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年11月
17歲的我上初三,響應中央的號召開始了“革命大串聯”,沿途看到了許多異地的風景,也看到了“造反派”刀光劍影的廝殺,遂產生了懷疑與反思,再沒有熱情去“點火”,卻收獲了友誼和愛情。
1966年11月30日
今天是“長征”的第一天。我們從縣文教局領到每人20元錢和60斤糧票,一行40人打著紅旗沿著鐵路出發了。我們的目的地是革命圣地韶山和井崗山。我們將學習先烈的革命精神,指導我們的行動,當然也有沿途“煽風點火”的作用。
1966年12月2日
中央不是倡導“徒步長征”嗎?為什么還有那么多學生擠在列車上?望著飛馳而過的列車,我一直在思考這問題。井崗山,兩三千里的路程,我們什么時候才走到?我真想勸大家去坐火車,又怕同學們說我不革命。唉!我的腳已經打了泡,恐怕堅持不了多久了。
1966年12月4日
我終于登上了火車。在信陽市,我找借口離開了隊伍,背著被包直奔火車站。站內正好停著一輛向南的列車,我急急忙忙登上去。車上擠滿了學生,過道、椅背、行李架上全是人。前方車站是武漢,我本想下去看看長江大橋的,但異常的擁擠使我根本下不去,只在車窗里看了大橋的夜景,便一直坐到終點站長沙。
1966年12月7日
我被安派到一個叫“菜園子”的街道接待站,這幾天領教了什么叫“革命”:長沙“造反派”正在打倒省委書記張平化,“造反派”與“保皇派”展開了血肉的拼殺,場面的驚心動魄使我難忘。我的心在抖:這就是我們的“革命”嗎?而在接待站內,北京音樂學院的學生卻在悠閑地奏管弦,這使我受到了啟迪。從今天起,我將成為一個超脫世外的“逍遙派”。
1966年12月15日
昨天我從韶山回來,今天決定去廣州。廣州是我向往已久的地方,但學生只能辦理返程票,坐火車似乎不可能。我在長沙火車站徘徊,遇到幾個想北上的廣州大學生。我靈機一動,提出各自辦理返程票,然后互相交換(我持有多名單的介紹信),大學生們直夸我的主意好。三個湘鄉縣的學生請求一同去廣州,我很爽快地答應了。
1966年12月20日
廣州真是一個不同的世界。我們家鄉早已冰封雪凍,這里卻還百花盛開。我們住在市工人文化宮,每天觀看各種歌舞的排練,簡直有點樂不思蜀了。我和三個同學相處如同親兄弟,建立了親密的友誼。廣州“造反派”在揪“聯動”,我們絲毫不關心。
1967年1月18日
由于元旦演出文化宮站的撤消,我們搬到流花橋干校已近一月了。在這里我認識了廣東英德縣的陸赤霞。這是一個令我心儀的女孩子,清純美麗又大方,她對我也表現出好感。她常帶著兩位女同學來找我們,大家一起去游越秀公園、珠江大橋和黃花崗,每天歡聲笑語,這段日子真是幸福啊!
1967年1月21日
今天陸赤霞她們要返鄉了,幾天前三個男同學已回到了湖南。陸赤霞向我來辭行,悄悄塞給我一個日記本,扉頁上寫著:送給我親愛的同志!我緊緊地握著她的手,激動地說不出一句話。她告訴我,春節后4月將到我省鄭州去串聯,讓我到時等著她。我送她們上火車,望著她從車窗揮動的雙手,我高聲喊:再見了!四月見,鄭州見!
1967年3月19日
今天,中央發出了停止串聯的通知,我們的“再見”成為了泡影。我非常想念陸赤霞,寫下了一首《憶秦娥》:三月令,鷹燕欲飛且休騁。且休騁,巨蛇(指京廣線)長橫,向陽橋(指長江大橋)靜。急風驟雨思更濃,立谷巨呼山也應。山也應,且讓橋靜,更待來齡。期望還有重逢的一天,但這一天也許永遠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