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環境下照片著作權審判實務問題之探討

摘 要：隨著網絡和數字技術的迅速發展，照片著作權侵權案件數量逐年上升，其著作權保護面臨更加嚴峻的形勢。本文從網絡照片是否為著作權法意義上的“作品”入手，分析在網絡環境下，司法實踐中法院應該如何從著作權保護的立法精神出發，正確認定網絡照片著作權侵權案件中原告的權利主體資格，并就“實質相似加接觸”原則的應用等審判實務問題進行探討。

關鍵詞：著作權；網絡照片；侵權；優勢證據；實質相似加接觸

中圖分類號：D923.4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6-4117（2011）10-0039-02

一、網絡照片屬于著作權法意義上的“作品”

網絡照片是指以數碼照相機等為主要工具，對現實景象進行平面記錄或反映，在此過程中凝聚作者的創作和勞動，并以計算機網絡為載體表現形成的攝影作品。網絡和數字技術的迅速發展，使照片的發表、傳播打破時間和空間上的界限，人們可以隨時隨地把照片上傳到網上。在網絡媒介形態下以數字形式表現出來的照片，是否屬于著作權法意義上的“作品”呢？這是網絡照片著作權糾紛遭遇的第一個疑問。

根據國際公約和我國法律的規定，著作權法保護的“作品”具有三個明顯的特征，（1）必須屬于文學、藝術或科學領域。很顯然，網絡照片符合大眾的“審美要求”，屬于藝術領域。（2）必須具有獨創性。網絡照片雖然在攝影者按下快門的一剎那瞬間形成，但是在拍攝過程中卻留下了充分展示其獨創性的空間?！安煌臄z影師會做出諸多富有個性化的選擇，如對拍攝對象、拍攝角度、光圈、快門和曝光的選擇等。對于一張成功的照片，拍攝過程中的‘創’既可以體現在拍攝者的獨特視角、對瞬間即逝畫面的準確把握，也可以體現在恰到好處的光線、明暗和距離”（3）能以某種有形形式復制。網絡照片符合著作權法意義上“作品”特征，屬于著作權法中所稱的“作品”，應當受到著作權法律的保護。的確，網絡照片作品與傳統意義上的作品不同在于其借助的載體，但它并不因存在方式和傳輸方式的改變而喪失其本來就具有的獨創性和可復制性，從著作權歸屬的角度看，照片作品新的表現方式或使用手段的出現，并不能否定作者對其創作在新的領域內享有著作權。

二、網絡照片著作權侵權案件中著作權權利主體認定

在網絡照片著作權侵權訴訟中，法院首先需要確認照片的著作權歸屬，或者確定原告是否享有受法律保護的權利，這涉及到照片著作權權利主體的認定問題。

（一）網絡環境下合理分配舉證責任確定照片著作權人權利

根據《保護文學藝術作品伯爾尼公約》第十五條和我國《著作權法》第十一條之規定：如無相反證明，在作品上署名的公民、法人或者其他組織為作者。著作權屬于作者。我國與國際上通用的標準一樣，對著作權權屬的認定采用“推定法則”，即在沒有相反證明的情況下，優先依據作品上的署名進行判斷，推定署名的自然人、法人或者其他組織為作者，享有著作權及相關權利。基于上述規定，在網絡照片著作權侵權案件的審理中，如果原告提交證據證明照片作品上署有其名，或者提交了所主張照片著作權作品的合法出版物、著作權登記證書、認證機構出具的證明、取得權利的合同等初步證據，查證屬實的，根據法律規定的“推定法則”，即可推定原告為著作權人，除非有相反證據推翻。也就是說，此時原告已經完成了其為著作權人的證明責任，法官不得再要求原告進一步舉證。

然而，在司法實踐中，一些法官卻沒有充分認識到在網絡環境下照片著作權的特點，將照片著作權人證明權利的舉證責任違法裁量加重。當原告依照法律規定舉示了初步證據證明自己享有照片著作權或相關權利的時候，法院卻要求原告舉示照片的底稿、原件，否則就要承擔舉證不能的責任，這顯然與知識產權法的立法精神背道而馳，不利于照片著作權人權利的保護。

（二）應用優勢證據證明標準認定照片著作權權利主體

照片著作權權利主體的認定，也在一定程度上與法官采用何種證明標準有很大的關系。畢竟照片著作權糾紛不同于刑事案件，法院不應采取過于嚴格的證明標準。在照片著作權的權屬認定上，法院可以靈活運用“優勢證據”證明標準，才有利于照片著作權的保護。

在照片著作權糾紛審理的司法實務中，當原告已經按照法律規定舉示了諸如證據保全公證書、著作權登記證書、照片著作權權利授權書、原告印制的登載有相關涉案照片的圖冊等大量證明其享有著作權及相關權利的證據，完成了法律明文規定的舉證責任，且證據之間形成了一條完整的證據鎖鏈，而被告除了以言辭否認原告的權利主體資格，無法舉出任何證據，或者雖然提供了一些證據，但是證據根本并不能否定原告的著作權及相關權利，也無法證明涉案照片的合法來源。此時，法官可以根據常理形成自由心證，看雙方誰提供的證據占優勢，“在內心有相當大的把握相信該事實已經發生，發生的可能性遠遠大于沒有發生的可能性”。顯然，法院應推定依照法律規定提供了諸多證據且形成了證據鎖鏈的原告具有證據優勢，推定原告為著作權及相關權利人，從而作出有利于權利人的判決。

（三）原告權利主體認定的方法

基于法律的規定及上述分析，審判過程中，法院可以依照如下的方法對著作權權利主體進行認定。

1、如涉案照片曾在傳統出版物上公開發表，且有明確的署名（此時照片也登載于網絡上，但是原被告雙方關于署名存在爭議），則依照傳統著作權案件關于權利認定的規則進行認定，即如無相反證明，在照片作品上署名的公民、法人或其他組織為作者，照片著作權屬于作者。

2、如涉案照片未曾在傳統出版物上公開發表，但曾發表在網絡上，且有明確署名，在被告無相反證據的情況下，可以認定其權利歸屬。

3、如涉案照片未在傳統出版物上公開發表，且原被告雙方對于網絡發表的時間和署名存在爭議時，需要結合雙方的其他證據，考慮數字化照片作品的特性，結合原被告雙方提供的證據，根據優勢證據的證明標準，可以推定原告為作者。

國內法院在網絡照片著作權侵權案件的判決中適用了“實質相似加接觸”原則，并認為該原則是判定著作權侵權的基本原則并廣泛適用?！皩嵸|相似加接觸”原則是否適用于網絡照片著作權侵權案件值得商榷。

（一）“實質相似加接觸”原則的緣起與發展

美國聯邦第三巡回法院審理的Whelan ASSOC．v．Jaslow Dental Lab，Inc．案確立了“實質性相似加接觸”原則（Substantial Similarity and Access）。美國法院在處理計算機程序版權糾紛時，采用了一些判斷準則，其中最普遍的是所謂“實質相似加接觸”準則。也就是說，法院在判定一個軟件是否侵權時，首先要將兩個程序進行相似性比較，包括文字成分（編程代碼等）和非文字成分的相似性比較。如果出現相似或實質相似。同時，要考慮被告是否曾經接觸過原告的版權作品，如果被告有可能“看到或得到原告的程序”，則滿足了“接觸”條件，就有可能判定侵權。

目前在我國的司法實踐中，“實質相似加接觸”原則作為判定商業秘密及計算機軟件侵權的一般原則，應用最為廣泛。作為審判經驗的總結，我國的司法實踐逐漸形成了認定商業秘密侵權的“實質相似+接觸+合理來源”原則。由于案件審理中原告證明責任的相似性，該原則同樣被適用于計算機軟件侵權的案件中，并取得了良好的效果。

（二）“實質相似加接觸”原則不能適用于網絡照片著作權侵權案件

1、網絡照片不具有商業秘密和計算機軟件的保密性特征

商業秘密和計算機軟件均具有保密性。商業秘密和計算機軟件是普通公眾無法通過正常途徑接觸到的，因此當前后出現相似的時候，權利人有必要證明對方有“接觸的可能”。網絡照片則不具有保密性。照片著作權人通過各種載體推銷照片，使照片產品盡早、盡快、盡廣地將公諸于眾，使客戶盡早地了解、選購照片，這與具有保密性的商業秘密和計算機軟件具有顯著的差異。因此，只要實際使用的照片與權利人在網絡上展示的照片有實質的相似性或完全相同，根據知識產權的專有性，就沒有必要讓原告證明被告有所謂“接觸的可能”。相反，如被告認為自己沒有接觸，則可提出其合法的創作或者來源的反證，如自己創作、屬于共有領域或從第三人處合法受讓，否則應承擔舉證不能的不利后果。

2、網絡照片的產生不同于商業秘密和計算機軟件

計算機軟件和商業秘密侵權，原告在證明雙方存在實質相似的同時，還必須證明被告有“接觸”自己開發過程和資料等信息的可能。而網絡照片能為我們的視覺器官所直接感知，利用數碼照相機這一機械設備拍攝而成，拍攝過程中為攝影者留下了充分展示其個性和智力創造力的空間。如果侵權單位的多張涉案照片與權利人擁有著作權的照片完全相同，在侵權人說明不了照片的合法來源即排除了其獨立創作可能的情況下，除了侵權則沒有其他的解釋了。

3、網絡環境下照片著作權侵權的構成要素不同于商業秘密和計算機軟件

就“實質性相似加接觸”原則的法律地位而言，它不僅僅是一個確認商業秘密和計算機軟件侵權的原則，也是一個訴訟證明責任的分配規則。法院適用該原則實際上把“實質相似”和“接觸可能”當作侵權的構成條件，如原告一方無法舉示侵權方“接觸可能”的證據，則認定不存在侵權行為。

而網絡照片侵權的構成要素根本不需要同時滿足該原則“實質性相似”和“接觸可能”的內容要求，只需“實質性相似”便已足夠，進而法院在證明責任的分配上也應該有所區別。況且在現實生活中，侵權人使用的涉案照片與原告的照片，根本不是“實質相似”的問題，而是“完全相同”。這種“完全相同”，完全證明了侵權人的侵權行為。如果法院不僅要求權利人證明侵權人“違法拿走”的結果，還要權利人證明“拿的時候有沒有接觸的可能”，這種苛求不僅僅是加重了原告的舉證責任，最直接的結果，就是照片權利人的合法權益無法得到切實保護。

綜上所述，基于網絡照片特征、產生的特殊性以及照片著作權侵權的構成要素，筆者認為“實質相似加接觸”原則的實質在于以“接觸”替代“實質性相似”，以加重受害人的舉證責任而變相開脫侵權人的合法使用的舉證責任，因此，該原則不能適用于公開于網上的照片著作權侵權案件。

作者單位：范衛紅 重慶大學法學院

楊志杰 重慶大學法學院

溫潔 重慶市檢察院第一分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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