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俠”名叫張大貴。八十年代初,《少林寺》在全國熱映,正值少年的大貴立即就剃了光頭,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對著一本拳譜,劈腿、打沙袋,練得還像模像樣,一掌下去,能砍斷兩塊磚。村里的同齡人都佩服地叫他“大俠”,時間長了,這個名字在全村都叫開了。
大貴從不惹事生非,恃強凌弱,但誰如果把他惹毛了,那也不得了。有一年大貴在縣城里搞建筑,他家的豬吃了村長家的莊稼,被村長的三個兒子打死了,大貴爹去說理,被村長的三個兒子搧了兩嘴巴。大貴回家后聽說了這事,大吼一聲:“狗日的,敢打我爹。”操起斧頭就要去村長家拚命,嚇得他爹抱住他的腿直叫:“小祖宗,你先把我殺了吧,人家有權有勢,咱惹不起。”
大貴吼道:“怕個球,你就當沒生我,老子和他們拼了!”他站在村長家門口破口大罵,村長的兒子雖然平時威風慣了,但見到這陣勢嚇得把門死死地頂上,沒一個人敢出來。大貴罵夠了,覺得還不解氣,掄起斧頭一下就將村長家門口的一棵碗口粗的樹砍倒。從此,村長家的人每當看到那白花花的樹茬,心里就直哆嗦,看見他就繞著走,“大俠”的名氣更大了。
轉眼就過了二十多年,“大俠”已是四十大幾的中年人了,雖然武功沒有練成,但卻是十里八村響當當的泥水匠。兒子強也到了娶媳婦的年齡了,但大貴家還拿不出幾萬元的彩禮錢。正在大貴發愁時,鄰村有人約他去廣州搞建筑,說是大工一天能掙一百多。大貴一聽,二話不說就和大家一起來到廣州芳村,在一家建筑工地上做大工。包工頭和他們約定:每人每個月只發兩百元零用錢,工程結束后一次結清。
在以后的幾個月里,大貴頂烈日,冒風雨,起早貪黑,沒日沒夜地干。每天躺在床上,骨頭就像散了架一樣,但一看到小帳本上的工資數,想到兒子春節結婚不再為錢犯愁,大貴就美滋滋地哼出一段豫劇:“轅門外三聲炮如同雷震,天波府里走出了我保國臣。”
工程結束了,但包工頭卻不再提結算工資的事,大家去催包工頭時,包工頭不是往后推,就是說沒錢,后來干脆不再露面。等了一個月后,大家別說工錢,就連生活費都成了問題。這一天,大貴他們終于在另一家工地上堵住了包工頭的“奔馳”,包工頭惱羞成怒,拿出手機嘰哩呱啦說了一陣廣東話,不一會,只見十幾個染著紅毛黃毛、赤膊文身的人手持鋼管沖了進來,見他們就打,眾人還沒回過神來,就被打倒了好幾個,大貴的頭被打破,血把衣服都染紅了。
在工廠當保安的強聽說父親被打,連夜趕來,一看到父親的傷勢,怒目圓睜:“丟你老母,欺人太甚!”拿起一把菜刀就往外沖,大貴和眾人慌忙上前攔他,但怎么也攔不住虎背熊腰的強,大貴情急之下,“撲通”一下跪在兒子的面前:“娃呀,咱是外鄉人,惹不起人家呀,要殺你就先把我殺了吧!”
強怔怔地看著爹,淚水涌出眼眶,他狠狠地將刀砍在門上,對著大貴大吼:“爹,村里都叫你大俠,說你是個練家子,你看你這個膿包樣,還是不是個男人哪?”
大貴愣住了,忽然,他抱著頭號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