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西游記》是我國四大名著之一,它的成書經歷了很長的歷史過程,最終在明朝中后期定型。因而我們現在看《西游記》,可以看出當時的思想在書中的滲透,這其中就包括了王陽明的思想。
關鍵詞:《西游記》 王陽明 心學
作為我國古代四大名著之一的《西游記》,有關其主題的論爭到現在為止仍然沒有停息。但是,一位作者在撰寫他的作品時,會受到各種思想的影響,因而一部小說的主題是難以用一句話概括的,《紅樓夢》如此,《西游記》當然也是如此。
有關《西游記》的作者吳承恩的生卒年,現在學者的多認定是集中在1500年-1580年之間,由此可以推斷出吳承恩一生大概經歷了正德、嘉靖、隆慶和萬歷四朝,這個時候已經是明朝的中后期,商品經濟的發展使得百姓生活更加豐富,而統治者在思想與文化方面嚴酷的高壓政策已逐漸失效,傳統的文人文學和適合普羅大眾的市民文學蓬勃發展,出現了許多文學作品,也產生了許多思想流派,《西游記》就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出現的。
一部文學作品的產生,不可能脫離當時的時代背景,也或多或少會受到當時流行的思想宗派的影響。此外,吳承恩一生雖不至于貧困潦倒,但一直仕途不順,縱觀明朝的在科舉方面失利的文人,其人大多有一種疏狂狷介之氣,如唐寅,如蒲松齡,吳承恩也是如此。他在隆慶年間與后七子之一的徐子與(即中行)交好,時常“往來酬應,酒酣論文”(胡適語),而前后七子的文學運動正是與王陽明的哲學思想相呼應的,從這些方面來看,吳承恩筆下的《西游記》,有意無意地透露出王陽明思想的影響。
一、四句教
在王陽明心學理論中,有四句詩概括了其大半生的學術思想,即:無善無惡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后人則將這四句詩稱之為“四句教”。
在《西游記》中,將這幾句詩中的道理表明得極致的,便是孫悟空。
提到孫悟空,人們總簡單化的說他是從“石頭縫里蹦出來的”,而在作者筆下,這可不是一塊普通的石頭,吳承恩在《西游記》第一回《靈根育孕源流出,心性修持大道生》中寫道:這塊石頭“有三張六尺五寸高,有二丈四尺圍圓……上有九竅八孔……四面更無樹木遮陰,左右倒有芝蘭相襯。蓋自開天辟地以來,每受天真地秀,日精月華,感之既久,遂有靈通之意”,它的高和圍圓也不是隨便來的,“三張六尺五寸高,按周天三百六十五度”,“二丈四尺圍圓,按政歷二十四氣”,“九竅八孔,按九宮八卦”。在這樣一顆靈石中蹦出來,孫悟空當然也是一只“靈猴”,擁有一顆“靈心”。《西游記》一百回的篇章題目中,就有十六回的題目將“心猿”這個佛教用語作為對孫悟空的稱呼。魯迅也講道:“……假欲勉求大旨,則謝肇涮之‘《西游記》蔓延虛誕,而其縱橫變化,以猿為心之神,以豬為意之馳,其始之放縱,上天下地,莫能禁制,而歸于禁錮一咒,能使心猿馴伏,至死靡他,蓋求放心之喻,非浪作也’數語,已足盡之”。
可以說,從他至石縫中出生,到他于菩提祖師處學藝歸來,孫悟空的心靈都是處在一種朦朧混沌的狀態之中,對善惡尚沒有明確的認識,隨心所欲,心之所至,即是他的天地。而這種平衡被打破是在孫悟空學藝歸來之后,得知自己的領地被一自稱混世魔王的妖怪侵占,孫悟空施展所學,不費吹灰之力將其打敗,始知世上有對自己產生不利的敵人的存在,有待自己盡心盡力的徒孫存在,有了這種意識,他心中也出現了善惡之分。在孫悟空初步有了善惡意識之后,西天取經途中遇到的妖魔鬼怪使他逐漸對善惡觀有了更明確的認識,這是一個格物致知的過程,最終,他與師父及師弟們到達西天,取得真經,更被封為斗戰勝佛,這是對這四句詩最好的注腳。
二、致良知和求放心
這是王陽明心學思想中兩個重要的概念。“良知”是“知是知非”的“知”,“致”是在事上磨煉,見諸客觀實際。“致良知”即是在實際行動中實現良知,知行合一,而所謂“知行合一”,并不是一般的實踐和認識的關系。“知”主要指人的道德意識和思想意念。“行”,主要是指人的道德踐履和實際行動。
在“三打白骨精”一章中,處處體現孫悟空的知行合一。見二十七回《尸魔三戲唐三藏,圣僧恨逐美猴王》第二段描寫:“好猴王,他在那馬前,橫擔著棒,剖開山路,上了高崖……”在取經途中,這等最艱難的開山辟路的前鋒工作基本是孫悟空完成的。再讀下去,“三藏道:“悟空,我這一日,肚中饑了,你去那里化些齋吃。’行者賠笑道:‘師父好不聰明。這等半山之中……教往那里尋齋?’三藏心中不快,口中罵道……”這些句子,都讓人感到有點詫異,以孫悟空白封齊天大圣,大鬧天宮,玉帝老兒都不放在眼中的脾氣,何至于到賠笑挨罵的地步呢?
有人說,孫悟空害怕緊箍咒,這是一個原因,但我認為更重要的原因是孫悟空對唐僧的尊敬。唐僧將悟空白五行山下救出,就相當于他的再生父母,又有在燈下為孫悟空縫制衣裳的行為(雖然書中沒有著力刻畫這點,但在88年版電視劇《西游記》中將這一節刻畫得相當感人),使悟空感到一種從未感受到的來至長輩的親情關心——盡管孫悟空的實際年歲遠遠大于唐僧,但在心智上唐僧則可稱為他的長輩。
對父母孝順,始終是中華文化根深蒂固的道德觀念。明白了這個道理,并且將其體現在實際行動之中,讓父母舒適滿意,這便是一種“知行合一”,悟空完完全全的奉行了。因而,即使被唐僧責罵后,他也毫無怨言。
從整部《西游記》來看,唐玄奘也是“知行合一”論的實踐者。在第十二回《玄奘秉誠建大會,觀音顯像化金蟬》中,觀音贈唐太宗以簡帖,上書頌子令其差人去到西天取得真經,朝中百官均無人響應,只有玄奘“帝前施禮道:‘貧僧不才,愿效犬馬之勞,與陛下求取真經,祈保我王江山永固’”;他回到洪福寺后,眾僧人都說“西天路遠,更多妖魔鬼怪,只怕有去無回,難保身命”,玄奘則道“我已發了弘誓大愿,不取真經,永墮沉淪地獄。大抵是受王恩寵,不得不盡忠以報國耳。我此去真是渺渺茫茫,吉兇難定”。
唐玄奘秉持著忠君報國的信念,在已知取經路上困難重重,仍然抱著必死的心態,踏上征途,最終取得真經歸國,不得不說,這是一種偉大的精神,給知行合一論做了一個完美的詮釋。雖然作者為了凸顯孫悟空,偶爾將唐僧刻畫得懦弱和糊涂了些,但總體仍是對唐僧這種精神持以肯定的態度。
在《西游記》中,師徒五人的種種行為都是為了到達西天,取得真經,象征著“致良知”的最終目的即是“求放心”,即是使受到外界迷惑而放縱不羈的心回歸到良知的自覺境界。
將這個道理體現得最為明顯的反而是五人組中形象最差的豬八戒,同樣是在“三打白骨精”一章中,他可以說是一個讓人討厭至極的負面形象。在孫悟空前去摘桃后,白骨精化為一個妙齡女子,一見之下,他便“動了凡心,忍不住胡言亂語”,等到白骨精花言巧語,向三人展示了噴香的飯菜之后,他更是按捺不住,在未經師父的同意,“不容分說,一嘴把個罐子拱倒,就要動口”。及至孫悟空三次打殺白骨精后,每次都有他在一旁煽風點火,添油加醋的描繪孫悟空的罪行,使得本來已經軟下心腸的唐僧又是對孫悟空念緊箍咒又是要趕孫悟空走。在書中對豬八戒負面的描述還有很多,但他還是堅持走到了最后,完成了西天取經這個對他來說無比艱巨的任務,終于做了個凈壇使者,雖然比起玄奘悟空兩位佛少了一個等級,也是一個很大的突破了。
三、新四民論
雖然在中國傳統觀念里,工商業始終是處于一種受人歧視的低賤地位,但是明代的經濟發展使得商人的活動更加頻繁,因而這一時期的工商業者的實際地位也有所提高。而陽明心學因強調人心的作用,重視人的活動性和創造力,認為士、農、工、商四者“其歸要在于有益于生人之道”,他們“異業而同道,其盡心焉一也”,將工商業擺到與士同等的水平。王陽明在其著作《傳習錄拾遺》中便說道:“雖經日做買賣,不害其為圣為賢”。
吳承恩顯然受到這種先進的思想的影響,在《西游記》第九十八回《猿熟馬馴方脫殼,功成行滿見真如》中,阿難,伽葉二尊帶領師徒四人去取出藏經時,扭扭捏捏不肯將經傳給眾人,說什么“圣僧東土到此,有些什么人事送我們,快拿出來,好傳經與你去。”因唐僧未曾備得人事,居然將無字經書傳給師徒一行。后來如來為此辯護道“……經不可以輕傳,亦不可以空取,向時眾比丘圣僧下山……保他家生者安全,亡者超脫,只討得他三十三升米粒黃金白銀,我還說他們忒賣賤了,教后代兒孫沒錢使用……”在吳承恩筆下,此刻的如來佛祖已經不是佛經中威嚴神圣不可侵犯褻瀆的形象,反而更像個斤斤計較的商販。這是對傳統的士農工商的等級秩序的一種挑戰,吳承恩將如來勾畫出一副“做買賣”的輪廓,將商人的形象與佛祖等同于一起,不得不說吳承恩的大膽,也是當時王陽明思想影響之大的一個體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