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散之后

替全年級第一的白面書生求情

17歲那年第一次注意到你是因為你的名字，在教學樓下的公告欄里我們的名字正好并列在一起，你的在左邊全年級第一的位置，我的在右邊不及格的人堆里排名不分先后卻恰巧挨在了你旁邊。

我經常在每周的例會上聽到你的名字——張大國，一聽就是那種土得掉渣的人才會叫的。我甚至惡毒地想過，你有鍋蓋一樣的頭發，穿襯衫西褲，一雙人造革皮鞋，說話方式也肯定是個老古董。

像我這種差生，在老師眼中是拖油瓶，在同學眼中是小太妹。所以我的朋友都跟我一樣，每天到學校來不過是混時間，說真的，我當時真的是抱著讀完高中就去打工的念頭，在學校里渾渾噩噩得過且過的。

那一年我談了一個在溜冰場當收銀員的男朋友阿偉。每天晚上，我都會去溜冰，他教我溜冰，在燈光昏暗的場子里拉著我的手模仿泰坦尼克號里杰克和露絲的經典動作。

有天晚上，阿偉出去有事，我幫他收銀。忽然聽到場子里有人打架的聲音，一伙人迅速地圍攏過去，將一個長得很孱弱的男生圍在中間。那個孱弱的男生就是你。

因為跟那伙人打過照面，所以我好言勸走了那些個男生，說：“不要跟一個白癡計較！”

后來，那幫男生氣沖沖地走了。你坐在邊上換冰鞋，我看到你嘴角上有殘留的血跡，是被一個耳光刮出來的。我走過去遞了一張紙巾給你，你抬頭的時候有些不好意思，滿臉的驚慌。你小聲地說了聲“謝謝”，然后就落荒而逃了。

可是你的英語課本落在了溜冰場，課本用掛歷紙包得很整齊，白凈的頁面上寫著大大的三個字——張大國。也是到那天，我才推翻了我之前對于你這個名字聯想到的全部謬論。原來，你不是那種五大三粗的土包子，你眉清目秀說話斯文，簡直就是一個白面書生嘛！

可是我搞不懂，全年級第一的你怎么會到這種鬼地方來？

笨鳥先飛這樣的道理原來你都懂

我去尖子班找你，那是我第一次到頂樓的教室。里面全是密密麻麻的桌子，桌子上是堆成山的書，我站在門口，只能瞧見一顆顆像埋在地里的土豆。

我喊了一聲你的名字：“張大國！”

隨后看到你從最右邊的書堆里抬起頭來，看見我的那一剎那，眼神里又有了那晚的驚慌。你戰戰兢兢地走出來，我將英語課本遞給你，并說了聲：“原來年級第一名竟然是你，久仰久仰了！”

或許你把我想成了那種只會出現在溜冰場里的女生，接過書的時候手都有些顫抖，你說著謝謝便逃進了教室。

我哼著小曲下樓，陽光傾斜在臉上，有些暖暖的癢意。

一夜之間，你就成了全校的爆炸性新聞。“張大國去溜冰場泡妞”這樣的消息在不大的校園里不脛而走。很容易想到，這消息極很有可能是我散播出去的。對于你這樣的積極分子，別說去溜冰場，就算是去游戲廳也是令人匪夷所思的。

所以再次在樓梯間遇見你，你看我的眼神就有些躲閃，像是看到了混世魔王，恨不得一個跟斗就翻到九霄云外！

可你越是這樣，我越是厚著臉皮接近你：“嘿，張大國，怎么不去溜冰了？”

你心無旁騖地走路。

我繼續騷擾你：“你不是想學溜冰嗎？我可以教你啊。”

這下你終于回頭了，眼神里有些厭惡，有些慌張，有些不知所措，還有些勢均力敵。你問：“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為尹文是我同桌啊！”我笑了笑。

是的，你知道尹文喜歡溜冰，所以也想學，好歹也能有個共同愛好嘛。所以，你一個人偷偷去了溜冰場，卻因為不會滑，撞上了那群小混混。

笨鳥先飛這樣的老道理原來你都懂。

宣告失敗的告白

我教你滑冰，你像一只螃蟹只會橫著走。或許是你的腦細胞都用在學習上了，對于滑冰愣是不開竅。我只好抓著你的手，一點一點領著你往前滑。

別人滑冰是三塊一小時，你來我只收你一塊五，這樣的話我就可以讓你幫我補習英語。那個時候我一心想學好英語出國，所以你就成了我的私人老師。

我們大清早去湖邊背單詞，風很大，吹得人搖搖欲墜。你告訴我，尹文有一種跟別的女生不一樣的氣質，特別吸引你。

我就問你：“那我呢？”

“你也很漂亮啊，而且溜冰那么厲害。”你笑著說。

“溜冰又不能當飯吃。”

“可是找到男朋友了啊。”

我便突然沉默了下去，看著綠得發亮的湖水摳著英語書的書角。晨光熹微中，遠處的天際有一顆若隱若現的星子。

“你看！”我指著那顆星給你看。

你順著我的手望過去，不禁慌張起來。彼時，尹文正在跑步，身邊跟著一個比她高出一個頭的運動男，兩個人以勻速直線運動經過我們。然后我就看到你的臉像一只爛掉的茄子。

“去追啊。”我拍了拍你的肩。

我是賭氣的，我當然不希望你去。你還真去了，可是結局可想而知。你被尹文狠狠地拒絕了，那樣的女生，怎么可能看上你？雖然你長得像賈寶玉，可人家不是林妹妹！人家喜歡的可是富二代！

你的第一次表白就在這晨霧中宣告失敗。

只是想套點近乎而已

高考之后，你順利地被北京一所大學錄取。而我的命運早已注定。我進了本城的一所技校，學習做糕點，但在我媽眼里我今后的職業就跟廚師掛上鉤了。我媽倒是樂天派，說什么逢年過節有我一人就可以全搞定了。

我懶得跟她爭，夢想都是埋在心里的種子，在發芽之前，誰都看不見。

你去北京之后，我們就突然失去了聯系。我和阿偉分手了，我一本正經地對他說：“我不能跟你在一起，我今后是要出國的。”

他冷笑一聲：“做夢！”他篤定我就是異想天開，連夢和夢想都沒分清楚。

我仍舊堅持學英語，雖然很多時候，看過就忘了。但想起你說過的做什么都要持之以恒，我就真的拿了一根鐵棒，試圖將它磨成針。

我沒事的時候，喜歡在校友網上搜索“張大國”三個字，噼里啪啦出來三十幾頁，原來土名也會撞車。一頁一頁看下去，終于找到了疑似你的那個張大國。

我給你發了站內信，問你認識康捷嗎？半個月之后，你才回復我：“認識，我高中校友。”互相加了QQ，你跟我講你在北京的生活，我跟你講我在為出國做準備，順便還報了班學做蛋糕。

我把那些蛋糕拍下來，一張一張發給你看，你說：“了得啊，在國外蛋糕師可是前途無量啊。”

“你回來后嘗嘗我做的。”

“能打個五折嗎？”你半開玩笑地說。

我突然就如鯁在喉。想起以前在溜冰場，我偷偷給你打對折，然后阿偉交款的時候被老板發現好幾次，全都是他自己貼上的。

暑假你回來，約我在一家西餐廳見面。你帶著你的女朋友，對，就是那個喜歡富二代的尹文。你指著尹文說：“認識吧，你同桌！”

那一刻，我的臉紅得發燙。還好尹文沒有戳穿我，她哪里是我同桌，不過是我當年打聽到的小道消息，想以此跟你套點近乎。

不過只是晨霧中一顆星

畢業之后，我在縣城里開了一家蛋糕店，每天會做一個限量心形蛋糕，買到那個蛋糕的人，都會得到一張我自制的愛心卡。我一直等著你來買，可是你從未出現。我只在QQ上偶爾碰到你，你的簽名檔換了又換，無外乎都是有關工作。我就好奇了，為何你從未愁過你的感情？有一次，我無意中搜索到你的博客，日記里零零散散記錄的全是廢話。但唯一的重點就是你一直是單身！我頓時似打了雞血，半夜三點，上QQ給你留言，問你現在過得怎樣？第二天下午收到回信：“不錯喲，準備結婚了。”于是那些都蹦到嘴邊的話又被活生生地咽了回去。

阿偉說對了，從17歲到22歲，我還沒分清楚，什么是夢，而什么又是夢想。我學英語出國就是個幌子，目的就是想接近你。我也并沒有開什么派送愛心卡片的蛋糕店，那都是我一相情愿想出來的美好。

事實是，我這幾年都一直是活在夢中。其實我早在那個你離開之后的暑假就打聽到了你和尹文瀕臨分手的消息，我放棄了學業去到北京，在你們學校附近的一家蛋糕店應聘了收銀員，本以為見面之后，會給你一個驚喜。卻沒想到你的眼里滿是驚嚇，你尷尬得像是見到了八百年沒聯系的鄉下親戚，說：“我還以為你出國了，原來你在這里啊！”從那以后，你再也沒有去過那家蛋糕店。我也灰溜溜地回到家鄉，在一家小公司混日子，雖然前途渺茫，但總得先學會養活自己。

這些年，我以為時間能夠待我寬宏，卻沒想到，從一開始，都只是我的一相情愿。有天加完通宵的班，早上走出大樓，路上的霧像牛奶，遠處有幾顆很亮的星子，恍若夢境。那一刻，記憶忽然開始排山倒海，想起曾經讀到過海涅的一句詩——什么是愛？愛就是籠罩在晨霧中一顆星。

原來你于我，不過只是晨霧中一顆星。霧散之后，我還在原地，而你，早已消失在茫茫人海。

（戀小她摘自《悅讀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