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同相對性原則突破的法理分析

摘 要 合同的相對性原則是整個合同法制度與理論的基石，是合同法上一項古老而重要的規則。但現代市場經濟的發展，使得這一原則遭受巨大挑戰。各國立法和司法實踐在承認相對性原則基礎地位的同時，對該原則進行了突破。本文闡述了合同相對性的突破理論，對其進行法理分析，認為它是對合同相對性理論的補充與發展，是合同現代化的象征。

關鍵詞 合同相對性原則 突破理論 法理分析

中圖分類號：D923.6 文獻標識碼：A

Legal Analysis of the Principle of Privity of Contract Breakthrough

JIANG Pengfei， LIU Yaping

(Southwest University of Political Science Law， Chongqing 401120)

Abstract The principle of privity of contract is the entire theory of contract law system and the cornerstone of contract law， it is an ancient and important rule. However， the development of modern market economy， making this principle suffer a tremendous challenge. National legislation and judicial practice in the recognition of the relative position of the same principles， the principle of a breakthrough. This paper describes a breakthrough in the contract theory of relativity， its legal analysis， that it is a supplementary contract theory of relativity and the development of a modern symbol of the contract.

Key words principle of privity of contract; breakthrough; legal analysis

1 合同的相對性原則

合同的相對性原則曾一度被認為是合同制度和規則的奠基石，是整個合同法理論和制度的基礎，在合同法中具有非常重要的地位。英美法系認為，合同的相對性是指合同項下的權利義務只能賦予當事人或加在當事人身上，合同只能對當事人產生拘束力，對合同以外之人不能訴諸強制執行。我國的民法學理論普遍認為合同的相對性是指合同只對締約當事人具有法律上的拘束力，對合同以外的第三人不產生法律上的拘束力。其包括以下幾方面：

第一，主體的相對性。主體的相對性是指合同關系只能存在于特定的主體之間，只有一方當事人才能向另一方提出請求或訴訟。合同是發生在特定當事人之間的法律關系，因此，只有合同當事人才能基于合同關系彼此提出請求，合同以外的第三人不能基于合同關系向合同當事人提出請求。同時，合同的當事人只能向另一方提出請求，而不能向合同以外的第三方提出請求。

第二，內容的相對性。內容的相對性是指合同中規定的權利義務只有由合同當事人享有，合同以外的第三方不得主張。合同當事人不得在合同中為第三方設定權利也不得為第三方設定義務。

第三，責任的相對性。責任的相對性是指當發生違約責任時，只能由違約方向合同的相對方承擔違約責任，合同以外的第三人不負違約責任。首先，違約方承擔因自己過錯造成的違約后果責任；其次，第三方導致違約人違約時，仍由違約方向債權人承擔違約責任；再次，違約方只向債權人承擔責任，不向債權人以外的第三人承擔責任。

合同的相對性起源于債的相對性，最早起源于羅馬法，后被大陸法系所繼承。在羅馬法中，債被喻為“法鎖”，就是說債只能約束特定的債權人和債務人，對于之外的第三人則無拘束力。羅馬法確立一系列原則來約束債的相對性，如“契約是當事人之間的法律”，“任何人不得為他人締約”等。也就是說，合同對于當事人以外的第三人不發生直接的權利和義務，當事人不能通過合同為第三人設定利益，也不能為第三人設定義務。羅馬法確立的這些原則對于大陸法系國家債法的發展產生了重大影響，并為德國、法國等國家所繼承和發展。

2 合同相對性原則的突破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法律作為社會上層建筑的重要組成部分，其制定必然與社會經濟發展相適應。社會的發展必然導致法律的發展，并要求相應的法律來滿足。合同的相對性原則產生于古代契約法時期，當時社會的經濟基礎是簡單商品經濟，交易單一、封閉，合同與第三人發生關系的情形并不多見，合同的相對性制度能夠滿足當時的社會需求，化解社會矛盾。隨著經濟的發展，社會關系日趨復雜，第三人介入合同關系的現象日益增多，法律也從保護合同當事人主義向保護社會利益轉變，現代商業的連續性、相關性已成為20世紀合同法的經濟基礎。所以，必須將合同的相對性原則在現實的環境下進行修正。各國立法及司法基于以上現實的考慮，在承認相對性原則的前提下，不同程度的承認合同相對性原則的突破。

《法國民法典》第1211條規定：“人們為自己與他人訂立契約時或對他人贈與財產時，亦得訂立為第三人利益的約款，…，為第三人利益行為契約的人不得予以取消。”《德國民法典》第328條規定：“當事人可以契約約定向第三人給付，并使第三人直接請求給付的權利。”第339條規定：“如人壽保險契約或終身定期金契約約定向第三人給付保險金或定期金，在發生疑問時，應認為第三人直接取得請求給付的權利。”在17世紀就出現了合同相對性原則的例外情形。1911年11月，英國國會通過新的合同立法，以成文法的形式對一直被奉行的合同相對性原則進行修正，明確賦予了合同以外的第三人在一定情況下可以要求強制履行相關條款的權利，這項法案就是對合同相對性原則的改革。美國在統一商法典中設立了“利益第三人擔保責任”。《美國統一商法典》第2-318條規定：“出賣人明示或默示之擔保責任亦及于買受人之家庭、共同居住者，若可合理期待此等自然人會使用、消費或受商品影響，而其人身因擔保義務之違反遭受損害，出賣人不得排除或限制本項之適用。”該項立法使合同之外的第三人獲得了買賣合同的擔保利益，使他們能夠不受合同相對性的約束獲得權利、經濟。

我國立法中關于合同相對性原則的突破：（1）合同的保全制度。為了防止債務人的財產因為債務人的行為不當減少影響債權的實現，有效保護債權人的利益，合同法規定了代位權和撤銷權。合同法第73條規定：“因債務人不行使其到期債務，對債權人造成損害的，債權人可以向人民法院請求以自己名義代位行使債務人的債權，但該債權專屬于債務人自身的除外。”第74條規定：“因債務人放棄其到期債權或無償轉讓財產……債權人可以請求人民法院撤銷債務人的行為。”這兩項制度，擴大了債權人的權利，使其能夠對合同以外的第三人產生法律效力，是合同相對性原則的突破。（2）買賣不破租賃。我國合同法第229條確定了買賣不破租賃制度。近代以來，伴隨著民法個人本位向社會本位的轉變，為了保護作為承租人的利益，維護社會的穩定，各國普遍確認了買賣不破租賃制度，使承租人與出租人之間的租賃合同具有對抗租賃物物權的變動的效力，使租賃合同的相對性得以突破。該制度平衡了承租人與買受人之間的利益，更好的保護了弱者的權利。（3）為第三人利益的合同。為第三人利益的合同，是指當事人為第三人設定合同權利，由第三人取得利益的合同。為第三人利益合同屬于一種利他合同，當債務人不履行其合同義務時，債權人和第三人均有權要求其履行，突破了合同的相對性。依韓世遠先生的觀點，合同法第64條肯定了第三人的履行請求權，為我國合同法中的為第三人利益的合同。

3 合同相對性原則突破的法理分析

在傳統上，合同自由原則和意思自治原則構成了合同法的核心，合同的相對性就是堅持這些原則的必然體現。依意思自治原則，合同的內容只有依當事人的自由意思成立時才具有合理性，合同的精髓是當事人意思自治的匯合。

在近現代，合同法由關注形式正義轉向實質正義，公平、正義成為合同法的第一要素。隨著經濟的發展，商業交往的廣泛性與復雜性日益增加，傳統的相對性原則在很大程度上已經難以平衡雙方當事人的利益，民法的價值追求也由個人本位向社會本位轉變，這些客觀情況的改變迫使立法者、學者、法官在當前的社會環境下對合同的相對性做出修正，合同相對性的突破就是一種嘗試。

首先，它符合合同立法的目的。合同立法意在通過鼓勵當事人的交易，促進社會財富的增加。在市場經濟條件下，鼓勵和促進交易是合同法的重要目標，合同相對性的突破有助于這一目標的實現。如為第三人利益訂立的合同，債務人往往對第三人負有某種給付義務，在堅持合同相對性原則的情況下，第三人雖然依據合同享有一定的權益，但不能直接請求債務人履行義務，這樣債務人就存在極大的機會主義，第三人為了保證其權益得以實現，不得不與合同的雙方當事人分別簽訂若干合同，這樣無疑會增加締約成本，降低財產流通的效率，不符合市場經濟交易迅速、便捷的要求。如果承認合同相對性的突破，允許第三人依據享有的權益直接請求債務人履行，債務人的給付行為可以同時消滅兩個債權債務關系，縮短了履行時間，簡化履行程序，符合便利、經濟原則。

其次，它符合個人本位向社會本位轉化的趨勢。本位由法律所體現的利益決定，是立法的價值取向。任何法律制度都由當時社會的經濟基礎決定，同時又是對經濟生活條件的反映。合同的相對性產生于古典契約時期，當時的自由經濟決定了法律以個人為本位。進入20世紀后，社會的生活條件發生了深刻的變化，自由競爭的社會政策喪失了存在的環境，在這樣的情形下，社會的價值取向由極端的個人主義變為尊重社會的公共利益。社會的公平、正義理念要求個人在謀求自身利益時必須有一定的限度，即不得損害他人和社會的公共利益。認為自由不再是無限制的，而是受到他人合法權益和社會公共利益的約束。合同相對性原則的個人行為不愿受他人和社會約束的理念被修正，為相對性原則的突破奠定了理念基礎。

再次，它有利于實現司法的公正與效率。在司法實踐中，根據合同的相對性原則，對合同的裁決僅對合同的當事人產生法律約束力，在一般情況下可以保證當事人的合同自由，抵抗第三人的侵入。但在一些特殊場合，如在三角債務中，恪守相對性原則，勢必會造成程序的機械化和訴訟資源的浪費，并可能導致不公正結果的出現。如在一定程度上突破合同相對性的束縛，例如債的保全制度等，可以達到節約成本，提高訴訟效率，實現司法公正之效果。

既然合同的相對性原則與突破理論都具有合理性，協調兩者之間的關系就顯得尤為重要。合同相對性突破理論并非對相對性理論的徹底否定，相反，突破理論是對相對性原則的維護與補充，兩者在內在的價值追求上是統一的。突破理論可以彌補相對性原則的不足，平衡合同當事人與第三人之間的利益，體現了對權利不可侵犯與鼓勵交易的同等保護。在某些情況下，當適用相對性原則會產生違反公平正義的結果時，就需要運用相對性的突破理論進行補充與修正。突破理論是在承認相對性原則的前提下，就特定事實否定相對性，絕非對相對性原則的完全否定，兩者的內在價值追求統一，都是對實質正義與社會妥當性的追求，對債權人和弱者的權利從不同的視角予以保護。這種突破與相對性在實質上不但沒有矛盾，這種小的改變反而會給合同法帶來大的發展。

合同的相對性原則與相對性原則的突破，共同構成了合同法律關系中的兩級，任何一方的倒塌，都會影響另一方功能的有效發揮。所以，要在堅守合同相對性原則基礎地位的同時，在一定程度上承認合同相對性原則的突破，從而做到兩者的有機結合與協調發展，促進社會經濟生活的繁榮與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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