜿蜒起伏,走了一段時間,還是沒有發現遺跡的任何蹤影,很明顯我們已經從西走到了東,穿過了整個島,后來終于發現了遺跡,比我們預期的要遠,雖然看見了,但還有一段距離,走到這里,我想到了麥克白①(莎士比亞悲劇主人翁),此行的目的不知是福還是禍。……唐納德,還是你來告訴他們接下來的故事。”
“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年輕的兒子接著講,“已經很難看清東西了,似乎到處是路,我們懷疑是不是走錯了路。爬上一座小山坡,終于看見了遺跡,天空本來就黑,可那座遺跡更黑,只能隱隱看見黑色輪廓。遺跡的左部是一座頹廢的塔,高而荒涼,周圍聚集了一群低矮的建筑物;右部排布著一些更破敗的遺跡,就在此時——”說到這里他突然停止,做了一個吞咽動作,一會兒又繼續道。
“我們摸索著逐漸靠近,突然前面有什么東西移動,就在我們正前方20多碼的地方,黑黑的,蜷伏著,聽見我們的聲響,嗖的一聲竄走了。”
“黑野豬!”老板默多克叫道。
“什么?!”父親接嘴道。
“你們進入了魔幻世界,在這里人們堅信,黑野豬的出現,意味著兇兆,看來你有大麻煩了。”考古學家奧利芬特博士說道。
老板默多克似乎在自言自語。“比這更嚴重,黑野豬的出現不光是預兆,根本就是魔鬼的化身,這么說魔鬼來了。”
父親有點不屑一顧。“或許我們的運氣好,我們遠看那個東西并不像豬,更像是一個人,蜷伏在地上。”
“不錯,鬼鬼祟祟的,匍匐爬行,長袍拖曳在身后。”兒子接嘴說。
“說實在話,眼前幽靈般的景象確實讓我們有點緊張。”父親繼續道,“我們站在那里一動不動,像生了根一樣。這時,塔的高層亮起一盞昏暗的燈光,搖曳不定,此時我好像聽見唐納德失聲尖叫——”
“說句大不敬的話,爸,好像是你發出了尖叫聲。”兒子插話道。
“喂,先不討論這個。過了一會兒,我們眼前突然出現一盞橢圓形的明亮的燈,好像是塔底打開了一扇門,出來一個巨人,長著姜黃色大胡子,手里提著一盞燈籠。”
“麥克萊文。”旅館老板默多克輕輕說道。
父親亞歷山大繼續他的故事。
“‘誰?’巨人大聲問我們。”
聽到這里,兄弟倆中的老二費格斯?約翰斯頓忍不住大笑起來。“你們的故事也太離奇了,就像我奶奶講的神話故事一樣。”
“本來就是如此。”父親亞歷山大見有人打斷講話,有點不悅,“不管他是不是巨人,只要是人,我們的心就定下來了,我們走上前做自我介紹。”
“‘這個時候來參觀?’巨人顯得將信將疑,不停地上下打量我們父子倆。我趕緊解釋我們的來由,說沒有想到島上有人定居,在我的航海圖上,這個島是個廢墟。
“‘噢,有這回事?那么,閣下的地圖是錯誤的,誤人誤事,建議你還是買一本新的航海圖。不過,盡管你們來的唐突,但沒有惡意,我沒有理由拒絕不幸的人。紳士們,請跟我來。’
“我們跟隨他進入城堡,他向我們展示了家族博物館,友好親切,他說就博物館里就不點燈了,猜想我們馬上就會離開,叫我們自己提著燈籠四處看看,他去給我們準備一些取暖的物品。不久,我們就看完了,來到他點起的篝火,并互相敬酒祝愿,5分鐘后我們起身告別,他還送給我們燈籠照明。”
這時福爾摩斯插話了。“你沒有向他提那個怪物嗎?”
亞歷山大搖搖頭。“我認為提那個東西沒有什么意義。”
“他養狗了嗎?”
“沒有,島上沒有羊和其他動物。”
“那就是黑野豬!”默多克突然插話,泛起一陣恐懼。
“請不要打岔,故事還沒有結束呢。”亞歷山大說道。
“天哪,還有更刺激的?”奧利芬特博士驚呼道。
“不錯。你還沒有聽到更奇異的情節。我們終于走回到西海岸,憑著燈籠的照明,回去的路還算是順利。等我們走到登島處,橡皮救生筏——”說到這里,他停了下來,環顧了一圈大廳。
“橡皮筏怎么了?你就不要賣關子了。”奧利芬特博士不耐地質詢道。
“不見了!”
“不見了?”
“只有黝黑的海水擊打巖石,泛起陣陣的海浪。我們可以看見遠處游艇的錨,因為離開時我們在落錨處點了一盞燈,可我們怎么才能過去呢?我記得當時我們把橡皮筏系得非常牢固的。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別多。”
“那你們怎么辦?”費格斯?約翰斯頓又忍不住了。
“無奈我們只得原路再走一遍,請求巨人麥克萊文的憐憫。他似乎有點不高興,但還是答應用他的快艇送我們到海雀號游艇,他的快艇就停靠在城堡的近處。唐納德,你接著講下去。”
“我們三人乘快艇繞到西海岸,不久靠近游艇,突然父親發出了一聲尖叫,你猜為什么?原來橡皮筏正系在一塊巖石上,就像我們動身的時候一樣。這時連麥克萊文先生也感到不可思議,他只得自圓其說:‘就連海螺都知道,肯定是你記錯了地方,后來又迷路了。看來你們航海要時刻保持精明,否則還怎么去愛丁堡開辟航線。’”
父親亞歷山大又接過話題。“我堅信我們沒有記錯地方,一次尷尬的經歷。我們剛登上游艇,唐納德的腳踢到了什么東西,這個東西我們帶來了,給大家看看,孩子。”
唐納德伸手進口袋,抽出一把木柄大折刀,打開刀鋒,既寬又厚,刀的尾部也是寬的,沒有刀尖。
“這不是我們的東西,是怎么來到我們的游艇上的呢?”亞歷山大說道。
“我能看看嗎?”福爾摩斯說道,接過刀,仔細觀察起來。“謝菲爾德市制造,沒有什么大驚小怪的,你的航線本來就偏離了,可能中途強風吹入或其他力量送入的。”
折刀在大廳內傳來傳去,沒有人能提出更合理的解釋。
“肯定有人在對你們玩惡作劇。”奧利芬特博士結論道。
“有道理,某人或者某事。”老板默多克依然心有余悸。
“要么是淘氣的海里精靈!”莫頓先生提議說。
福爾摩斯沒作更多的評論,我用詢問的眼神望著他時,他微笑著搖搖頭。“老伙計,你也知道,很多神秘的事總是充滿誘惑力,人們更是把這種神秘感任意放大。我至少可以想象7種可能性,但是這個神秘沒有產生損失,也很難印證,如果我說出來,會引起更大的爭議。”
大廳內沒有得出有說服力的解釋,大家帶著疑惑回房間睡覺去了。
第二天一早,我們正在吃早餐,突然門口傳來一陣吵鬧聲。一會兒,大門被砰然推開,盡管老板在門口阻止,還是沖進來一個龐然大物,卷曲的姜黃色頭發和胡子顯示是麥克萊文的到來,身后緊跟著一名巡警。
麥克萊文掃視著大廳,目光停留在父子倆身上。“就是他們,兩個惡棍!逮捕他們,邁克弗森警官。”
大廳內頓時變得寂靜無聲,亞歷山大和唐納德父子倆更是被突來的變故驚得目瞪口呆,父親舉起的湯匙塞進嘴里一半,進出不能,不過不久就掉到了地上,摔得粉碎。
“憑什么!”兒子怒聲道。
“憑什么?”麥克萊文回道,語氣激昂,“你們是恩將仇報的白眼狼,我對你們那么好,熱情招待你們,黑夜送來送去,你們卻背信棄義偷走我的祖傳寶貝——銀質帶扣!”
“胡言亂語!”亞歷山大輕蔑地哼道,“無稽之談,我們從沒有拿過不屬于我們的東西,根本就沒有看見過什么勞什子帶扣。”
麥克萊文臉色變得一會兒青,一會兒白,腦門上青筋暴突,已經到了爆發的邊緣。“你竟敢對我的祖傳寶物使用侮辱性詞語,你這個卑鄙的惡棍!”
隨著言辭對抗的升級,局面逐漸在失控,麥克萊文幾乎就要用他那巨大的身軀靠近矮小的愛丁堡律師。邁克弗森警官趕緊插在兩人中間,不斷用語言安撫雙方。“紳士們,紳士們,讓我們先搞清楚情況,用文明人的方式來解決這個問題。”
事情的經過很快搞清楚。幽姂島島主麥克萊文最后一次看見他的祖傳寶物——銀質帶扣是在昨天下午,當時他把博物館的展品重新布置了一番。昨天晚上,他把燈籠遞給亞歷山大父子倆,叫他們自己進去隨意看,他沒有跟進去。父子倆進去后,3分鐘又出來了,來到篝火旁喝酒。晚上送走父子倆,他進博物館拿一本書,發現帶扣不見了。帶扣沒有采取什么防盜措施,放在臺架絲絨墊子上,沒有掩蓋。昨天一整天只有亞歷山大父子倆兩個游客,門窗也沒有破壞,沒有外力強行入侵的跡象。起碼從表面上看,來自愛丁堡的律師父子具有重大嫌疑,有對他們不利的間接證據。但他們一直辯解,進入博物館后只是好奇地瀏覽了一圈,根本就沒有注意到什么帶扣。說句心里話,我也不相信他們會是盜竊犯,他們言行舉止不像是犯罪分子。
僵局突然被打開了,福爾摩斯突然推開椅子,霍地站起身,大家都看著他的古怪舉動。他用幾句話就介紹了自己的身份,雖然沒有起到轟動效果,但還是有幾個人被福爾摩斯的名字所震動。
邁克弗森警官首先有了反應。“久仰大名,我在報紙上讀過您的破案故事……”福爾摩斯揮手制止了他的講話。
“我認為在逮捕任何人之前,還是先去現場看看合適。”福爾摩斯用低沉的,帶有權威性的話語說道,“只有進行過現場調查,才能徹底確定誰有嫌疑。我建議,要多方面多角度的調查。”
“什么亂七八糟的的建議。”麥克萊文不滿地叫道。但是警官邁克弗森立即點頭表示支持。
“我不可能僅憑你的一面之詞來逮捕任何人,麥克萊文先生。這位紳士的建議是正確的,我們必須去現場進行調查。福爾摩斯先生,真誠請求您協助我,徹底進行調查,可以嗎?”警官大聲說道。
我的朋友應允了,警官立即做好安排。福爾摩斯和他小議了一陣,并提出了一些具體的建議。警官立即安排兩個可靠的漁民充當臨時治安員,在我們離開的時候看管吉布依村,海雀號游艇被臨時扣押。福爾摩斯、麥克萊文島主、邁克弗森警官、父親亞歷山大還有我乘坐晨曦號汽艇前往幽琺島。
接近幽琺島,麥克萊文居住的黑塔隱現,凄涼孤獨的景象。塔的后面是拉長的荒涼的巖石,表面呈暗褐色,看上去根本不適宜住人,更想不到我的好友會來這里探案。在幽琺島的北方,100碼左右遠的地方,布滿了一些小島,海面被濺起的白色浪花搞得支離破碎,露出海面的巖石參差不齊。幽琺島往南200碼左右,就是到大陸最近的登陸點,巖石嶙峋不平,野生灌木叢生。
麥克萊文把他的汽艇停靠在一段凸起的木制碼頭上,他的仆人——一個矮小的,長著褪色的姜黃色頭發的老人,行動敏捷地接過錨繩,我們紛紛上岸。一段陡峭的小路把我們領到建筑物的前門。塔大概有20英尺寬,斜面墻上有很多小窗口,塔的后部是一段又長又低的翼道。塔的左邊是寬平的草地,堆滿了很多漂流木和鋸開的圓木。塔的另一邊是雜亂的石塊,布滿了青苔斑點,是早期基督徒定居時留下的遺跡。
博物館占據了翼道的大半部分,翼道用大石塊壘砌而成,非常堅固。里面掛滿了劍、盾、地圖、油畫和格子花呢織物,琳瑯滿目。左上方有一排窗戶,傾斜的天棚上開了很多小天窗,天窗釘了很多鐵條保護。之前的兩天,窗戶都從里面扣死了,天窗也沒有動過的痕跡。要進入博物館,必須和我們一樣,從前部的臥室穿過。博物館里還有幾個小桌子,擺放小盒子和其他展品,在中間,有一個白色的臺架,一英尺寬,4英尺高,上面擺了一個紅色絲絨墊子,就是在這上面擺放麥克萊文家族帶扣,現在神秘地失蹤了,顯得有些蕭條。
我們都站在遠處,福爾摩斯單獨勘察現場。他檢查了墊子、基座、以及周圍的環境,精密仔細,偶爾還自言自語。在他工作時,雙眼冒光,炯炯有神,就像完成追逐的獵犬,噴著鼻息,略帶疲憊,但精神抖擻。福爾摩斯銳利的天性,清晰的思維,在探案時總能被激發,往日的懶散疲倦一掃而空。亞歷山大不耐地透露出懷疑,眉頭緊皺,幾欲開口,我連忙搖頭,伸出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噤聲。
“帶扣和墊子沒有連接,只是平放在上面?”福爾摩斯問麥克萊文,見對方搖頭否認,又說道,“沒有?但是好像有。因為絲絨墊子的表面有微小的缺口,應該是外力強行用力拉斷的。”
麥克萊文走上前看了看,說以前從沒有看見過這個裂口。
福爾摩斯蹲在地上,突然他發出一聲滿意的輕叫,從地板上撿起什么東西,同時還在基座旁邊發現了一雙腳印。他繼續四處檢索,在棕櫚樹鋪墊處有一個球狀的金屬物,直徑0.8英寸。后來好像沒有新的發現,抱著雙手站在那里。
麥克萊文不屑地搖搖頭,聳聳肩。“或許是哪個人口袋里掉下的東西,好像沒有什么實際意義,為什么這么說呢?因為來這里的游客絡繹不絕,不知道是誰掉下的。”
福爾摩斯咯咯一笑。“是嗎?麥克萊文先生,如果你想要回你的帶扣,請你不要輕易否定相關的證據,這個有趣的小球——”
“這是一顆小鉛粒,”邁克弗森警官頗有創見地說道,“在此地是不可能射擊兔子的,麥克萊文先生。”
福爾摩斯忍不住大笑。“這里沒有什么可看的了,讓我們去室外檢查一下。”
我們跟隨福爾摩斯走到室外,轉了一圈,來到后面。一層的翼道和塔的后墻有機地結合在一起,角度很協調。在墻外有一段泥濘的濕地面,引起了福爾摩斯的高度關注。
“很幸運能碰見如此有利的犯罪現場,很難得呀。”他興致盎然地說道,“這里竟然發現了非常清晰的腳印。亞歷山大先生,你的鞋號?”
“7號。”
“我看也是,你兒子的腳應該和你差不多大吧。這個腳印對你們父子來說太大,對麥克萊文說又太小。麥克萊文,你仆人的可能性?”
“沃迪?你見過的,小個子,不可能有這么大的腳印。”
“意思是說沃迪也可以排除。前天晚上下了大雨,可以讓我們推斷這個腳印是昨天晚上留下的。昨天有其他游客嗎?”
“昨天我根本就沒有開門,只有晚上他們父子倆來過。”
“這樣說,這就是竊賊的腳印!”
我們趕緊湊上去察看。一雙清晰的右腳印,腳尖朝向塔身;另一雙更深的腳印朝向墻外。
“他從這里爬墻,深腳印是跳回地面時的著地點。或許就是你看見過的黑野豬,亞歷山大先生。”
“非常有可能,我們看見他的地方離這里不遠。”律師答道。
“什么樣的身形?”麥克萊文問。
“我們是看見了他,但不好意思,沒看清楚。”亞歷山大律師回道。
麥克萊文輕蔑地哼了一聲,沒有進一步發言。
在他們交談的時候,福爾摩斯正在近距離檢查墻面。他好像注意上了頭上方的一塊凸起的石塊,他設法拽著這塊石頭,突然他一發力,借助這凸起的石塊,迅速抓住了博物館翼道的檐槽,登上了屋頂,在天棚鋪石板上小心翼翼地移動,察看每一個鐵條天窗。
“噢,沒有多大意義!”麥克萊文再次表示不耐煩,“就算是有人爬上了屋頂,事實是天窗沒有打開,就是打開了,天窗太小,人是不可能從玻璃格子中鉆進去,何況里面的鐵條完好無損。”
福爾摩斯和顏悅色地接嘴道:“不過有人搗砸過天窗,邊緣部位的鉛條變彎了,膠泥碎渣脫落,還有這釘子—啊!”他扭頭往后看著檐槽的頂蓋,他緩步趟過去,撿起一個微小銀色的金屬碎片,用兩指夾住,仔細端詳。“警官先生,如果你能上來幫幫我,將不勝感激。”
海邊的天說變就變,霎時天空變暗,傾盆大雨驟然而至,麥克萊文、亞歷山大和我沖進掩體中,福爾摩斯和邁克弗森還留在屋頂上。一盞茶的功夫,大雨嘎然停止,大雨下了20分鐘左右,天開云淡,陽光艷照。福爾摩斯和邁克弗森也不知道變成什么樣子了。我們出來找他們,突然傳來一聲叫喊,只見碼頭上劃來一頁小舟,他們倆人剛好在上面,警官正在用力劃槳,福爾摩斯端坐船尾,愜意地叼著煙斗。
他們上岸后,對我們解釋說:“我們劃船小游了一番。”
“沒有其他消息?”麥克萊文問道。
“可以結案了。”
※※※※
我們返回到吉布依村海灣旅館,里面已經亂成了一團,大廳進門處堆滿了各種行李,阻塞了通道,我們只得曳腳行走。
奧利芬特博士沖向我們,臉色非常慍怒。“你們這樣安排到底是什么意圖?”他對著邁克弗森警官尖聲說,“今天晚上我必須回到家,后天我要在愛丁堡作重要演講,明天白天我必須做準備工作。四輪馬車也不在了,說是警察制止他們租給我們外出,為什么?”他的言辭越來越激烈。“你的行為是嚴重的違法,你沒有權力扣押公共交通工具。如果現在不動身,我們就要錯過今天的火車了!”
老板默多克也湊上前,捏緊拳頭使勁地轉動,顯得焦急萬分。“那怎么辦?請你給我們一個解釋,警官先生。”他的聲音顯得很無助。
莫頓接嘴說;“這是濫用職權的行為,所有的馬車夫都拒絕我們租車,但是我和夫人今晚必須趕回格拉斯哥,貝爾德?達西女士也急著趕路。難道我們被拘禁了?”
邁克弗森警官從口袋里掏出一塊大懷表,看了一會兒。“你們馬上就可以做你們想做的事情,先請你們到餐廳聚一下——”
餐廳服務員正在擺放餐具,突然發現所有的旅客都走進餐廳,并各自找地方呆著,氣氛很緊張。貝爾德?達西女士顫悠悠地最后一個走進來,安格斯兄弟倆攙扶著她,并拉過一把椅子,接過她的拐杖,讓她坐下。大家都望著福爾摩斯,而他卻氣定神閑地站在那里,背著雙手,靜待大家坐好。
終于,他開口了。“大家好!一件性質惡劣,手法高明的犯罪行為發生了,幽姂島島主的祖傳寶貝銀質帶扣在博物館被盜,應該要物歸原主。”說道這里他瞄了一眼麥克萊文,后者正交叉雙手,站在出口處,垂頭喪氣。
“當然要物歸原主,但是我看不出這和我們有什么關系?”奧利芬特博士說道。
“帶扣就在這座旅館里面!”福爾摩斯接嘴說,“邁克弗森警官和他的助手將對整個旅館進行搜查,直到找出帶扣為止。”
話聲一落,立即傳來一群痛苦的哀嘆聲。
“這怎么行,伙計,那要多少天才能完事?”哥哥安格斯問道。
“我們馬上動手,就從大廳開始,就從這個開始。”說完,福爾摩斯指著一個皮革及帆布制成的小背包,這個小背包正被莫頓夫人掛在肩膀上。
莫頓夫人霍地站起身,臉上充滿了驚訝和憤怒。“但是包里只有我的畫和素描之類的東西。”
“請你打開,夫人,還是請我代勞?”警官婉言問道。
她情不情愿地把包放到地面,慢慢解開綁帶。“荒謬!純粹是浪費時間。”她一件件地把里面的東西掏出來放在地毯上。我伸長脖子湊上前看,地上擺著一些顏料瓶子,幾個畫筆和鉛筆用絲帶綁在一起,一塊調色板,一疊畫紙,還有一卷抹布,染滿了七彩顏色,臟兮兮的。
“請您打開抹布。”福爾摩斯說道。
“太臟了,會弄臟我的手套。這也就是一塊擦布,畫油畫時用的—”
就在她說話之際,福爾摩斯快速地蹲下,打開擦布。里面還裹了一層七彩包裝布,再打開,一個大號的,裝飾華麗的,銀質帶扣赫然顯現。大廳內頓時嘩的一聲像炸開的鍋。突然,莫頓閃電般地沖向大門,就在他摸到球形門把手時,麥克萊文和他來了個擁抱。
“你這個白癡!”莫頓夫人尖叫道,非常刺耳。“你說讓我們離開格拉斯哥,很好地休養一下,你還是抵抗不了誘惑,做出這樣的事來!”
這個女人的尖聲滔滔不絕,讓我的頭發都豎起來了。他的丈夫被幽姂島島主緊緊地熊抱住,沒有絲毫反抗能力。突然我通身變得冰冷,眨眼之間,莫頓夫人從手提袋中掏出一把手槍,看上去比魔鬼還可怕。
“統統地站到一邊去,你們全部!”她的聲音變得冷酷,清晰,手槍掃過我們每個人,讓人不寒而栗。“這把槍早已上膛,我隨時準備好開槍。”
我發現福爾摩斯用眼睛盯著費格斯,正站在她的旁邊的兄弟倆的老二,然后開口喊道:“莫頓夫人,——”她下意識地扭頭看福爾摩斯,就在這一分神的毫秒之間,費格斯火速操起拐杖,猛擊她的手腕,“啪”的一聲,槍應聲落地,莫頓夫人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捂住手腕,福爾摩斯迅即撿起了手槍。邁克弗森警官吹哨叫來了其他警察,很快把莫頓夫婦押走了。
麥克萊文島主迫不及待地奔向祖傳的寶物,銀質帶扣還躺在那堆破布上。拿開帶扣,又讓大家吃了一驚,下面還有一顆小而精致的銀質飾針,鑲嵌一顆乳白色珍珠。
“霍瑪婷小姐的飾針!”老板默多克大叫,喜形于色。
※※※※
大約兩小時后,我們吃完中飯,坐在客廳喝咖啡。莫頓夫婦扣押在當地警察局,準備移送因弗內斯市警察局。奧利芬特博士和貝爾德?達西女士已著急趕車離開了,旅館又恢復了往日的祥和。
“福爾摩斯先生,不知道說什么好,如果沒有你的介入,我們父子倆現在不知道是什么結果。”亞歷山大真誠地說道。
“我對此前沖動的言行表示道歉,”島主麥克萊文羞怯地說道,“想不到還會是其他人偷的。”
“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不要再提了。現在我更想弄明白,福爾摩斯先生是怎么知道帶扣就藏在那個破布里面?”愛丁堡來的律師問道。
“沒什么難理解的,我會解釋這一切的,等邁克弗森警官回來,…呵,邁克弗森,我們正說到你呢。”
“請原諒我的遲到,紳士們。”警官歡快地說道,“忙得腳朝天!我發電報到了格拉斯哥,馬上有了回復。我們抓到了大魚了,福爾摩斯先生。格拉斯哥方面肯定這個哈米斯?莫頓實際上叫查理·亨德森,涉嫌格拉斯哥五星級賓館布利斯伍德賓館入室盜竊案,正在被通緝——”
“——此案中竊賊盜得的傳世油畫,價值數萬英鎊,并讓受害者嚴重受傷,我知道這件案子。”福爾摩斯插嘴道。
“至于這個女人,用過無數個名字,已經無法一一列舉,通緝的名字是瑪麗·蒙苔絲,系列詐騙案犯和藝術品偽造者。其實她有非凡的藝術天才,但她都用在了犯罪的設計上,有很多出名的贗品都出自她的手筆。”
“喂,我都搞糊涂了。”亞歷山大突然插嘴說,“福爾摩斯先生,還是先告訴我們,你怎么知道是他們夫妻倆作的案?”
“引起我興趣的是莫頓報告的沉船事故。”福爾摩斯接過話說,“他說他的漁具全部掉進了海底沒有蹤跡,但是前天晚上他曾經和費格斯兄弟爭論過誰的漁具更高級,為了證明自己的質量好,還把漁具搬到了這間大廳比試,當時我好奇地看著他們的舉動,同時我也注意到莫頓的釣魚竿是精致軟木制成的高級桿子,加上魚竿是可以漂浮在水面的常識,這種魚竿是不太可能沉沒的,或許是因為其他東西勾住了絲線造成的,但他只是說沉了,沒有說勾住的事,有說謊的嫌疑。當時我想過他為什么說謊,難道是為了訛詐旅館老板的賠償金?這種小事沒有引起我的關注。
“我們出發前去幽姂島調查盜竊,也沒有聯系到這件事上來,調查的目的首先是確定或排除亞歷山大律師是不是案犯。律師先生,你們父子倆不像是竊賊的樣子,哈哈。但是,我的經驗告訴我,千萬不要被外表所蒙蔽,不能先入為主而影響自己的判斷,這就是‘疑罪從無’的原則。”福爾摩斯朝父子倆咯咯大笑,然后繼續道,“勘察現場時,你們都看見了,放帶扣的墊子上有一小裂口,馬上讓我想到,帶扣不是用手直接拿走的,可能是某人從天窗放下一條絲線,線頭裝了鉤子或其他什么尖銳的東西把帶扣勾走了,在勾的過程中可能也勾到了絲絨墊子。現場還發現有一粒小鉛粒,釣魚時為了加重魚鉤的下沉,會用到這種鉛粒,同樣,從天窗放線時也可以讓絲線垂直下降,鉤子的重量加大,控制起來更容易,這種假設很合理。鉛粒為什么會掉下來了呢?因為鉤子勾住了墊布,他不得不使勁拉線,導致鉛粒脫落。
“接下來檢查室外,現場的痕跡很明顯,爬墻的痕跡清晰可見,但是要抓住那塊凸起的石塊作為著力點,要有和我類似的身高或者更高,我身高6英尺,那就意味著竊賊的個子偏高,當然鞋印也證明了這一點。到這里,我就徹底的排除了亞歷山大父子倆。
“我爬上頂棚后,特意檢查了帶扣垂直上空的天窗口子,明顯可以發現天窗的玻璃被移動過,后來又放回去了,鐵條拗彎了,后來又扭直了。至于膠泥,用刀很容易剔開,但是電鍍過的釘子扣住了鐵條格子,需要很到的力度才能松動,如果用刀鋒作為工具,一定會導致刀口產生破裂。這種推測很快得到證實,在我的腳下天棚上,發現一攤黃油,里面夾雜微小的一塊發光的刀鋒缺片。
“案情已經很清晰了。亞歷山大先生,你的運氣不錯,你剛好遇見了偷完東西的竊賊返回,黑暗中把他嚇了一跳,當然你們也被‘黑野豬’嚇得不輕,哈哈。由于夜色很濃,竊賊走錯了路,鬼使神差地來到了你的橡皮筏跟前,就地取材用這個橡皮筏到達自己的船上,這時他發現了有什么不對,他馬上把這筏子送回到你的海雀號游艇邊,上去系錨繩時不小心把刀掉在了游艇上。
“作案經過搞清楚了,那么是誰作的案呢?讓我們理清頭緒,從頭想起。我聯想到莫頓報告沉船事故,所有漁具沉入海底,當時有點帶疑。是不是他的船根本就沒有沉?而是隱藏在南岸的某個樹叢中,包括他的漁具,那么他就有作案工具和動機了。可能他在想,誰也不會懷疑是他作的案,因為他根本就沒有作案工具,案發當天他們夫妻倆去野餐了,根本沒有租船,不可能出海。退一萬步講,就是后來發現了是他作案,他們倆一早就離開吉布依村,本就用的是假名,要找到他們也是海底撈針。
“看現場的時候下取了瓢潑大雨,你們都躲雨去了,我和邁克弗森警官劃船往南岸尋找釣魚船,距離不長,我們真的在一塊巖石旁邊找到了這艘船,上面散落著釣魚用具。
“到這里又解決了誰作案的問題,下一步是找到帶扣。我敢肯定是落在莫頓夫婦手里,但是要找出來,可能還有費一番手腳。昨天他們宣稱是去有名的風景點德雷瑪瀑布群寫生和野餐,或許他們是這樣做了,但是后半段時間用來作案。他們帶去的用品中,最好隱藏贓物的就是混在繪畫顏料袋之中,剛好莫頓夫人有個背包是隨身攜帶,可能性最大,事實證明確實如此。不料還發現了霍瑪婷小姐的珍珠飾針,也是額外的收獲吧。接下來的故事你們都清楚了。”
“福爾摩斯先生,在你手里,這件事看起來簡單明了而且環環相扣。”島主麥克萊文佩服地感嘆說,“要是讓我們去現場查看一整天,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更找不回帶扣。”
“是喲,確實非常精妙!”邁克弗森警官感慨道,“由于我直接逮捕了這兩名慣犯,得到上級嘉獎,不久就會晉升為中士警銜,我衷心地表示對您的感謝!福爾摩斯先生。如果我—我沒有你的幫助是抓不到這兩個惡棍的。”
“能夠協助治安部門維護社會秩序,我感覺很榮幸。”福爾摩斯輕快地說道,“華生,幽琺島清新的空氣讓我煥然一新,我們何不再一次考察一番,這次去抓一些小東西,讓我們的晚餐變得更加美味可口。”
【作者簡介】丹尼斯· 史密斯, Denis O. Smith, (1948—), 著名的福爾摩斯研究學者,發表過很多福爾摩斯探案故事模仿作品。第一篇模仿作品《血手之謎》在他自己的戴奧真尼斯出版公司刊出,他的作品被編入《新福爾摩斯探案故事編年史》。他還熱衷于研究古地圖和維多利亞時代的鐵路,這和福爾摩斯的故事有密切的關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