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場的邏輯和市場的道德

摘 要：張維迎教授《市場制度最道德》一文（見《南方周末》7月14日大參考版，下稱張文）。總體看筆者贊成文中觀點，但又覺此文略顯粗糙，本文僅就張文略作糾正和發揮，或可作為一種補充。

關鍵詞：張維迎；市場制度；道德

中圖分類號：D648.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6-4117（2011）12-0268-01

張文把每個人為實現幸福而采取的手段分為兩種邏輯：“強盜的邏輯”和“市場的邏輯”，前者是“通過使別人不幸福而使自己幸福”，后者是“通過讓別人幸福使自己變得幸福”。這樣就把“強盜的邏輯”排除在“市場的邏輯”之外，其實在“市場的邏輯”中就包含“強盜的邏輯”。無疑，張文是在用自己的語言復述亞當·斯密的無形手理論，這一理論確認市場制度無比優越和無懈可擊，即使每個人都為私利而采取經濟行為，結果卻總是增進社會的福利。人類社會之所以采取市場制度，一是因為財產占有上普遍的私有制，二是因為社會生產上普遍的分工。由于分別處在社會分工的不同生產和工作崗位上，一個人要取得他人的產品和服務，就必須讓渡自己的產品和服務，而且是等價交換，市場制度就是制度化的等價交換。在等價交換的市場制度下，“市場邏輯”的含義就在于：為了滿足自己的需要，首先必須滿足別人的需要，滿足別人需要是滿足自己需要的手段。而且通過等價交換，每個人獲得的利益正好等于他所讓渡的利益，利己和利人在價值量上相等，利己等于利人。

但是張文說市場的邏輯就是“以利人之行，實現利己之心”并不確切。人們在市場制度下所采取的經濟行為，在目的性上都是利己的，而利己之心只能采取利己之行，利人至多只是一個結果，而且只是結果中的副產品部分，主產品部分即實現目的的那一部分仍然是利己。亞當·斯密在無形手理論中所說的增進社會福利，指的也是結果而不是目的。因此準確地說，人們的市場行為是利己之行，只是在部分的意義上，它也可以結出利人之果。這樣就產生一個問題：市場制度能否使利己之行必然結出利人之果呢？市場經濟的歷史已經反復回答：不能，經濟學家們也在理論上證明了這一點。既然心（目的）是利己的，那么每個人的經濟行為在自發的市場制度下就難以避免產生損人的結果，這種所謂“強盜的邏輯”是有可能出現在市場制度中的，謂之“市場失靈”。雖然市場通行等價交換，但唯利是圖的利己之心可能通過欺詐為自己謀利，利己之心導致損人之行；雖然市場制度下存在普遍的分工和合作，但同時也存在普遍的沖突和競爭，當競爭不擇手段時就會侵害他人的利益；利己之心還把市場制度演化為資本運行制度，資本的運行會把社會生產擴張到資源和環境難以承受的程度，卻不為資源的枯竭和環境的破壞承擔成本；資本的擴張和競爭會導致壟斷資本的形成，壟斷是對其他經濟主體利益的剝奪；資本的運行和擴張還會導致財富占有上的兩極分化，使等價交換的市場制度因此帶來極端不平等的社會結果。總之，在市場制度下，人們的利己之行很可能遵循“強盜的邏輯”。

要在市場制度中消除強盜的邏輯，需要建立完善的法律體系和實行政府對各種經濟主體的微觀管理，從而使“市場的邏輯”得到全面而通透的貫徹。但是這里的原則是，政府的管理措施本身必須符合“市場的邏輯”，即它的功能只在于消除“強盜的邏輯”。遺憾的是，在我國，行之有效的法律體系的建立仍然滯后，而政府的管理卻又帶有計劃經濟的色彩。其特點就是政府管理常常越界，把本來屬于宏觀管理的內容，納入微觀管理的范圍。例如通貨膨脹本來屬于宏觀經濟問題，政府卻時常采用微觀管理辦法。利用與企業老總約談的方式限制物價，利用限購的方式控制房價，利用搖號的方式限制購車，這些政府措施不正是在剝奪某些經濟主體的交易權和等價交換的權力嗎？分明就是一種“強盜的邏輯”。本是用來消除強盜邏輯的政府監管，本身卻可能演化成強盜的邏輯。因此，由于市場可能失靈，“市場的邏輯”本身應該包含合理的政府管理，但政府管理卻必須符合“市場的邏輯”，它的職能僅在于消除“強盜的邏輯”，維護“市場的邏輯”。

由于市場的邏輯“通過讓別人幸福使自己變得幸福”，因此張文也認為市場的邏輯符合道德規范，說“市場制度最道德”。其中的道德標準就是“給他人創造幸福，為社會創造財富”。說市場制度最道德，是因為它能使每個人通過給別人帶來幸福從而“使自己變得幸福”。而且作為市場主體的每個人，又都懷有利己之心，實際上也采取利己之行，不過其結果也是利人的。利己又利人，才是最道德的。張文最令人欽佩的地方，是把利己的自私行為也看做是符合道德的。但是有所不足的是該文還是忌諱使用“自私”這個用語，卻以“以自我為中心”取而代之，這就沒有完全撕破傳統意識形態的那層虛偽的面紗。“以自我為中心”缺乏明確的目的性規定，而在具體的論述中，“以自我為中心”分明就是利己和自私的代名詞。利己和自私是人的自然本性，直接以利己主義解釋個人和政府的經濟行為，會更加接近事實。傳統意識形態試圖以集體的利益掩蓋和抹殺個人的利益，而市場的邏輯就是召喚和推崇利己主義，確認個人利益的至上性和不可侵犯性。因此如果說作為一種行為規則的市場的邏輯是最道德的話，那就是因為它推崇利己主義，它把利人建立在利己的前提之下。利人是道德的，但如果這種利人失去利己的前提，它就可能因為抹殺人所固有的利己本性而變得虛偽，虛偽就是不道德。

可見，說市場制度最道德，是因為市場的邏輯最道德，說市場的邏輯最道德，是因為市場行為的結果利己又利人。但是，利己本身并不意味著利人，利己所導致的更大的可能是損人。要使利己的經濟行為成為利人的，那就必須建立市場制度，只有在市場制度下利己之心才可導致利己又利人的結果。但是為什么在市場制度下利己之心就可以導致利己又利人的結果呢？張教授沒有給出深入的解釋，然而這種解釋在理論上和實踐上也許更為重要。這種解釋就是平等。市場制度下的人格平等，是導致市場邏輯通行的基礎。因為在任何一種市場主體之間完全是平等的，他們之間的交換才是真正的等價交換，每一個主體的經濟行為才會產生利己又利人的效果。

作者單位：海軍航空工程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