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夏天,新聞發布工作面對的形勢嚴峻。郭美美、“盧美美”事件所引發的紅十字會信用危機,故宮的“十重門”,體育總局因短道速滑隊斗毆引發的危機,康菲公司漏油引發的對中石油及海洋總局的質疑,鐵道部因“7·23”撞車事件而引發的危機,隨后發言人王勇平的去職……這都引起了媒體對政府新聞發布制度和發言人的空前關注和議論。
新聞發布的環境
新聞發布面臨的形勢首先是媒體問題。在媒體逐漸脫離了政治控制、逐漸商業化和人人都有麥克風的時代,媒體發揮正常的傳遞信息、社會監控、文化傳承與社會整合、提供娛樂的功能的同時,其弊端也開始顯現。在國際上反思“竊聽門”事件中引發的媒體自律問題時,回頭看中國的媒體,盡管處于商業化初期,但是問題也相當嚴重。中國缺乏西方那些嚴格的關于新聞倫理道德的法規、執行或懲戒制度,現有的也不夠完善。一些領域在國內是模糊的,例如隱性采訪、虛假新聞、有償新聞、利益回避等等問題。中國是一個關系社會,有研究表明,老百姓的社會判斷90%以上不是通過事實和理性,而是通過情感和關系。或許正因如此,在中國社會存在各種矛盾、各種利益集團的情況下,媒體成了發泄的出口。在媒體特別是新媒體中,出現了強烈的社會焦慮癥,流行“抱怨文化”,公共空間也有“負面消息綜合癥”。由于社會分化,在網絡媒體上,把對富人和官員的批評放大為“仇富”和“仇官”,結果形成了社會發展與媒體呈現的反差。現實是環顧世界,中國是最欣欣向榮、最具有發展前途與獨特道路的國家,也是最少犯錯誤的國家,連西方都在修正過去看低中國的看法。根據世界民意調查機構皮尤研究中心的調查,最近三年中國民眾對自己國家發展方向的滿意程度分別是2008年86%、2009年87%、2010年87%,這么高的滿意度在世界上都少有。可見我們的新聞環境出了問題,顯示了部分真實、總體失真的情況,由此也可見我們的新聞環境、公民理性、媒體導向和新聞職業道德需要重建。
其次,新聞發布的形勢還面臨著轉型時期政府工作的轉型問題。我們一直說,做得好才能說得好。做好工作是發布會和發言人成功的基礎和前提。事實上,轉型時期各級政府的工作失誤難以避免,例如有媒體報道,近五年來我國大橋垮了75座,今年的7月份就垮了5座,而茅以升的錢塘江大橋70多年不倒。另外鐵道部、故宮、紅十字會的工作也都是有瑕疵的。新聞發布會本來有四個功能——日常、熱點、重大、突發事件發布,現在成了兩個功能,一個是領導政績工程,再一個是突發事件堵槍眼,難免困難重重。
第三,新聞發布本身的缺陷。一些媒體將其批評為官僚體制、政績工程。從觀念上說,本來制度的初衷是如何有效地披露信息,引導輿論,提升理念,拉近感情,結果由于媒體問題、工作失誤,反而成了如何應對媒體、如何化解危機,甚至如何推卸責任。從實踐上看,也的確有一些效果不理想。鐵道部的事件之后,8月12日《人民日報》曾發表文章,稱新聞發言人遭受“七年之癢”,把新聞發言人歸為七類:無可奉告型、大包大攬型、照本宣科型、自我辯護型、報喜不報憂型、惱羞成怒型、感隋錯位型。雖然尖刻,卻也部分真實。一時間,許多媒體開始討論發言人“低級錯誤”,討論一直持續到8月下旬,發言人從體制到表現都成了公眾話題,這也是發言人制度建立以來從未有過的現象。
新聞發布的改進
那么,我們應該如何看待中國的新聞發言人制度呢?實事求是地說,我國的新聞發布制度自1983年建立,特別是在2003年之后快速推進以來,取得了很大成績。2008年僅中央部委與各省(區、市)就曾經舉辦了1587場新聞發布會,2010年達到了1876場,這一數字是驚人的。同樣實事求是地說,我們的新聞發布工作與現實的需求之間還是存在巨大差距的,亟需改進。主要有三項:
首先,是媒介環境的治理問題。只有媒介自律、記者教育、新聞記者的管理跟上,才能創造規范有序的新聞環境。我們雖然在1990年之后三次修訂了《中國新聞工作者職業道德準則》(1991、1997、2009),但是落實有問題,前幾年的三項學習和最近的“走轉改”,都是很好的措施,但是除了運動的方式,還是要在制度落實、保證效果上下功夫。最近十年來,記者的數量增加了一到兩倍,超過了百萬人,但是道德水平呈滑坡之勢。據1997年的調查,當時記者平均年齡37.4歲,有強烈的職業自豪感,穩定性強、忠誠度高,54.9%的人選擇“一直干到退休”,67.6%的人沒有本單位以外的收入,收取紅包和賺取額外收入的比較少見。而2007年的調查,記者的平均年齡降到了31歲,職業滿意度較差,忠誠度下降,14%的人選擇“一直干到退休”,收入滿意度低,收取紅包等現象比較普遍。另外,就是網絡新媒體的問題,到底是弊大還是利大,有沒有自我修復功能,公民社會的理性如何培養,等等。
其次,是政府的決策如何更科學、更符合群眾利益的問題。胡錦濤在今年“七一”講話中100多次提到人民群眾這個詞,“為了誰”、“依靠誰”、“我是誰”,是新形勢下群眾路線的重大課題。但是政府的決策者是不是真正如此,如何避免像高院婚姻法新解釋之后,地方稅務局搶收房屋過戶“加名費”,新所得稅實行后,收費系統“不配套”的問題。另外還有干部管理,與新聞記者一樣,干部隊伍也是急劇膨脹,良莠不齊,不少的害群之馬敗壞形象,地方政府的袒護更是毀掉政府信譽。面對這些問題,發言人是很難發好言的。
當然這兩個問題是屬于宏觀環境的問題,就新聞發言人制度本身,也還是存在著很大的需要改進之處的。
新時期的新聞發言人問題,首先是理念問題,認識問題。當代中國新聞發言人的職責和使命到底是什么,是披露信息還是隱藏信息,是部門利益還是全局觀念,是解決問題還是推卸責任,是拉近情感還是激化矛盾,這些可以做一些概念化的探討。前教育部發言人王旭明提出了16個字的總結“傳達信息,提升理念,引發深刻,豐富情感”,我們提出“披露信息,引導輿論,提升理念,拉近感情”。當然這些可以討論。其次是角色轉化問題,有人提出了從官員制向專業人士的轉化,有人提出了從簡單的信息披露向公共關系的轉換,我個人認為,目前職業化、穩定性的官員制比較可行。第三是制度設計和制度建設的問題,現在的發言人制度建立是關鍵,而發言人的非專業化也與制度有關。要建立隊伍,形成機制,例如培訓上崗、持證上崗制度,發言人的任期制度、晉升制度、適度保護制度、工作特權、任內進修制度及其他待遇等。另外是制度落實,只有制度落實才有實效,例如新聞發布的問責,新聞發布的幾種類型(常規新聞、熱點新聞、重大新聞、突發事件)規定,發布形式的要求等。第四是通過廣泛調研來找出問題,摸清現有的新聞發布狀況。最后是抓好培訓,加強教育培訓,提高業務素質,盡快分層分級開展發言人和新聞發布工作機構工作人員的專業培訓,要建立不同層次的培訓隊伍,探討切實可行的培訓模式,建立崗前培訓、崗上交流培訓機制,等等。
媒體也承認,“發言人依然是稀缺資源”,“別對發言人求全責備”。我們談了這么多發言人的問題,還是要看到發言人制度建立后所發揮的巨大作用。王勇平的去職的確引發了媒體擔心,擔心出現負面效果,發言人不好干,但是,這也正好能成為我們轉變的一個契機。
責編:譚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