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公司,錢正看了看表,六點半。之前,他給妍麗打電話說工作還差個尾巴,要晚回,妍麗吭吭唧唧說著不。
好吧,好吧,姑奶奶惹不起。錢正只好投降,一點不敢停息,終于,平時要兩個小時干完的活兒,現在一個小時就搞定了。錢正心里那個美。
初冬,有點涼,他縮縮脖子,望了望天,又晃了晃手腕,酸麻麻的。轉過樓角就是公交站點,他大步流星地剛走幾步,就停了下來,有一個穿著時髦的女孩正叉著腰,沖他笑。
對于女孩,無論丑俊,他一律敬而遠之,不是他對女色不感冒,實在是不想惹麻煩,若妍麗一誤會,興師動眾起來,難受的是他。
錢正不認識女孩,連忙低下頭。
女孩不管不顧,她嘴角一撇,身子一歪,硬生生地鉆進了錢正的懷里,花枝亂顫地笑。馬路上投懷送抱的女人?誰知是不是陷阱,錢正還有這個警惕,一邊呵斥女人一邊往外推搡。
咯咯……身后傳來了一陣浪笑,錢正回頭,是大學同學梅子。
顯然,這場投懷送抱是梅子的惡作劇,逗他玩?有些到嘴的肉是不能隨便吃的,梅子小看他了。
相請不如偶遇。梅子一干人小聚,問錢正去不。錢正想推脫,肚子卻不爭氣地咕咕叫,梅子不容分說挎著錢正往前走。和女人在大街上拉扯,錢正哪敢啊,他四下望了望,這一望,不打緊,一雙犀利的眼睛冰冷地看著他。心嗖地緊了,難道妍麗跟蹤他?連忙掙開梅子的胳膊,向妍麗奔去。
越怕有事越出事,一下子出現兩個女人,一個投懷送抱,一個攬腰相擁,這還了得?無論錢正怎么解釋,妍麗就是不聽,眼淚稀里嘩啦地往下淌,如果是在家里,錢正勢必要吻過去,壓住她,吻干妍麗臉上的淚,這是哄妍麗最好的招兒。
現在是在大街上,錢正除了攬住她不斷地說著車轱轆話,還能做什么?妍麗一口氣沒上來,哭暈過去了。
妍麗發現男友梁天劈腿,覺得自己很窩囊,因為梁天不止劈一條腿,他厚顏無恥地被個老女人包養的同時,還弄了個十八九的小姑娘。一直以為梁天多么多么的有成績多么多么的有本事。其實不過是個吃軟飯又好色的跳梁小丑!
這事放在誰身上也過不去,好面子、小心眼的妍麗選擇了自殺。跳樓,還是喝安眠藥?不好,都不好,權衡之后,妍麗在一個幸福不是毛毛細雨的午后從橋上跳了下去,緊接著一直注意妍麗的錢正不顧自己水性一般也跟了下去,滑稽的是,自殺的女人救了見義勇為的男人。
事后,錢正揭穿妍麗不是真想自殺,妍麗臉騰地紅了,說錢正瞎掰。
怎么是瞎掰呢,誰自殺會選擇一個不過兩米高的小橋,河水也不是很深。
妍麗委屈地哭了,承認她不是真的絕望,而是想用死喚醒自己,徹底忘記那個沒心肝的白眼狼。然后翻過這一頁,從此新生。
為了新生,差點搭上我。錢正捂著妍麗的手七分撒嬌三分埋怨,不帶這樣的!我要你賠我精神損失。
怎么賠錢正的精神損失?
妍麗想了想答應做錢正的女友,有了新的愛情,妍麗就能重生嗎?
錢正認為不能,妍麗成了驚弓之鳥,她總懷疑錢正,還不許錢正和漂亮的女人說話,不能太晚回來,如果超時,她會打電話催,催完了,就在樓下等,不管刮風下雨。
開始,錢正覺得這是愛,前女友對他從沒這么緊張過,以至于錢正曾懷疑她根本就不愛他。果然,沒多久,女友走了,連個蛛絲馬跡都沒留下。
管你,是因為愛你,妍麗愛自己,這一點毋庸置疑,可是這次加班時間也不長啊,妍麗居然來找他,偏巧碰上梅子和朋友調戲他。這會兒,妍麗又哭昏過去了。
錢正崩潰極了,他攔了很多次車,沒一輛停下來,他覺得自己就像個傻子一樣。
妍麗又一次梨花帶雨地哭了,她說錢正撒謊騙了她。
錢正曾指著相冊的一個女孩傷心地說前女友死了。如今這個女孩起死回生了,她就是梅子。
梅子確實是拋棄錢正的前女友。他恨她說她死也不為過。錢正本想解釋他說的死和自然死亡不一樣。可看到妍麗被淚水弄花的臉,又改變了主意,他決定用另一個謊言掩飾過去的謊言。
她不是梅子,是梅子的姐姐,真的,她們很像。這個謊言還是有一定可信度的,半年不見梅子,她成熟了好多,風韻也十足了,與照片上略顯青澀的她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真的?
見妍麗半信半疑,錢正適時地撲過去,親了妍麗一通后,妍麗破涕而笑。
第二天,錢正上班時偷偷跑出來,他去找梅子了,請求梅子,冒充自己的姐姐。
當自己的姐姐?
都十點了,梅子才剛剛起床,她那張惺忪著的嬌媚的臉離錢正很近很近,錢正聞到了一股奶香,那是女人剛出被窩的特殊味道,濃濃的,他打了個噴嚏,想推開她,卻怎么也推不開,梅子在他耳邊呢喃,當梅子的姐姐,可以啊……
錢正陷入了和舊情人偷情的怪圈里,之后他和梅子又云雨過幾次,當然他也不是沒有反省過,當初她那么決絕,不留只言片語地離開,如今自己還沾她的身體是不是太沒出息了。梅子好像看穿了錢正的心思,她不住地說著道歉,說自己離開是有苦衷的,然后一邊嚶嚶地哭泣一邊偷看著錢正。
偷看我!錢正激怒了,他撲向梅子,梅子打開身體迎了過來,那妖嬈恣意的架勢,讓錢正一下子釋然了,他告訴梅子,別異想天開了,這不是和舊情人重修舊好,他和她在一起是一種雪恥。
用身體來雪恥,虧錢正想得出。
可梅子不介意,她說,錢正,無論你怎么往壞里想,我都不介意,一個女人總是不能忘懷她的舊情人。這是個鐵打的事實,即便她怎么樣地傷害了他,他也不會忘記的。
妍麗會忘記她的舊情人嗎?錢正在和梅子親熱的時候,總是想這個問題。
妍麗在家做了幾道拿手菜,神秘地說要招待貴賓。菜都快涼了,貴賓遲遲不到,錢正伸手去拿大蝦,準備囫圇放在嘴里時,被妍麗打掉,汁液蹭在了他的嘴邊,錢正想怒,妍麗踮起腳,伸出嘴去吻。
這個情色的場面如果沒有外人在,接下來應該有一場美妙的纏綿,可是虛掩的門推開了,梅子拿著水果進來,呀了一聲。
妍麗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叫了聲杏子姐姐。梅子頓了一下,差點忘記了今天她是自己的姐姐。姐姐就應該有姐姐的氣魄,梅子趕緊說,看到錢正能幸福真好,梅子在九泉之下也瞑目了。
提起了死人,不免有些悲傷,妍麗和錢正都低著頭。梅子反客為主,倒了紅酒,說自己來的有些冒昧,唐突。妍麗臉紅。事實上是妍麗求錢正讓梅子來,她想證實梅子到底是她自己還是她姐姐。
梅子喝得有些多,一邊夸錢正像他這樣的好男人早是鳳毛麟角了,一邊八卦今天和朋友去市第二醫院看朋友的朋友。男人很帥氣,嘴邊還有顆美人痣,可惜他得了癌癥,為了讓女友離開,委屈自己,佯裝被老女人包,又養了小女人。
哎,我怎么沒碰到過這樣的癡情男。梅子感嘆的時候,妍麗箭一般地飛了出去。
錢正和梅子接觸后,總在想,如果有一天梁天返回來找妍麗,妍麗是不是像他一樣吃回頭草。如果妍麗吃回頭草,自己不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三十大幾的錢正,在情感上不想瞎耽誤功夫了,所以,他在妍麗不依不饒地說錢正騙她時,佯裝委屈地說,要不你見見梅子的姐姐杏子。
親眼見識真相,再好不過了。妍麗答應后,錢正找梅子配合。梅子莞爾一笑,如果妍麗沒走出舊情人的怪圈,是不是意味著我們能在一起。
錢正沒表態,雖然他吃不準和妍麗的情感,但內心里是不希望妍麗吃回頭草的。妍麗讓錢正失望了,她聽了梅子說的故事后像離弦的箭奔了出去。
梁天確實住院了,不過是重感冒,在此之前,被誤診得了癌癥,他的老女人和小女人相繼離開了他,這個時候,妍麗找到他,兩個人一定淚眼相望,重歸舊好。
梅子算計得很好,妍麗那晚離開后,沒再回來,她不請自來,給錢正拾掇屋子,做飯。錢正沒說不,也沒說好,只是偶爾會下班晚歸。
這天,他給梅子打電話說晚些回來,要趕個活兒,梅子在電話里吭吭唧唧,不嘛,不嘛。這口氣多像妍麗,錢正心中一緊,答應快點回家。
干完活兒,他繞道去醫院,看到妍麗攙著梁天,兩個人箍著厚厚的圍脖在散步,偶然滾過枯葉,妍麗便頑皮地踩上去,錢正想妍麗一定很享受枯葉在腳下發出的清脆的破碎聲。
回來的時候,錢正有些沮喪,下意識地開門,然后又下意識地聽到了梅子在電話里說,放心吧,我為兒子找到了個很好的爸爸……錢正很奇怪自己,怎么不生氣,還理智地輕輕帶上門,在門口抽了幾口煙后,將煙頭狠狠地捻在腳下,使勁兒地擂門。
梅子開門,嗔怒,為什么不自己開?
錢正小聲嘟囔,知道你在家。
寒冬的時候,發生了件驚天動地的事,妍麗掉進冰窟窿里,等破冰打撈出來時,已凍成了冰棍。梁天舊毛病復發,仍舊被女人包,再養小女人。
錢正沒去教訓梁天。他坐在那座兩米高的橋上,眼睛狠狠地盯著冰水相溶的河。他在想,妍麗那么個嬌小的女子是如何費勁地鑿開冰,然后躍下去……如果自己當時在場,跟她一同掉下去,是不是還能幸免遇難?
肯定不能,錢正自問自答,這次她徹底絕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