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季——他
五年已經過去,他還能熟練地撥開記憶,輕易找到她的影子。
那時候,他們不過18歲。
夜里,他躲在被窩,給她發信息說,我想你。其實,一個小時前,他剛剛把她送回家,直到她在窗口朝他招手,他才肯離開。
起初,這樣含著曖昧字眼的短信,她是不回的。后來,漸漸多了,她也就回他,我也想你。
四個字,就足以讓他在床上打好幾個滾兒,然后美美地做個香甜的夢。
膽子大了,他就發信息說,我想吻你。他忐忑地抱著手機一夜沒睡,可它卻絲毫沒有回音。
第二天,他眼里泛著血絲,沮喪著去上了學。
熬到晚上,他送她回家,她沉默著不說話,他踢著路邊的石子,兩人一前一后,在路燈下緩緩地走。
在昏暗的樓道里,她轉過身,靜靜地看他。他走過去,他們膽戰心驚地抱了一會兒,之后,她閉上眼,嘴唇微微嘟著,睫毛微微顫著,他的心差點從嗓子眼里跳出來,緩了緩氣,便把嘴唇貼過去。
她的嘴唇、身體……觸到的每一處地方,他都覺得燙。他們笨拙地吻著,牙齒撞到了牙齒,有點疼,仍舍不得松口。
直到窒息,嘴唇麻了,身體也麻了。
這是他的初吻,也是她的。他永遠記得那晚,月色皎潔,星光璀璨,涼風習習;他永遠記得那晚,等不及她在窗口招手,他已經歡快如小鹿,奔入風中。
后來,他學會,用吻敲開她的牙齒;也學會,親吻的間隙,把手不安分地探進她的內衣。后來,他直接對她說,我想要你。
我想要你。
那晚,家里只有她一人。她帶他上樓。
她坐在小床上,瞇著眼看他時,他就感覺醉了。她清澈的眼神,黑色的長發,像一把毛茸茸的刷子,在他的心頭撓癢。
他的身體迅速癢了起來。
他們急促地滾在床上,面紅耳赤地撫摸對方,衣服亂糟糟地,扔了一地。
他感覺,身體深處被點了一把火,房間里,到處是火苗,越燃越烈,他擁著她,即將沖出火海時,突然被一下推開。
他癱在床上,滿眼疑惑地看她。她怯怯地說,疼。
肯定不甘心,他再次擁過去,還是被她義無反顧地推開,疼。
疼。這個字,這個借口,簡直要了他的命。
她問,你舍得我疼嗎?
他不說話,只是緊緊地摟著她,狠狠地親。只是親吻。
還是沉不住氣,他問,那你什么時候才會不疼?
她狡黠地笑,或許,結婚的時候,就感覺不到疼了。
他的心里有點酸,今年才18歲,等到結婚,還要等多少年?他不敢想象,中間的這幾年,他們的愛情只是依靠親吻去維持。
何況,正是荷爾蒙分泌旺盛的年齡。
但因為她的堅持,他也只好作罷。
又一晚,他送她回家。路上,遇上四個醉酒的混混,他們叫嚷著,把他倆圍在中間,推搡,撕扯。她瞪著驚恐的雙眼,躲在他身后。
她像只感冒的小貓,渾身顫抖。
他頭腦一熱,發瘋般向他們撲過去。他被踢倒在地,但仍死死抱住混混的腿,沖她吼,快跑。
她趁機跑了。后來,他被送進了醫院。
她偷偷摸摸來過很多次醫院,趁著沒人時,她會快速吻他。不論蜻蜓點水,還是天雷地火,她的吻,跟之前有很大不同,都透著一絲決絕,奮不顧身。
夜深人靜。那晚她再次潛入病房,看他的眼神,險些把他融化。
她背過身,頭發散了,衣服一件件從身上滑落,她的皮膚真是白,白花花的,閃得他睜不開眼。
他緊張得喘不過氣來。
她的身體纖瘦,輕薄,但滾燙。兩具身體焦灼地交織在一起時,他有種想哭的沖動。而她,大顆大顆的眼淚,掉在她胸前。
他心疼她的疼,心疼她的奮不顧身。他感受到,從沒感受到的美好。
他相信,記憶是有嗅覺的。過去這些年,每當他回憶起那夜,仍舊能聞到那一夜,混亂而又讓人迷醉的氣息。
第二季——她
只不過過了三年,她就感覺蒼老了30歲。這三年,最后悔的事,莫過于當初她和他,沒有選擇在同一座城市,上同一所大學。
如今,他們一個月見一次,或兩個月見一次。每次都來去匆匆,像奔赴一場戰役,肉搏戰。
她對他撒嬌,抱怨,他們的愛情幾乎趕上牛郎織女了。他花言巧語地討她歡心,牛郎織女未嘗不好,雖然他們一年相會一次,一次只有一天,但其余的364天,他們都在享受著彼此的思念。多么奢侈的一件事!
她笑出了聲,追問他,我不在身邊時,你每天都會想我嗎?
當然。
真的嗎?這句話她沒問出口,只是在心底問了自己。不知從什么時候,她習慣,一個人靜寂在時光里、自習室、圖書館、宿舍、教室,單調的生活,連想念都開始變得稀疏。
之前,一個人走在路上,遇見一只小狗,很可愛,她會第一時間打電話,對他說,以后他們也要養一條一模一樣的狗狗;看見一對情侶,很甜蜜,她會酸酸地問他,到底什么時候才來看她。
那時候,他是她寂寞的想念。
這一切是從什么時候悄悄改變了?上次,打電話時,她竟睡著了。迷迷糊糊醒來,發現手機還沒掛斷,她內疚地把它放回耳旁,那邊,卻傳來均勻、輕微的鼾聲,他也睡著了。
寂靜的夜,靜寂的宿舍,他的鼾聲像一顆流彈,瞬間擊穿她的心,疼得她淚流滿面。
不是不寂寞。寂寞時,誘惑就容易趁虛而入。
那一次,她差點背叛他。
是一位老同學,老朋友,男性。兩人約好去酒吧狂歡,那晚,她放得很開,那些五顏六色的液體,一杯杯,都被吞進肚子。
她想發泄一些什么,或者,想溺醉,忘記一些什么。
老同學怎么勸也勸不住,結果,真的醉了。出酒吧時,路她都走不穩。好不容易把她塞進出租車,她仍然不消停,在車里,大聲唱著歌,唱到最后,哇哇大哭起來。
醉成這樣,宿舍肯定不能回。后來,老同學把她背到學校附近的賓館。
她的身體像一塊燃燒的炭般熾熱,老同學在一旁,倒水喂她喝。
徹底醉時,她想起了他,他們在樓道里的初吻,在醫院的初夜,都是那樣美好,美好得簡直像一個夢。后來,她就把老同學當成了他。
她探著身子吻老同學,脫老同學的衣服,也脫自己的。
后面的事,她記不清了。
第二天中午,她才醒,穿戴整齊。老同學說,昨晚她睡著了,不用擔心,他們什么都沒有發生。
她笑了。
這件事,她沒對他提起過。因為,她愿意相信老同學,但他作為一個男人,肯定在這件事上,不愿相信另一個男人。
有時,她也會想,如果他面對那樣的誘惑,會背叛她嗎?或者,他早就背叛她了。
半個月后,當他沒有任何甜言蜜語,直接把她撲在床上時,她的心底,生出了一層又一層的厭惡。也許,她只是他發泄性欲的工具。
這樣想著,心就愈發地悲涼起來。
那場歡愛,索然無味。
晚上,她提議出去吃宵夜。他牽著她的手,肩撞著肩,偶爾會把頭湊過來,嗅她的發香,但她仍感覺不到溫暖,感覺不到甜蜜。
她坐在熱鬧的人群中,冷冷地,不想說話。
回去的路上,經過一條小巷子時,他倆被人攔住了。路燈和黑暗交織的光線中,幾個流里流氣的青年站在他們前面,都是不懷好意的目光。
她不知道,為什么到處都是小混混,還偏偏都被自己碰上了?
他義無反顧地站出身,像三年前一樣,把她擋在身后。那一秒,她的心底有陣陣暖流穿過,她感覺愛情又復蘇了。
混混們從身后掏出一條條明光閃閃的東西,在小巷的夜色里,散發著寒光。
她緊緊扯著他的衣角,明顯感到他的身體抖了一下。
混混們向他倆逼近時,他竟先她一步,轉身,撒腿跑了。
她被他扔在原地。
她傻愣地站著,緩不過神,也忘記了逃跑。
那群人打了一聲尖銳的口哨,然后收起那些明亮的家伙,從她身旁走過去,經過時,傳出一陣又一陣的嘲笑。
其實,并沒有對她怎樣。頂多,是一場充滿惡意的玩笑。
他趕回來對她解釋,他剛才只不過是去報警,報完警,他肯定會奮不顧身地回來救她。無論他怎么解釋,她仍舊無法忽略,一分鐘前,他把她單獨扔下的事實。
她想不通,為什么三年前,他可以為她奮不顧身,而三年后,卻不可以了?或許,這就是,愛與不愛的差別。
于是,她抬著頭對他說,我們分手。
巷子的光線很暗,她沒看清他的表情,只看到,他點了點頭。
那一秒,她知道,他們三年的愛情,終于走到了盡頭。
第三季——我
你愿意生死苦樂永遠和她在一起,愛惜她,尊重她,安慰她,保護她,兩人同心建立起美滿的家庭,你愿意這樣做嗎?
我愿意。
我當然愿意。她很美,像一位公主,朋友們都說,能娶到這樣的老婆,是我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但我更愿意相信,能娶到她,全靠我這輩子的努力。
記得那時,她還是18歲的姑娘,眼神清澈,長發微卷,愛穿白裙子。那時,我還沒意識到,她是我整個青春期的寄托,只知道,朋友妻不可欺。
他說,幫我寫情書給她,好不好?我說好。
他說,借我點錢,我給她買生日禮物。我說好。
他說,她不甘心當我的女人,你給想個辦法。我說好。
英雄救美,美人以身相許,武俠小說里,都是這么寫的。于是,我策劃了五年前的混混事件。
我想起那一夜,她潛進醫院時,我就躲在她身后。
其實,我想阻止她,但,想起斷了一根肋骨的朋友,我還是繼續躲著。
那一夜,我在醫院樓下,對著那間窗戶,抽了整整一夜煙。
那一夜,是她的初夜,也是我18歲生日。
這些,我不打算告訴她,只因為不想讓她美好的初夜,蒙上被算計的恥辱。
后來,我和她來到同一所城市,上同一所大學。
朋友戲謔,一定要我替他守著她,要她,為他守身如玉。
我苦澀地點著頭,算作答應。
我發現,她純潔得要命,除了他,她從沒正眼看過任何一個男人,包括我;我還發現,朋友花心得要死,隔三差五地給我描述,他的那些艷遇,當然,前提是我替他保密。
她把自己封閉在自己的世界,一點都不快樂。他卻在她的世界之外,快樂無邊。
一晃三年。
那晚,她灌醉自己。在車里,她哭得稀里嘩啦,仿佛要把心里的苦,順著那些眼淚,全都流干。
后來,她把自己脫得精光,躺在我面前。她的身體美好極了,但我,只是顫抖著,吻了她的眼。
她給我的是誘惑,更多的,卻是心疼。
那晚,我才發現,原來我愛著她,并且愛得那么深。
于是,我又策劃了一起混混事件。只為了讓她看清,他已經不愛她,也不值得她愛了。
我知道,歲月已經稀釋掉他為她奮不顧身的勇氣,他不需要再為她演戲了,所以,我敢打賭,他肯定會逃。
后來,我追了她兩年。
結果,你們看到了,今天她是最美的新娘,我是志得意滿的新郎,而他,只是以個朋友的身份出席婚禮。
這些我不打算告訴她,也不打算告訴他。
所以,我什么都沒說,只對他舉起酒杯,我們心照不宣地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