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隨著中國文化消費的發(fā)展,小資文化與隨之帶來的消費習慣在中國形成一股狂熱的潮流,所有的媒體都在討論小資話題,而對小資的定義卻一直十分含糊。這個出現(xiàn)率極高的詞語的所指總是游走在各種截然不同的解釋之間。形成了一片語義混亂,錯用詞語的現(xiàn)象。
關鍵詞:小資;布爾喬亞;波西米亞
中圖分類號:G0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6-4117(2011)09-0207-02
“小資”一詞在中國早期革命時期開始被視為“小資產階級”的簡稱。資產階級最初來源于法語bourgeois即布爾喬亞,或譯作中產階級。小資產階級即petit-bourgeois或pettybourgeois.雖然現(xiàn)在“小資”被廣泛視為一種生活方式與審美傾向,而小資產階級最初來源于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對一定經濟水平的階級的界定。從最初的政治化到去政治化,再到當下,小資的概念不斷被誤解、扭曲。
一、源于政治語境
在西方,恩格斯的《德國的革命與反革命》中將“小資產階級”的定義為“城市的小業(yè)主小商人”,認為因“商業(yè)交易與信貸業(yè)務的細小規(guī)模,深深地影響到這個階級的性格,使它缺乏魄力和進取心,所以它在政治上也自然具有這個特點”。在中國早期革命時期,“小資產階級”在中國又被重新定義。1926年3月,毛澤東在《中國社會各階級的分析》中說:“小資產階級,如自耕農,手工業(yè)主,小知識階層—學生界、中小學教員、小員司、小事務員、小律師,小商人等都屬于這一類……不但小資產階級的左派參加革命,中派亦可參加革命”。足以見得,無論西方還中國,最初對小資產階級的定義,都包含著極強的政治色彩。雖然基于其人群資產收入的劃分,中心仍然落在了政治傾向上。
1942年,毛澤東《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中再次提出小資產階級一方面是“革命的同盟者”,卻傾向分明地指出“唯物主義者并不一般地反對功利主義,但是反對封建階級的、資產階級的、小資產階級的功利主義,反對那種口頭上反對功利主義、實際上抱著最自私最短視的功利主義的偽善者。”
從文學史的角度來看,雖然從20年代后期“革命文學”開始,革命作家就已經開始摒棄小資產階級和小資產階級情調。而當時仍有如《青春之歌》中的林道靜等出身于小資產資產階級的正面革命者的形象塑造。而進入文革時期后,在全國“打到走資派”的狂熱呼聲中,小資產階級便完全成為了政治錯誤典范,站在了人民與無產階級革命的對立面。1967年6月25日的《人民日報》轉載《文匯報》了《無產階級革命性與小資產階級搖擺性》,又再一次傳達了毛澤東的最新指示:“必須善于把我們隊伍中的小資產階級的思想引導到無產階級革命的軌道,這是無產階級革命取得勝利的一個關鍵問題。”當時最權威的媒體擺出了這樣的態(tài)度,此后全國媒體開始展開了對小資產階級狂轟濫炸。
二、去政治化的偏離
文革結束,中國對外開放后,“小資”一詞才終于卸下了政治錯誤的重負,重新以不同的姿態(tài)出現(xiàn)在新的語境中。而1990年代之后中國的“小資”也與“文革”時期、“十七年”時期的政治化“小資”的含義有所不同,可謂是另一種“新小資”。“小資開始流行起來了。它不再像以前那樣帶有許多灰色的色彩,它指的是生活方式、情趣愛好上有著一些相同特點的特定人群,但其含義和范圍有不少不確定的東西。”如曾經反對小資產階級的狂潮一樣,新小資的潮流來勢洶洶,以小資文化、小資消費、小資文學的姿態(tài)迅速滲透進都市生活的各個角落。此時的小資與其說是一個階級,不如視其為一種狀態(tài)。也就是說,當“小資產階級”被稱為“資產階級”時,它就是一個階級,而當“小資產階級”被縮略成“小資”的時候,它更多的就是指一種狀態(tài),一種情調。“小資情調”也更多地轉變?yōu)橐环N消費方式和消費形態(tài)。經歷了這番“去階級性”和“去政治化”,小資由堅硬變得柔軟,迅速匯入當代消費時尚的潮流。
當代小資文化中,小資文學以寧波作家安妮寶貝為代表,其作品《八月未央》、《彼岸花》、《告別微安》中無不充斥著濃郁的小資格調及敘述元素,狹促而幽閉的空間,內心都市體驗的傷感及對時尚流行生活的迷醉。在文本中,她一再重復esperson咖啡、哈根達斯冰淇凌、LV(Louis Vuitton)皮包、BLUE酒吧、Kenzo香水等小資符碼。從經濟學的角度來看,從馬克思主義的分層理論,韋伯的多元分層理論到以布迪厄為代表的、以生活方式為主要標志的分層理論對中產階級的族群總是難以給出一個明確的界定。而esperson咖啡、哈根達斯冰淇凌、LV(Louis Vuitton)皮與Kenzo香水已絕非“城市的小業(yè)主小商人”或“自耕農,手工業(yè)主,小知識階層—學生界、中小學教員、小員司、小事務員、小律師,小商人”所能承受的消費了。
保羅·福塞爾在《格調:社會等級與生活品位》一書中指出,中產階級想在他人眼中看起來生活過得既得體又安全。他們的愛慕虛榮并喜歡炫耀在衣食住行,追求名牌與時尚。而中國的時尚讀物《小資女人》也如此形容:“被稱為小資的人,對待事物無論大小都力求精致,吃有吃樣,穿有穿樣,那個說著最標準的普通話(不排除偶爾說幾句英語、法語)、擺著最得體坐姿、看著最時髦雜志的人,按照社會階層劃分,一定是屬于小資的”(《小資女人》———華文出版社2002年7月版)。從審美情調的角度來看,中國當代小資的生活追求與布爾喬亞(bourgeois)情調如出一轍,與小資產階級(petit-bourgeois)的聯(lián)系已并不大了。
三、布爾喬亞與波希米亞
在當代中國,雖然所謂新小資所鐘愛LV,esperson等奢侈品牌文化標示,而并非每個向往這種情調的人都有這份消費水平并身體力行地實踐這種高消費生活。所以,另一種藝術化的情調也被中國大眾媒體納入了“小資”的范疇。沒有錢去esperson喝咖啡的布爾喬亞情調追求者大都轉而走入去裝潢別致的小咖啡館。粗糙的原木樓梯,老工廠廢棄水管,裸露著赤紅方磚的墻是后者必備的基本特質。這種充滿了藝術與叛逆氣息風格的小店在云南麗江最為常見,因而這座古城被貼上“小資”的標簽加以宣傳。
“波希米亞”(Bohemia)原指中歐一塊地理上的特定區(qū)域,即捷克西部以布拉格為中心地區(qū),現(xiàn)屬于捷克共和國。波西米亞人(bohémien)即是10世紀居住在那里的吉普賽人的稱呼。由于吉普賽人是一個以流浪和占卜生活為主的游牧民族,性格自由奔放,在17世紀,法語中“波希米亞”衍生出第二層含義。17世紀法蘭西學院編輯的第一版《辭典》為波西米亞人的下的定義是“生活放蕩不羈的人”。這個含義一直沿用至今。波希米亞人的生活方式最終因法國作家亨利·繆爾熱的小說《波希米亞生活場景》(Scenesof Bohemian Life)而得以推廣,后來因普契尼的歌劇《波希米亞人》(LaBohèmien)而聞名。他們“拒絕采納(不論時間長短)資產階級尊重觀”,不受傳統(tǒng)的束縛,反對主流的資產階級文化。哈布斯·霍布斯鮑姆仍稱波西米亞人為“資本主義世界的邊緣階層”1815年拿破侖北敗之后,“在法國同一時期發(fā)展起來的波西米亞人表達了他們對資產積極鎖代表的幾乎所有的的極端唾棄,并對他們自己能夠對資產階級所代表的的幾乎所有東西的極端唾棄,并對他們自己能夠對資產階級口誅筆伐充滿了自豪。”居斯塔夫·福樓拜認為:“對資產階級的討厭是智慧的開始。”
不過,隨著西方各派文化傳入中國,常有人將波西米亞與布爾喬亞兩個完全對立的審美價值群體混淆起來。甚至有學者在論文中如此論述:“理想的‘小資天堂’應該是田園牧歌式的鄉(xiāng)村生活與便捷舒適的城市生活的完美結合。”很明顯,田園牧歌是屬于有流浪傳統(tǒng)的波西米亞風格。
然而,將“田園牧歌式的鄉(xiāng)村生活與便捷舒適的城市生活”相結合的文化確實在當下全球都十分流行。大衛(wèi)·布魯克斯第一次在他的書《布波族——一個新的社會階層的崛起》中將施行這種生活方式的族群稱為“布波族”。因為,從20世紀晚期到21世紀,波西米亞與布爾喬亞這兩個本來敵對的族群卻走到了一起了,形成了一個全新的群體。大衛(wèi)·布魯克斯取兩者的第一個音節(jié),稱他們?yōu)椤疾ㄗ濉˙obos)。布魯克斯認為,曾經波西米亞人被認為崇尚20世紀60年代的基本價值觀;而布爾喬亞人則是20世紀80年代積極進取的雅皮。而“拋開期望和邏輯不談,現(xiàn)在的人似乎已經把反叛文化20世紀60年代和積極進取的80年代融合成單一的社會風氣了。”這些人一腳踏在創(chuàng)意的波西米亞世界,另一腳他在野心勃勃和追求世俗成功的布爾喬亞領域當中。
布波族的兩極選擇與單純“小資”或布爾喬亞的追求已經不盡相同,簡單地稱這種審美與消費風格為“小資”是稍欠妥當?shù)摹?/p>
作者單位:云南師范大學文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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