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與重生

摘要：晚清安徽天長人宣鼎所撰寫的《夜雨秋燈錄》，是在《聊齋志異》的影響下而創作的一部文言筆記小說集，有清代文言小說的壓卷之作、“第二聊齋”等美譽。《夜雨秋燈錄》所述，多是神奇怪誕、撲朔迷離的故事，通過這些故事，作者反映社會現實，描摹人情世態，抒發人生感慨，傳布勸善之道。在小說集中，以對女性愛情婚姻和才情智能的描繪為題材的作品最具特色。作者對封建倫理思想并無意批判，但是他以寫實的筆觸描寫了清末社會女性婚戀生活的現狀，對封建樊籠有所突破。其中，最為值得一提的作品就是作者譜寫的蕩氣回腸的愛情贊歌——《麻瘋女邱麗玉》。

關鍵詞：宣鼎 《夜雨秋燈錄》 麻瘋女 邱麗玉

一

與蓬勃發展的白話小說相輝映，在《聊齋志異》的影響下，清代的文言短篇小說的創作也非常活躍，涌現出了許多著名的作家和有較大影響的作品。其中突出的如王士禎《池北偶談》、袁枚的《新奇諧》、紀昀的《閱微草堂筆記》、沈起鳳的《諧鐸》、宣鼎的《夜雨秋燈錄》等。這些作品在思想內容和藝術成就上雖然不及《聊齋志異》，但它們中也不乏好的篇章。如《真龍圖變假龍圖》、《村姬毒舌》等，這其中特別值得一提的是宣鼎《夜雨秋燈錄》中的《麻瘋女邱麗玉》。

宣鼎，生于清道光十二年(1832年)，卒于清光緒上年(1880年)，字子九，又字素梅；號瘦梅，又號邋遢書生、金石書畫丐，安徽天長市人。是我國晚清著名的小說家，戲劇家、詩人、畫家。對書法、篆刻、詞曲、賦等亦能精通，史書稱他“工詩文書畫”。他是清代一位不可多得的多才多藝的文學藝術家。

《夜雨秋燈錄》，創作于宣鼎四十歲時，“取生平目所見、耳所聞、心所記且深信者，仿稗官例，先書一百余目，每日作文一篇或兩篇”，集成《夜雨秋燈錄》。此后又寫成《夜雨秋燈續錄》。《夜雨秋燈錄》是晚清筆記小說中的知名之作，有“第二聊齋”之譽，前人評它“書奇事則可愕可驚，志畸行則如泣如訴，論民故則若嘲若諷，摹艷情則不即不離，是蓋合說部之眾長，而作寫懷之別調”(蔡爾康《夜錄》序)。《夜雨秋燈錄》也被譽為清代小說的壓卷之作。魯迅先生在《中國小說史略》中說：“《夜雨秋燈錄》十六卷(光緒二十一年序)，其筆致又純為《聊齋》者流，一時傳布頗廣遠。然所記載，則已狐鬼漸稀，而煙花粉黛之事盛。”對《夜雨秋燈錄》作了客觀評價。《夜雨秋燈錄》所述，多是神奇怪誕、撲朔迷離的故事，通過這些故事，作者反映社會現實，描摹人情世態，抒發人生感慨，傳布勸善之道。在作者描寫的愛情婚姻為主題的作品中，《麻瘋女邱麗玉》是尤為出色的一篇。

二

“麻瘋女”的故事原本來源于民間，在《夜雨秋燈錄》之前，有關麻風病人的故事就已經很多，像慵訥居士的《咫聞錄》、梁紹壬的《兩般秋雨盒隨筆》以及后來吳熾昌的《客窗閑話》均有記述，《麻瘋女邱麗玉》是在前人記述的基礎上不斷發展和逐步完善的產物。“麻瘋女”故事中最知名的當是《夜雨秋燈錄》中的《麻瘋女邱麗玉》。

本篇選自《夜雨秋燈錄》初編卷三。本篇描寫了一對青年男女堅貞不渝的愛情與舍己為人的崇高品德。粵西(今廣西)邱員外有嬌女，名元媚，字麗玉，容貌出眾，擇婚之時卻患了麻風病，遇麗玉之舅司徒渾，向邱員外獻計，傳說此病女患者婚配后可將病毒轉嫁給男子，而女性得救。正遇上淮南書生陳生(名綺，字綠琴)不堪繼母虐待，到粵西投親舅父未果，流落街頭，司徒渾引其入贅邱家。花燭之夜，麗玉觀陳綠琴忠厚誠實，不忍禍及無辜，將入贅真情實言相告：“妾睹郎君風采，意良不忍，故以機密告，妾麻瘋女也。此間居粵西邊境，代產美娃，悉根奇疾。女子年十五，富家即以千金誘遠方人來，過毒盡，始與人家論婚覓真配。若過期不御則疾根頓發，膚燥發拳，永無問鼎者。遠方人若貪資誤接，三四日即項有紅斑，七八日即體遍瘙癢，年余拘孿拳曲，雖和緩亦不能生。”并勸陳生火速逃生，贈黃金、白馬助陳生逃命。陳生感麗玉大義，患難中恩愛情篤，立誓非麗玉不娶，并在麗玉的幫助下逃走。事后病發，其父將麗玉趕進麻風院，而后流浪市井，沿街乞討，麗玉不能忘情于陳生千里尋夫到淮南，終與陳生于庵堂重逢。陳生亦不忘卻前盟，陳生見麗玉后，將其扶回家中請醫調治，愛護備至，重誓今生不再娶。麗玉怕誤陳生終身，斷了陳家后代，欲尋自盡，適見一毒蛇墜入酒缸，連飲數碗以求死，不料以毒攻毒麻風病競因蛇酒而愈，二人再次拜堂成親，結為百年之好。

邱麗玉與陳綺在生與死、義與利的考驗面前，都為對方著想，毅然拋棄自身利益，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來保護對方，升華出“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的主題來。邱麗玉與陳綺的生活道路，是曲折崎嶇的，對他們的嚴峻考驗有兩次。第一次是，邱麗玉的父母企圖用陳綺的生命來換取女兒的安全，在生與死面前，邱麗玉毅然選擇了“舍生取義”的道路，以自己的死換得了陳綺的生。第二次是，當邱麗玉身患麻風病生命垂危，并被父母拋棄了并艱難的來到陳綺身邊時，義與利也是生與死的考驗擺到了陳綺的面前，這時，陳綺放棄了一切個人打算，不僅予以收養，把她看成結發妻，并親自為她煎湯熬藥，直至病愈。他情愿放棄自己的前途和幸福而細心照料自己的妻子。身患麻風病的邱麗玉為了丈夫陳綺的健康和生存，情愿自己死去，也不愿把疾病傳染給丈夫；而陳綺后來見到千里迢迢趕來找他的邱麗玉己變成丑陋不堪的麻瘋女時，也絲毫沒有嫌棄她，陳綺也經受住了生與死的考驗，難能可貴的是在他們自己脫離苦海以后，還“制藥設局”，能夠推己及人，關心普天下麻風病人的疾苦救助其他病人，高尚的情操令人敬佩。作品情節曲折跌宕，波瀾起伏，引人入勝。人物描寫也極為生動，不僅主要人物邱麗玉、陳綺性格鮮明，如邱麗玉善良堅貞的性格，陳綺知恩圖報，善良正直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即使如司空渾、邱父等次要人物，作者著墨不多，他們的巧偽奸詐也躍然紙上，歷歷如見。最主要的是，《麻瘋女邱麗玉》突出了麻瘋女邱麗玉和書生陳綺兩人的鐘情和殉情，將關于麻風病人奇異而近似荒唐的傳說，加工再創作，使之成為一個哀婉動人的愛情故事。

三

愛情是一個永恒的話題，古往今來多少文人墨客不惜筆墨去贊美它。在《夜雨秋燈錄》中，愛情已開始被賦予了新的含義。“《麻瘋女邱麗玉》中贊頌的是無私的愛情，它已不再停留于對對方情感的索取和占有，而是一種自我犧牲和真誠的奉獻，這無疑是更高層次的愛的覺醒。但社會畢竟是無情的，更多的女子由于時代及自身的局限，在追求愛情的道路上留下了無限的悔恨和痛苦，鐘情女為薄情郎所棄的悲劇，一再出現在小說中，劉蘭芝的忠貞，杜十娘的決絕，即使宜鼎“寄語人間裙屐輩，慎毋薄幸累金釵”的切膚呼聲，也改變不了這一切。正是由于這樣的原因，這篇作品才能具有感人至深的力量，蕩氣回腸的柔情。

作者將他們置于生與死的嚴峻考驗之中，在經歷了生生死死，死死生生的困境與夢魘之后，二人終結百年之好，浴火重生。作者宣鼎極大的贊揚了他們生死不渝的忠貞愛情和舍己為人的高尚情操。作品突出了人物令人震撼的心靈美，從而在古代愛情題材的作品中別具一格，引人注目，原因就在于它以生動的形象描繪，強烈的表現了愛情的神奇力量。作品在歌頌愛情的基礎上，進一步主張年青人要自選對象，自主婚姻。這篇作品的格調之高，在我國古典文學作品中是罕見的。這種高尚純潔的愛情，就是在現代社會也是不可多見的。此篇影響之大，流傳之廣，在晚清文言小說中是罕見的。從它派生的作品，昆曲有《病玉緣》，評劇有《麻瘋女》，長篇小說有耀亭的《邱麗玉》等，解放前還拍成了電影，豫劇《麻風女傳奇》也被搬上戲劇舞臺，可見其藝術魅力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