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筆離散,染疼了寂寞的心

小林的少年時代很輝煌，學生們大多叫不全老師的名字，但連燒鍋爐的張工都知道學校里有一個淘得出奇的孩子，叫小林。

他用各種筆在所有空白的地方寫字，同學的校服上，教室的圍墻上，木質的課桌上，新來漂亮女老師的白裙子上都有他留下的墨寶，更別提學校里的每一刻樹上都有他的戰績，每次被罰的時候，他都有響當當的出師理由。足球、籃球、乒乓球、水球、拖布、粉筆、文具盒、街邊撿來的小鐵棍組成了他的十八般兵器庫，所到之處，同學、老師、校長一并聞風喪膽。那個鐵青臉的老校長，硬是被他的雙節棍甩出了一個響亮的包，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林同學看著校長的壽星造型，帥氣地笑了。

那之后，小林名聲大振。各個班級的淘氣男生都成了他手底下的小弟，甚至連高年級的學生看見他也要讓出三分。此后小林出師，儼然一副將軍模樣，黝黑的小臉蛋愈發得亮了。

小林軍團在校園里所向披靡，日積月累形成了一個有組織有紀律有賞罰的精英團隊。一個個淘氣的孩子們在小林的指揮之下，成了校長和老師們最痛心棘手的死敵。小林氣場愈發強大，那雄赳赳氣昂昂的架勢，頗有勢如破竹之勢。

那時候，我們女孩子是嚴令禁止和小林說話的。怕招惹事端，也怕被無辜連坐，最重要的，女孩子們高傲的心里，對這樣的搗蛋鬼是發自內心的唾棄。

我也一樣不敢跟他說話，并不是出于厭棄，說實話，看著小林在被罰之后泰然自若的神態，我的心里竟然生出一種莫名的自卑來，為了做人們眼中的好孩子，我一直是優秀的典范，可這個邋遢搗蛋年年坐底兒的小林卻像一道疾風從眼前刮過，閃疼了我的眼。

那是一個周三的下午，為了迎接校慶活動，全校學生都在操場上列隊訓練，酷熱的夏天每個人的頭上都頂著一頭的汗，終于能休息一下了，盡管心里雀躍，可行動并沒有接到指令，我們一個個蔫頭耷腦的在樹蔭下歇息，我剛坐下，就聽到人群里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聲，然后傳來肆無忌憚的笑，一個低年級的女孩子正準備坐下，卻被人狠狠推了一下，她一時愣怔在原地，沒有反應過來這笑聲的發源地正是自己。

馬上，大家誰也沒有取笑別人的興致了，因為幾乎每個人都幾乎“中彈”。大家看著彼此的后背，表情由嘲笑變成了憤恨。

原來，這竟是小林的最新研發項目。把粉筆磨成粉，然后用紗布包上，最后再制作成烏龜的模樣，如此，一個新型的“烏龜印章”便研發成功。小林軍團人手兩個，僅僅十分鐘的時間，全校就都變成烏龜了。

可能是我做得比較隱蔽，除了我以外，我身邊的人都被蓋上了印章。我在人群中搜索小林，他正拿著一個大印章使勁地拍在校長身上。一扭頭，他正撞上我的眼睛，然后給了我一個燦爛的笑容。

那一刻，我竟然有些懵。

就這樣一晃，便到了初三，那一年，我們17歲。我的成績一直很好，班主任已經私下告訴我，全校惟一的一個保送名額已經給了我。幸運的是，我和小林依然是同校同班，我想這可能就是所謂的緣分吧。

長大了的小林不再淘氣，但我愈發地迷戀他骨子里透出來的桀驁不馴。可能是由于從小就認識的緣故吧，不服管的小林竟能聽進我說的話，慢慢地，我們似乎開始熟識起來。

有時，放學之后會一起走一段路；小城很小，偶然在校外碰到的話，他也會微笑著跟我打招呼。自習課的時候，只有我敢把逃課出去打球的小林拎回來，大家都說，瞿雪，你真行!我驕傲的臉上透著一絲喜悅，對他來說，我總是特別的吧。

一切仿佛都那么美好，十七歲的夏天就這樣過去了。

整個暑假，我都沒有見到過小林。升高中的前一天，我在路上漫無目的地閑逛，不知不覺間便來到了小林家門前。隔壁的大娘說，小林父母離婚了，小林跟了他的酒鬼爸爸，他不會去上學了。

秋意漸起，一股冷風鉆進了衣襟，我不覺打了個寒顫。

再見小林，是在半年后。我正在學校門口等人，遠遠地看到幾個小混混從門前走過，我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一抬頭便迎上了一雙熟悉的眼眸。他清瘦了很多，似乎變得比以前更黑了，卻越發沒有了光澤，頭發也染成了黃色，手中夾著一根燃燒的煙。我的心，猛地緊了一下。

小林看了看我說，好久不見。

原來，他不曾忘記我。我心底隱隱地有一絲歡喜，雖然這樣的他對我來說很陌生。

還沒等我搭話，口哨聲此起彼伏，尖銳的喊叫聲伴著一股濃郁的煙味傳來：“呦，你馬子啊!挺清純啊!”

小林歪著頭無奈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轉身比了個再見的手勢，便消失在漸黑的夜色中。

我的心似蕩起了一絲漣漪，久久不能平靜。那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充滿了魔力，總是讓我不時地想起他。

那是一個周末的下午，我正在看書，忽然聽到窗外有咚咚的聲響，打開窗一看，小林正歪著頭站在樓下，他沖我笑了笑，從地下撿起一塊石子，扔進了我的房間，然后人利落地轉身走掉，我拾起石塊，上面包著一張紙條：晚上7點，澎湖公園見。我的心打起了鼓，咚咚地跳個不停。

穿上新買的白色裙子，我歡快地走出家門，期待著一場愉快的約會。天竟下起小雨來，細密的雨絲柔柔地打在臉上，空氣中到處彌漫著清新的氣息。

小林正等在那里，看見我，便露出了笑容。我剛要上前打招呼，便覺得有人從身后猛地抱住了我，我愣了半秒鐘，開始拼命掙扎，我的嘴被捂住，我一臉詫異地盯著小林，他的臉上帶著一絲驚異，一絲糾結，還有一絲內疚。淚水沿著臉頰一直流進了我的心里。怎么會這樣，這就是我期待的愛情么?面前的小林變得無比陌生，這個我喜歡了這么久的男孩，他究竟會把我的未來推向何處……

架住我的力道很大，我幾乎是被兩個男人拎著帶到了附近的舊倉庫。拼命的掙扎無效后，我開始絕望。一個男人松開了手，然后捏住了我的下巴，我驚恐地瞪著他，正是那天吹口哨的男人。他有力的手猛地一下撕開我的裙子，我的心狠狠地哆嗦了一下，四周傳來了惡心的笑聲，淚水模糊了我的臉，大腦一片空白，然后我暈了過去……

雨還在下，雷聲轟鳴，我瑟縮地蹲在地上，看著一地凌亂的衣物欲哭無淚。

四周空洞無聲，全世界的燈，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