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的開始——東莞苦讀醫書
2000年我初中還沒有畢業就輟了學,和眾多的打工人一樣,背起蛇皮口袋南下珠三角尋覓未來……
到廣東后,首先落腳的地方是東莞的常平。我進了一家做發飾的小工廠,每天要從早上上班到晚上的11點才下班。我們做的是計件工,一個月除去生活費就剩下300到400元。發工資后的第一件事,不是買衣服鞋襪,而是第一時間光顧書店,看見好的醫學書籍,一律買下。
我在讀初中的時候就喜歡讀書,所讀的書很廣泛,其中不乏醫書。在南漂的這些日子里,我基本上也是要看書的。我那時的愿望很幼稚:“不為良相,便為良醫?!彼栽谑プx書的機會后,我仍然堅持看醫書,經常看到半夜。為了不影響同宿舍工友的睡眠,我買了一盞小燈安在床頭,并用廢紙殼做了個燈罩,盡量把光線減到最弱。
就這樣春去冬來地過了三個春秋,在第四個年頭的夏季,我認為我應該有所作為了,于是我踏上回家的路。
夢的繼續——在家鄉行醫
我的家鄉位于四川東部大巴山脈,名為燃氣之都的達州。
2003年夏天我回到了老家。此時,我的奶奶已經重病在床一個月有余了。當時我們那里有名氣的醫生都瞧遍了,還是沒有什么起色,我私下里偷偷為奶奶把了一下脈,知道這個病可以醫治,心里有了底,我才主動向父親請纓。父親很驚訝,沒想到我偷偷學醫,很懷疑地看著我。對于一個嘴巴無毛的小子來說,會用中醫看病,那真還讓人不信(傳統認為中醫越老越厲害)。我斬釘截鐵地說了兩個字:“我行!”其實醫病很簡單,只要認清病因,下藥到位,就跟吃飯拿筷子的理兒一樣。幾副藥服下,奶奶的病就好了。就這樣,我在那個僻靜的小山村成為一名“醫生”。也許你會認為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就會就此安穩地度過一生,但是后來發生了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改變了我。
那年的冬天,我遇見了一位病人,他患的是帕金森氏病。這種病專家未必能有辦法,我當時更是無奈地搖頭。如果你是一個醫生,遇見不能醫好的疾病,那么你的心里滋味會如何?
“熟讀王叔和,不如臨癥多”,我深深地感覺自己需要更多的醫學臨床知識,于是經過一番躊躇之后,我毅然決定再度南下。
深圳平湖,失落的夢——放棄醫學
2004年的秋天,我再度南下深圳,進了深圳平湖一家藥店做營業員,工資在2000元左右。這對于一個沒有進入過正規醫學院學習的人來說真的是很難得的工作機會。
老板是潮州人,他很迷信。店門前有一尊土地爺,每逢初一十五,老板總會拜祭,還擺上蘋果之類的貢品,拜完我們便坐在一起吃頓素食。老板的手臂上總戴有一串佛珠,他坐在收銀臺的時候,目光內斂,手指不停地撥那些珠子,活像一個潛心修行者。我不知道佛理會不會給他帶來心靈的寧靜,因為他在做壞事。
藥店有很多身份不明的藥,全來自地下工廠,其中有廣告“名藥”,也有不知名的假藥。這些藥的利潤都頗高,一天的盈利我初步算了一下在2萬元左右。每逢遇到白天藥監的“大行動”,老板就手忙腳亂地把有問題的藥轉到一間租來的房子里,到晚上檢查的人走了再搬出來賣。我們和藥監玩起了“打游擊”。熬到藥監結束——國家規定的“大行動”結束后,這些藥又可以正大光明地擺在藥架上。
做滿一個月后,我決定離開這家藥店。我們學醫的人倘若也做黑心的事,那不等于在殺人么?
走出這家藥店以后,我決定不再從醫。
深圳橫崗,和二姐夫在一起的日子
2006年的冬季我離開了藥店后,來到了二姐夫這里。姐夫是做電池行業機械設備的,那時他剛起步,需要很多幫手,作為親戚的我,當然是他的首選。
姐夫除了跑單外,還要充當車工、銑工、磨工、鉗工。我在旁邊看邊學習。姐夫教的東西我也常常揣摩著,臨睡前也背一背基本的機械知識。我努力學習這方面的知識,希望能夠幫助姐夫減輕些負擔。后來我和姐夫因性格問題合不來。我那時候很小孩子脾氣,從來沒考慮過別人的感受與別人的想法,姐夫請客吃飯要我相伴,我很反感。
通常在賬目月結的時候,姐夫要約上生意上的老板、經理一起去尋歡作樂,他們常去橫崗的某夜總會找小姐,一個小姐陪一夜需要1200元。每當看見酒氣熏熏的姐夫回到家,我常常懷疑他不是姐姐托付終身并曾經發誓只愛她一個人的姐夫。
姐姐和姐夫吵架了。我從外面回來,姐聽見開門聲,她疲憊地出來開門,我看見她紅腫的眼睛,蓬亂的頭發,心里一陣陣地難過。我想對姐姐說些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能對她說些什么。人,有時候真的很矛盾。
我決定離開姐夫,我們的關系已經到了如履薄冰的地步。姐夫對我失望之極,我也對他很失望。
我走了,希望姐姐和姐夫不要再吵架了,這一去不知道又要過多少個春秋再能相見。
佛山,在工地上的日子
2007年5月,我離開姐夫后,去了佛山堂哥那里。堂哥是建筑工人,我去找他自然也是在工地打工。
工地上的辛苦是有目共睹的,除了自然因素之外,還有高強度的體能消耗。六月的廣東像個大火爐,太陽烤得水泥地冒起了白煙,特別是疾雨之后,有名的“桑拿”天氣能把人“蒸熟”。剛開始時,由于我什么也不懂,所以只能做一名小工。小工做最沒技術含量的活,不是抬東西就是扛東西,反正小工做的都是別人不愿干的或最累的。
開工的第一天,工頭安排我去扛鋼筋。到上午九點的時候,熱得就像掉進了火堆里,抬著被太陽烤得燙手的鋼筋,一天下來,手被燙起好幾個水泡不說,肩膀也蹭破了皮。破開的水泡刺心地疼,肩膀也腫起了個大包。經過一段時間我才慢慢習慣。后來我學綁扎鋼筋,邊做邊細心地看其他師傅是怎樣做的,一個月后我成為了一名合格的大工,工資也比小工高出了幾百元。
因為工地的流動性太大,今天在廣州,沒多久也許就在蘇州,我總為這個苦惱,我迫切需要一份穩定的工作。我最后選擇到文友張建衛那里。他做保安,一天只工作八個小時。對于我來說,工資高不高沒什么,最重要的是有多余的時間學習。
我向堂哥告別,以及說明了我的志向——我要做一名作家。堂哥對我說,做自己喜歡的,才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你走吧,工地不是你呆的地方,你的才能不能被水泥、石子給埋沒了。
深圳布吉,做一個平凡的人
2010年1月我告別了工地上的哥們,再次來到了深圳布吉。在老張的介紹下我也成為了一名保安。
我們的工作很苦,站崗要像解放軍一樣的站姿。一天下來,襪子已經不能脫下,腳腫得像水腫患者的腳。最難受的是遇見難纏的業主。記得有一次,我看見一位面貌頗為陌生的人,禮貌地向他詢問,請問他住哪個單元,并要求出示業主證。他當時極不配合,我耐心地詢問,他卻不耐煩了,他把他的業主證“啪”地扔在我的面前,指著我的鼻子說了句:“我們養你們是要你們為我們服務的,不是讓你們來刁難我們的!長點記性,下次別再叫我給你證件!”
有些人認為保安沒什么前途可言,甚至認為做保安的大多為了混時間。其實干哪行都一樣,只要你珍惜這份工作,不論做什么,都會有收獲。
每天上班,我向業主主動問好,主動幫助他們拎東西,主動和他們溝通,慢慢的很多業主在我工作的時候非常配合。我相信人都是有感情的動物,在這個物欲橫流的年代,人更需要感情。而很多保安是一根木頭樁子,不問進出的任何可疑人員,從上班到下班也不和業主說一句話,這樣怎么能和業主溝通呢?
在經歷許多人生風雨后,我歸于平淡,不再信誓旦旦地說做一名作家,做一個文化的傳播者?,F在我認為一個作家的職責和一個保安,乃至一個種地的農民是沒什么區別的;農民給我們食物來源,作家給我們精神上的撫慰,而保安則讓業主可以在夜晚睡個安穩覺。
責 編:謝荔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