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古人云:“文如其人”,但究竟是“文如其人”還是“文不如其人”,人們一直爭論不休。元好問對潘岳在《閑居賦》中流露出的高潔與現實生活中表現的積極仕進,甚至不惜“拜路塵”的卑躬屈膝作了尖銳批判,指出其文品與人品相悖。對潘岳,不可因其品行卑劣而簡單否定他,《閑居賦》中流露的思閑心理同樣是真實的。
關鍵詞:潘岳;閑居賦;人品;文品;兩晉文人
[中圖分類號]:I206[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1)-20-0036-01
潘岳(公元247年—300年),本名潘岳,字安仁,俗稱潘安,祖籍滎陽中牟(今河南中牟縣)。古書中看到西晉的潘岳那就是美男子潘安。《潘岳傳》:“岳,美姿儀”;《文心雕龍》:“潘岳,少有容止”,成語“擲果盈車”能突出潘安美貌。潘岳是魏晉時期一個頗有影響的代表詩人,也是一個歷代頗受爭議的文人。
魏晉時期,賦是主要的文學題材。潘安的賦不僅多有名篇,而且無論在用典造句、審美立意上都是高人一籌。但在他的眾多作品中,《閑居賦》大約是知名度最高的篇章之一,這同元好問《論詩絕句》其六很有關系。詩云:“心畫心聲總失真,文章寧復見為人?高情千古《閑居賦》,爭信安仁拜路塵!”
他從“心畫心聲總失真”的角度,對“望塵而拜”的潘岳卻作出高情千古的《閑居賦》提出了質疑,認為其文品與人品不一致。這一看法引起了一些詩論家的關注和接受,他們將對潘岳的批評擴大到他的其他作品中。如:清代葉燮指出:“六朝詩家……最下者潘安,沈約,幾無一首一語可取,詩如其人品也。”【1】葉燮門人沈德潛亦說:“安仁詩品,又在士衡之下。……人品如此,詩安得佳。”【2】而后各本文學史對于潘岳的評價都不高,并指出其詩可取者僅一首《悼亡詩》。對潘岳的“人文不一”現象爭論最多的莫過于潘岳寫的《閑居賦》,此賦表現出作者對田園生活的向往之情。那么,一篇《閑居賦》果真是人品與文品相悖的典型之作嗎?
撇開元好問論詩的取舍不談,《閑居賦》非刻意作偽,標榜清高之作,它反映了潘岳在特定時期真實的心理狀態。王瑤先生認為“:在魏晉時期,我們也只能說詩文中的思想和作者平生的行為大半不符合;但若由此便斷定他們做文章時是故意說謊話,卻也不見得。”【3】《閑居賦》作于晉惠帝元康六年,這一年潘岳50歲,因母病免官在家,又遭逢喪妻,是潘岳一生最消極失意的時期。潘岳此時確有心灰意冷之意:他投身官場30年,歷經坎坷艱辛,雖才華出眾,勤于政事,卻始終未能顯赫通達。而閑居之際的平靜舒坦,逃離了官場的傾軋與黑暗,也使他暫時獲得了官場之外閑適。因此,在這個時候,他有歸家閑居、以享天倫的隱退想法也并非不可能。誠然,潘岳“望塵而拜”之舉有讓人不齒的地方,但對一個在特定時代背景下的歷史人物進行評價,我們不能僅僅因為個人道德方面的某些問題而否定其文學成就。
從上面的分析可知,潘岳人品上的某些問題與他寫《閑居賦》是沒有沖突的,兩者都受到外界因素的影響。元好問等人將“望塵而拜”和《閑居賦》中的浮云之志對比,認為他的文章“作偽”,“失真”,人品和文品相悖。實際上,潘岳前后兩種不同的表現沒有因果必然的關系,兩者不是發生在同一個時期。《閑居賦》
在前,而“拜路塵”在后。因此,我們不能以潘岳的卑劣人品來否定其作品,認為《閑居賦》是潘岳人品與文品分離的典型。
羅宗強在《魏晉南北朝文學思想史》上曾經說到“晉人提倡名教,而自己并不實行的。名士群體中人,雖言必玄遠,但真正超然物外的實在也沒有。西晉一朝文士,更大的特點便是轉向自身得失,用石崇的話來說‘士當身名俱泰,何至翁哉’!這便是當時士人普遍信奉的人生準則,便是他們心態的主要趨向。”由此可以看出魏晉時文人的人生態度:好利,追逐財富,崇尚豪奢的生活;求名的心態;求全自保的心理。司馬氏集團既不愛好文學,更不尊重作家,對待士人的手段很殘忍,許多杰出人士如嵇阮皆如此,更何況潘岳之流。
其次,魏晉時期隱逸之風盛行,文人普遍在詩文中流露出歸隱的希冀。這種風氣,一方面因為魏晉士人生活在一個充滿紛亂而黑暗的社會。在這個時代,文人稍微在政治上站錯隊伍,往往會招來殺身之禍。嵇康公然抗爭的悲劇告誡士子,要躬身遠禍,而阮籍的依違又帶來了內心的巨大痛苦。這種動蕩不堪的社會現實是他們希企避世存身的根本原因。另一方面,東渡以后,江南氣候溫暖濕潤、山川秀麗的自然環境很快使士人們從容且忘情地走向山水,走向自然,在山水自然之中感受人生,恬淡自適。潘岳作為當時最具代表性的文士,其文品與人品的矛盾,只不過是這種風氣下的一個個體而已。
綜合地看,我們可以看出潘岳是僅僅只是一個懦弱的文人。我們不能因此而籠統地認定潘岳就是一個虛偽的文人,他有著中國古代文人對于仕途最熾烈的感情,這種感情都如實表現在寄托其情感的詩文中。我們不能片面地把他當成人品與文品分裂的標本。至此,我們不難理解潘岳“人文不一”的現象,雖然內因是關鍵,但我們的確不能忽視外因的影響。在這種顛倒黑白,世風日下的社會里,你只得選擇同流合污,你只能是你的美好理想寫寫文章抒發而已,為了生存,他沒有退路,只得和司馬氏沆瀣一氣,才能取得他想要的東西,卻弄得自己晚節不保。所以當思想非常正統的文人來評價潘岳,自然會認為“人文不一”,我們不能忽視所處的時代對他們各自思想的影響。
注釋:
【1】王夫之:《清詩話》(下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9月版,P602。
【2】沈德潛:《古詩源》,北京:中華書局,1977年7月版,P162。
【3】王瑤:《中古文學史論》,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86年版,P192。
參考文獻:
[1]蕭統:《文選》,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8月版。
[2]王瑤:《中古文學史論》,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86年版。
[3]羅宗強:《魏晉南北朝文學思想史》,北京:中華書局,2006年。
[4]羅宗強:《玄學與魏晉士人心態》,浙江:浙江人民出版社,19991年。
[5]劉義慶:《世說新語》,北京,中華書局,1984年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