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仆案

華生曾經雪藏了一些發生在1897年的案件，如：《格蘭其莊園》、《紅圈會》、《魔鬼之足》，有些案子直到后期才發表，如《跳舞的人》、《失蹤的中衛》等。其實還有很多發生在這一年度的案件尚未公開，《忠仆案》是其中有準確記載的案件之一。不久前這份手稿很幸運地在廚師長奧古斯特#8226;迪迭的家里找到了，廚師偵探迪迭是艾米#8226;瑪亞斯重現的一名神探。現以此手稿為基礎，重新編輯成文，奉獻給讀者。

在歇洛克#8226;福爾摩斯退養到蘇塞克斯鎮以后，我們依舊經常聚會。今天是1911年的夏天，兩人正在他的農場園林里優哉游哉，我正在閱讀報紙上的一些時政新聞。

“你是對的，親愛的華生，是時候讓我們的讀者了解1897年度發生的各類案件的真相了，盡管我心里還有點不愿意。”

還是老樣子，我的老朋友經常不經意地打斷我的思路。“怎么這樣說呢？”我答道。其實我不應該表示驚訝，他出色的觀察力和推理能力早就應該向世人展示。

福爾摩斯聳聳肩：“你是不是在閱讀《泰晤士報》上的摩洛哥國阿加迪爾市危機，我看見你反復讀了幾遍，眉頭都皺起來了。請允許我推斷你的觀點，你認為英國派遣炮船去摩洛哥，是大國再次炫耀武力的表現，顯而易見這不僅給歐洲大陸而且給英國本身蒙上了陰影。你多次對我不經意地一瞥，表明你很想把類似的《忠仆案》公之于眾，以此起到警示作用。我考慮好了，同意你公開這起令人傷感的案件，但必須要稍作掩蓋，一些人要用化名。”

“沒問題，福爾摩斯。”我悻悻地答道，心里有點不痛快。他捍衛了祖國的榮譽，因為種種原因，他的作用被刻意隱瞞，當時我們都默認了。我知道他的意思，因為涉案人員的身份非常敏感。

此次聚會后，我立即整理了當時的筆記，編纂此文。

1897年1月，一個寒冷的日子，我和福爾摩斯呆在巴克爾街屋里享用中飯，郵遞員送來一份加急電報，看完電報福爾摩斯的臉色迅即變幻不停，紅光滿面，眼神炫麗，隨后進入深度沉思，眉頭緊皺。我連忙放下手中的羊排，拿起電報。

速來我俱樂部 邁克羅夫特

“華生，我兄長邁克羅夫特用命令的口氣，而且不顧是午餐時間，肯定是發生了重大事件，刻不容緩。”

“要我作陪嗎？福爾摩斯。”

“當然，我們馬上動身。浪費這么美味的布丁，只有請哈德森太太原諒了。我預感到有一種危機，當然暫時還用不到你的手槍。”

半小時后，我們被迎進帕碼街“戴奧真尼斯”俱樂部的一個包廂，帕碼街有很多富人俱樂部，戴奧真尼斯是邁克羅夫特#8226;福爾摩斯的私人俱樂部，用希臘哲學家命名，不對外開放。包廂里有四個人，除了邁克羅夫特，還有一個是我們的老相識，原來曾經打過交道，他的出現足以顯示事情的重要性——他就是獲得連任的英國首相，年長的貝林格男爵。第二個是喬治#8226;劉易斯爵士，政府要員的高級律師，我們也打過交道，他看見我的出現，眉頭好似皺了一下，迅即隱藏在寒暄之中。經介紹第三位是羅伯特#8226;曼納林先生，目光尖銳，身材頎長，35歲上下，首相貝林格男爵的歐洲事務顧問。福爾摩斯的哥哥邁克羅夫特站在人群中間，體型龐大笨拙，他在政府外交事務中扮演謀士的角色，就像占據絲網中心的蜘蛛。

“我本來不想再次麻煩你的，福爾摩斯先生，你哥哥告訴我，你忙得不可開交。”首相說。

“確實是這樣。”

“但是現在我們請求你放下手頭上的一切事務，全身心地投入到這次事件中來。”

“這恐怕很難，貝林格男爵。”福爾摩斯婉言謝絕道，“現今我手頭上還有“失蹤的小販”、“十件黑枕頭套之謎”等案件。”

“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邁克羅夫特咕噥道。也只有兄長能改變福爾摩斯的主意。

“是嗎？是不是小事，我們哥倆以后再爭論吧。”

“讓我來介紹案情，福爾摩斯先生，我代表……”喬治律師開口道，他環顧了一下在場人士，輕輕地咳嗽了一下，顯得謹小慎微，“我代表一位高貴客戶，他又代表他的母親，一位高齡女士。”首相和曼納林一直回避我們的眼神，“她在社會上有崇高的威望，深得大眾的尊敬。但是她對此事還不知情，或者永遠都不會知道我們對此事的處置，這是強制命令。委托人的母親，讓我們暫且稱之為X女士……”

福爾摩斯點頭表示同意。

喬治律師繼續道：“X女士在倫敦擁有一棟特大的豪華別墅，以及幾棟鄉村住宅。經過一次恩愛的婚姻后，便早早地寡居。她有一個溫馨的大家庭，隨著子女們的成人，一個個都成家立業，她的生活越來越依靠一大群仆人照料，其中一個特別親近，他忠誠可靠，被她視為心腹和隨從。盡管他一直忠心耿耿，但還是引起了她的顧問團的不安。”

“請切入主題，喬治先生，這個忠實的仆人是不是去世14年了？”福爾摩斯插嘴說，臉上顯示出一絲不耐煩。

喬治狡黠地點點頭，盡管臉上還布滿憂慮：“一語道破天機，福爾摩斯先生。他死在X女士的一棟鄉村大莊園里面，隨后他的財物很自然地移交給他的蘇格蘭家人。他生前沒有遺囑，X女士找到他的財產指定繼承人，要求歸還她與這位忠仆之間的往來書信，并沒有要求歸還財產。交接過程很順利，起碼表面是可信的。”

“你的言下之意是還有不可信的地方？”

“我們有理由相信，其中有一封信沒有歸還給X女士，沒有編入機要檔案室。檔案管理設有密碼和機械鎖，在檔案室是不可能丟失的。就在今天早上，我接到一封信，上面提到他有一封X女士與那位忠仆的往來信件，他想用這份信件換取大量現金。”

“換取那棟鄉村別墅嗎？”福爾摩斯溫和地質詢道。

喬治先生猶豫不答，曼納林顧問得到首相貝林格的首肯后，答話道：“暫時不清楚，我們必須依賴你們的判斷力，福爾摩斯先生、華生先生。”

“放心吧。”福爾摩斯淡淡地答道。

“我們接到的信件中附有一份復制件，從復制件中可以看出，所謂的X女士往來信件，其實是那位忠實的仆人在病重期間寫給X女士的。他得了一種重度傳染病，所以病重期間X女士不能到他的床前探望。信中的內容顯得熱情洋溢、充滿了感激，并提到多年來主仆之間的友情。”

“等等，曼納林先生，請說主要的。”

“這封信確實存在，不是偽造的。如果落到我們的敵人手里，他們會曲意誤解，大肆宣傳，將造成極大的傷害。”

“如果像你說得那么嚴重，為什么要等到14年以后才出現？”我不由得插嘴問。

“問得好，華生。”福爾摩斯大聲道，“而且如果這封信落入別有用心的人手里，似乎在今年夏天利用這封信制造事端更能讓X女士站在風口浪尖，引起世界關注，破壞力更強。”

“毀壞她的聲譽？”我問。

“比這更嚴重，華生。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不僅玷污了她個人的名譽，而且整個帝國也將名譽掃地。這就是為什么首相的歐洲事務顧問今天也在場的原因。”

“你沒有說錯，福爾摩斯先生，我們必須要贖回這封信。”貝林格首相說話擲地有聲。

“請給我看看寫給你的信和那份抄件，喬治先生。”

稍一猶豫，喬治把兩份紙件遞了過來：“這不能說明什么，是一個不知情的郵遞員送來的。”

“我不是指信件傳遞個過程。”福爾摩斯說道。他迅速地瀏覽了一遍，字跡是黑色的粗銅板體，鋼筆手寫，信很簡潔。

筆者僅打算用附件換取財物，附件的印刷篇頭可以證明其真實性。新聞報紙的私人廣告欄將刊登我的進一步指令。

“都是用手寫的。”福爾摩斯對他哥哥說道。

“我能說出這種字體的名字。”邁克羅夫特微笑道。

我不懂他們哥倆為什么要對字體進行交流，目前我只是感覺事態很嚴重，可福爾摩斯還沒有切入主題。

這時喬治插嘴道：“我們打算請你代表我們全權處置此事，福爾摩斯先生。”

“如果僅僅是為了減少贖金，我老兄邁克羅夫特對談判非常內行。”

“福爾摩斯，為什么要拒絕？”我禁不住插嘴道。但是首相貝林格卻絲毫沒有驚訝的表情。

福爾摩斯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10年前，也是這個月份，發生了針對X女士同樣具有重要影響的事件，也是接到一封類似的信件，然而接到信件后對方卻沒有任何后續動作。但這并不意味著此信的作者就是特殊的敲詐勒索者，索要巨大的贖金，我寧愿相信里面有更深層次的意義，華生。如果我說錯了請糾正我，曼納林先生，10年前歐洲事務的掌權者非常嫉妒大不列顛的富裕，該人沒有繼承父親的王位，而且王位繼承者在眾多能臣的協助下把國家治理得非常和諧，幾乎無懈可擊。現今情況有了變化，國王獨攬朝政，與其他歐洲國家關系緊張，正是攻擊X女士和國王的絕佳機會。”

“福爾摩斯先生，我不得不佩服你出色的分析能力。”羅伯特?曼納林接嘴說，心情很沉重，“我可以肯定的說，不光是經濟敲詐。”

“還有什么其他意圖呢？”我問道，因為沒有其他人發問。

“還有其他目的，華生。”福爾摩斯說，“這就得看形勢發展了。”

“但是喬治先生的信……”

“游戲，華生，一場游戲。”福爾摩斯答道。

“不管什么理由，都不能讓公眾知道你們參與了此事。福爾摩斯先生，我已經擅自做主，替你安排好了去拜訪哈利街的穆爾#8226;阿加醫生，我堅信他會讓你放下手頭上的工作，完全休養一段時間，而且你休養的消息馬上通過報紙發布出去，阿加醫生會配合好的。”喬治先生口氣堅定地說道。

讀者看過我的編年史或許記得《魔鬼之足》的案子，前言部分有一段文字：

“那是一八九七年春。福爾摩斯日夜操勞，他那鐵打的身體漸漸有些支持不住，又加上他自己平時不夠注意，健康情況開始惡化。那年三月，住在哈利街的穆爾#8226;阿加醫生——關于他認識福爾摩斯的情節當改日再談——明確命令我們這位私家偵探放下他的所有案件，徹底休息。福爾摩斯一心撲在工作上，絲毫不考慮自己的健康狀況，他怕以后長期不能工作，終于聽從勸告，決心變變環境，換換空氣。于是，就在那年初春，我們一起來到科尼什半島盡頭、波爾都海灣附近的一所小別墅里住著……（就是在這里發生了《魔鬼之足》的案子——譯者注）”

文中提到福爾摩斯戲劇性地被介紹給穆爾#8226;阿加醫生，從而相識，其實就是這次喬治先生介紹的。

福爾摩斯一向對自己的強壯體格很自信，盡管他經常吸食百分之七的可卡因①。

從哈利街到巴克爾街很近，為了增加真實性，我們特意租了一輛馬車，大張旗鼓地進入阿加診所然后回家。

一到家里，福爾摩斯立即找到他的記事本，10分鐘后他對我說：“華生，我找到了這場游戲的主角。”

“誰？”

“是誰為了自己的利益而玩這場游戲的？我想應該是一個女人。你或許會認為我是從筆跡判斷出來的，其實不是。那封信只是告訴我寫信人并不怕暴露，筆跡反映不了任何問題，這就意味著我們的對手不是普通的犯罪分子，而是一個熟悉上層社會，行事肆無忌憚的人士，賭的是我們關心怎么贖回信件而不是去找出寫信的人。案犯不太可能是具有高級職位的英國人，我認為疑犯很可能是已故皮爾斯基男爵的夫人。”說到這里，福爾摩斯用力揮舞了一下手中的本子，“一個可怕的女人，華生，我們應該尊重這個對手。1863年，她的丈夫起義失敗，逃亡到英國。她自己也是一個移民家庭，在她23歲時，也就是1873年，他們結婚了。她給X女士做侍女多年，直到10年前辭職。自做侍女伊始，她就充分運用聰明才智制造混亂和陷害。華生，你還記得那次奇怪的拐腳馬車事件中，我和一位女士決斗的情景嗎？”

“記得，雷斯垂德警長不是想抓捕她嗎？”

“呵呵，有這個機會的。既然接受了這個案子，我們只有等待進一步的指令了。”

三天后，我正在早餐，福爾摩斯在研讀當日的《泰晤士報》，突然他大叫一聲：“嗨！找到了！”他長長的食指點在私人廣告欄。

大管家是個爬蟲，躺在陰涼處，等待主神宙斯的呼喚。

我不由得問福爾摩斯這句話是不是暗號。

“我不這么認為，華生，這只是一種代碼。大管家無疑是指那位忠實的仆人；宙斯、羅神是泰晤士報的外號；爬蟲，嗯，也非常明顯。”說到這里，他站起來從茶幾上拿起《火車時刻表》。

“我明白了，動物園里面的爬行動物館。”我火速起身，準備立馬動身前往。

“稍安勿躁，老伙計。你看，下一班火車11:45出發，還有足夠的時間享用哈德森太太烹制的美味松餅。”

“但是我還沒有搞清楚去哪個動物園？”

“康沃爾郡！”

接下來我們靜靜地吃早餐，一直無語。

午夜時分，我們抵達圣厄斯火車站，租車來到一個還算舒適的小旅館。在馬車昏暗的燈光中，我看見路上有一個招牌：“蜥蜴。”

“爬蟲肯定是指蜥蜴。”我驚呼！

“解釋以后總是能‘肯定’，華生，要做到之前能‘肯定’，對嗎？”

福爾摩斯很少這么刻薄說話的，看來他的內心充滿焦慮。

第二天一早，發現我們身處波爾杜海岬的草地環繞的一間鄉村小別墅，正好適合福爾摩斯“徹底休息”。我估計肯定要事與愿違，接下來的日子注定要忙得不亦樂乎。隨著一天天的過去，藍鈴花逐漸代替了報春花、水仙花和紫羅蘭，綠油油的草地顯得一片寧靜。《泰晤士報》依然沒有進一步的指令，我很擔心福爾摩斯的身體狀況。在我的編年史中，曾經提到康沃爾人說的古凱爾特語實際上起源于迦勒底語，此時卻引不起我們的興趣。當時阿加醫生給福爾摩斯建議的修養地點就選在這個靠近特里丹尼克?沃拉斯小村的海岬上，正是這里發生了莫名其妙的“康沃爾郡魔鬼之足恐怖事件”，此后這里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一覺醒來，又是一個昏暗的早晨，天空灰蒙蒙，春雨軟綿綿，康沃爾郡的雨水好像下個不完。福爾摩斯站在我的床頭，臉上的焦躁已經被全身的勃勃生機所代替，我很了解他。

“華生，如果說我曾經自以為是地認為自己是為國家出力而聽從他們的調配，那就是這一次的忠仆案。起來吧，今天我們回倫敦，希望還來得及。”福爾摩斯沉重地說道。

“這是為什么？福爾摩斯。”我掙扎著起床。

“為什么？為了研究迦勒底語，我的老伙計。”這些話說得很友好，卻明顯有嘲弄的口吻。

坐上旅館提供的小馬車顛簸不已，再登上大西部火車，一路上我試著猜測突然離開的原因，估計是《泰晤士報》還沒有刊登進一步的指令。

“華生，現在有這么好的素材在這里，你可以采用廚師偵探古斯特?迪迭先生的方法去推理一番，相比來說，我的推理則太深奧難懂。”

“你是指李樹俱樂部的廚師？他是破過幾個案子。”

“是的，1896年的時候我非常好奇，所以去拜訪過他。但是我不完全贊同他的觀念，他認為推理不算是一種純粹的學科，相反我認為推理是一門邏輯學。他堅持認為烹調和推理是同一性質的工作，都是把各種材料綜合起來進行制作和創造，達到一種理想的結果。我想哈德森太太會支持他的觀念。華生，現在擺在我們面前的就是一些令人困惑的素材。”

“信件、男爵夫人……”

“包括那些出贖金的人。華生，這是推理，而不是創造。試想：如果男爵夫人假定此事過于重大，當事人不會聘請我們插手，她就不會用那么深奧的代碼做指令，那么她的行事方式就會改變，那么我們就成了大傻瓜。”福爾摩斯的口氣像自我揶揄，又回到了日前的焦慮，“此前，我認定是男爵夫人發廣告催促我們急匆匆地趕到康沃爾郡，現在看來是錯誤的。很顯然廣告的目的是為了把我們支開，失去先機，我肯定是另有其人在利用我們，而且其目的已經得逞。”

“但是，《泰晤士報》并沒有進一步的消息呀？”

福爾摩斯很郁悶地答道：“你怎么肯定是《泰晤士報》？信上提到的是新聞報紙，我們想當然地就認為是最具影響力的《泰晤士報》，誤入歧途呀。幸運的是哈德森太太了解我的習慣，不會扔掉任何東西，除非得到我的允許。我相信近兩個月的倫敦新聞報紙包括《每日寫真報》以及《金融時報》還保存在巴克爾街房間里。天哪，華生，如果我錯過了時機……”他的情緒顯得很低落，表現出很少見的懊悔。

“那么誰又是這個誤導我們的人？”

“讓我們回憶一下1895年的《布魯斯#8226;帕廷頓計劃案》，當時邁克羅夫特告訴我們，知曉內情的寥寥無幾，相關者只有阿道爾夫#8226;梅耶、路易斯#8226;拉羅塞、雨果#8226;奧伯斯坦。現今雨果已關押在監獄，只剩下梅耶和路易斯。”

“梅耶可以肯定是我們的人。”我宣稱。

“上次是值得信任的，但這次可能變成了對手，他還住在倫敦威斯敏斯特喬治大街13號。路易斯和我相識好多年，可以排除。梅耶長得健壯魁梧，熱情好客，熱愛現代音樂，崇拜約翰#8226;菲利浦#8226;蘇薩（美國作曲家、軍樂指揮家——譯者注），喜歡大號，不喜歡小提琴。透過那友善的外表，他的內心其實充滿邪惡。他是德國男爵馮#8226;霍爾巴赫的非官方代理人，華生，很有必要記住馮#8226;霍爾巴赫男爵這個名字，我一直很奇怪，這個人一直不太出頭露面，但他的的確確是一個馬基雅維利主義者①，喜歡玩弄權術，陰險狡詐，直接參與了推翻德意志帝國第一任首相俾斯麥的事件，在德意志皇帝身邊安有耳目，非常隱秘。他對英國很不友好，梅耶是他的工具。華生，如果讓我選擇敵人，我情愿選擇長著魔鬼臉龐的人。”

“你確信梅耶參與了這次敲詐行動？”

“是的。他和我們打過交道，對我深有顧慮。可惜最近經歷的事情太多，讓我有所疏忽。”

福爾摩斯一直處于憂郁之中，火車呼嘯著進入倫敦帕丁頓車站。我看見他瘦長的身影一直低著腰，直到進入巴克爾街的屋里。雖然是五月，但是晚上還是很冷。他來不及脫掉大衣，一進屋就撲向報紙，還好哈德森太太把近來的報紙都疊放在客廳里。

我很少感覺無所事事，也不會愚蠢地認為我會比福爾摩斯更快地找到報紙上的相關信息，還是靜心等待為好。福爾摩斯的身邊堆滿了報紙，偶爾還在筆記本上寫點什么。三個小時后，我實在堅持不下去了，干脆上床睡覺。早晨醒來，他還是保持昨晚的動作，眼睛紅紅的，但精神抖擻。

“華生，我找到了。”他把紙條推給我。

看到記錄我嚇了一跳，都是一些小孩般的記號：圓圈、正方形、點點、十字、各種圖形。

“老伙計，這是什么名堂？”

“哈哈！”看見我的表情，他大笑，“你認為我吸毒過量了？不，老朋友，這些東西總算可以挽救我們。”他遞給我一份《每日郵報》，指著其中的私人廣告欄，顯示是3月9日的報紙。

“圓圈包含有填塞物，這個是密碼隱晦圖形，對不對？”我努力推測。

“華生，你怎么總是想到密碼。這只是解釋我們還能趕上敲詐人的指定時間，不能說明其他問題，除非今天早晨會出現進一步的信息。”說完遞給我第二張紙條。

“托賓有一只狗。”我輕輕地朗誦，在下部有福爾摩斯的筆跡：5月6日版。再下方有更多的混亂的話語，不知所云。

“丘比特箭4次射中右邊的狐——5月10日版，星期一。”

5月13日，星期四版記錄了一個諺語：微笑的廚師帶著一個十字架。

5月14日星期五版：萍蔓和聽差小男孩走了九步。

5月18日，昨天，就是我們返回的日期。圓圈中包含一個十字。

“福爾摩斯，你確認沒有搞錯嗎？我看見私人廣告欄里面有很多這樣亂七八糟的符號、諺語什么的，為什么你偏偏就挑出這幾句？”

“老伙計，你要多動動腦。”說完他把那些涂鴉的字條展開，“我們是在找和他們的約會時間，這些日期很重要。”

接下來他不停地在大廳里踱步，時而高興，時而憂慮，全然不顧我催促他做進一步的解釋。突然他喊道：“感謝上帝，我們還能趕上。“

“福爾摩斯，你怎么老神經兮兮的。”

“沒看見嗎？”他指著那些涂鴉般的符號，“也許你確實看不出來，這是暗語，華生。這種語言比研究康沃爾郡方言更有趣，此時也更有價值。想想我們的男爵夫人是什么職業？”

“侍女！”

“夜盜！她已經加入了黑社會，否則她為什么熱衷于使用夜盜的暗語？越過公園圍墻時，在墻上用粉筆畫上一些小孩子的涂鴉？其實這是境外一些黑社會的聯絡語言，主要是夜盜和流浪者，當然不同的組織有不同的代碼。華生，你的代碼是高級的，而這些代碼是文化層次很低的人群使用的。史前時期，人們用簡單的圖形、象形文字來傳遞信息，傳承文化。黑社會的文化素質偏低，所以就使用這些圖形聯絡和交易。這就類似我和迪迭廚師探案的差別一樣，我運用的是高級邏輯推理，而他卻是負責綜合分析各方面來的材料，他手下的那些不法之徒和流浪漢朋友負責收集線索，一個很龐大的隊伍。”

“哦，就是那句‘微笑的廚師帶著一個十字架’，暗指某個廚師歷經磨難，他在發布指令。”

“華生你好厲害！”福爾摩斯咕噥道，“同樣，這些暗語還提供數字信息，如房子里有多少動物，多少條狗，多少仆人，最佳入口等。流浪漢的代碼則更關心同伴的數量。這些都是我們必須要了解的知識。”

“‘托賓有一只狗’，托賓是什么意思？”

“一個例外，其實也簡單。熟悉多佛爾大街的人都知道，在肯特郡射手山山頂有一座老公牛教練旅館，托賓和這個有關，原來的老板就叫這個名字。原先的老旅館已經不存在了，但是現在又新建了同樣名字的旅館。”

“那是約會的地點？”

“不，華生，不是的。‘丘比特箭4次射中右邊的狐貍’，是用一支箭的圖形射中狐貍來表示，下面有數字4。在射手山山腳下，老狐貍站在酒吧的右邊。現在山腳下建起了一排別墅，我在想，自公牛旅館算起，第四間房子應該是我們的約會地點，里面有一個打工的廚師，他不再是忠誠的仆人了。‘萍蔓和聽差小男孩走了九步。’指9點整，房子的主人和男仆都會外出，我們應該這樣理解。看來她已經擺好陣勢，等待感興趣的人投標，價高者得之。”

“哪一天？福爾摩斯。”我被他如此深奧的分析以及對黑社會的了解大為震撼。

“‘圓圈中包含一個十字’，是流浪者代碼，暗指房子的主人是基督教教徒。日期嗎？稍有勉強，但讓我們來看看基督教的主要活動，明天是耶穌升天節，星期四，20號。”

“或許是指圣靈降臨節？”

“圣靈降臨節？那么主人和男仆為什么要在9點離開？門徒應該在家里領受圣靈。不，不可能。耶穌升天節才去教堂，明天的可能性最大，我相信今天我們應該得到拼圖的最后一張。”

就在這時，哈德森太太抱著一疊今天的新聞報紙進來，福爾摩斯跳起來奔過去接住，哈德森太太瞄了一下大廳里的狀況，一聲不吭地離開了。

“找到了，華生你看，十字架有了一只腳，和上次的圖形結合起來，結論是11點。”

“我們要通知雷斯垂德警官去逮捕男爵夫人嗎？”

“那樣做會讓我們喪失唯一機會去拿回那封信件，不，華生，我們去參加這次拍賣會，我們已經得到允許，可以任意報價以求中標，但我另有計劃，建議你最好還是帶上手槍。”

福爾摩斯叼起煙斗，意味著進入沉思狀態。

登上去查令十字火車站的馬車，我才有機會問他，為什么男爵夫人要費勁掩飾聚會的場所。

他欣然地答道：“因為我們的朋友，雷斯垂德警長正在追捕男爵夫人和梅耶，盡管上級命令他停止追蹤，他還是絲毫沒有放松。為什么第一條廣告是‘圓圈含有填塞’？意思是有人正在抓捕他們入獄，危機四伏。男爵夫人怕暴露行蹤被捕入獄，于是有意拖延時間，給我們第二次機會以便接到指令。”

途徑倫敦、查塔姆和東南鐵路局，火車于10:30到達布萊克西斯鎮火車站，租到馬車，經過一段荒野草地，穿過多佛爾街，不久就到達射手山。路程很短，我們一直保持沉默。馬車停靠在登山區的臺階旁，離山頂不遠。福爾摩斯付完車費，車夫立馬掉頭下山回倫敦，一輛牛奶馬車搖搖晃晃從對面駛來，擦身而過，差點就和我們的馬車碰撞，發生交通事故。牛奶馬車司機破口大罵，氣勢洶洶的，我們也懶得和他計較。這里的空氣清新芳香，別墅花園里郁金香已經凋謝，藍色和紫紅色的山茶花已經是五月的主色調，好像和倫敦市區劃上了鮮明的界限。

沒有心情去欣賞花景，時間緊湊。福爾摩斯急步走向第四間房子，某商人的豪華別墅，我想保持和他并肩行走，但是等我趕到大門跟前時，他已經在第二次敲門，依然沒有人響應，于是他用力推門，門應聲而開，根本就沒有上栓。我檢查了一下槍，放進口袋里，隨時可以掏出。進屋一看，感覺氣氛很壓抑，也許是因為太冷靜和冷灰色的景象。大廳里空無一人，走進廚房，空間很大，依然沒有人。

為了打破這惱人的寂靜，我說：“看來我們稍微來早了一點。”

“安靜！”福爾摩斯穿過主建筑物，來到旁邊的廂房，門依然是開著的。里面沒有一點生氣，顯得很詭異，但明顯感覺得到不久前有人活動的跡象，我趕緊伸進口袋摸住了槍。在波斯地毯上，一具女人的尸軀體躺臥著，四肢張開，穿羽綢斜紋衣服，無神的眼珠盯住我們，令人毛骨悚然，地毯和墻壁上都濺到了血跡，其形狀像是刀刺胸口引起的。現場沒有發現兇器。從窗口向外望，后花園還有一具女尸，看上去要年輕一些，40歲上下，穿印花長衫，戴暴徒帽。這個女仆看上去和她的主人死得一樣慘，我估計她們是主仆關系。作為醫生，我還是打算逐個檢查脈搏。

“還活著嗎？華生醫生。”

“兩個都死了。”經過簡單的檢查后我回答道，“連殺主仆兩人，為什么這么殘忍？”

福爾摩斯不耐煩地揮揮手：“你是在看而不是在觀察，華生。屋里可能是主婦，但外面的卻不是女仆，有那個女仆能穿得起這么高級的鞋子？雙手保養得這么細嫩？看她的指甲，還有這個——”他低下腰，輕輕地拿掉她的帽子，散落出一縷縷金棕色長發，護理得很精致，“而且，她根本就不像是女傭的氣質，臉上充滿了老于世故、精于謀術神色，現在遇到了更高明者，死于非命。男爵夫人就是這種臉色，看來這個所謂的女仆身份，只有以后才能確定。”

“我們要找的信呢？”

福爾摩斯聳聳肩：“你找找看，估計找不到。華生，你可能注意到，一路上我都保持沉默，其實我一直在考慮一個問題：‘十字架長了一只腿’，是指11點，因為如果是指9點，腿應該長在另一邊，而且9點正是房屋主人離開的時間。我一直在糾結這個問題，男爵夫人認為我們應該能理解其中的含義，事實是我們來得太晚了。”

“不管怎么說，男爵夫人不可能安排這場謀殺吧。”我反駁道。

“華生，這個游戲演變成另一個結局了。我開始懷疑，那些信息是多人發布的，其目的是有意讓我們誤導男爵夫人的指令，導致我們緩了一步，理由是……”突然身后的門打開了，我的槍也掏出來了。

雷斯垂德警長走了進來。“早上好，福爾摩斯先生，華生醫生。”他盯住尸體，一會兒評論道，“不錯的腌肉泡菜。”

“梅耶比我們領先了一步，雷斯垂德，上山的時候遇見的那個拉牛奶的馬車車夫就是梅耶，胖乎乎的，現在想來應該是他。”

“要派人去追捕他嗎？福爾摩斯，我們說不定還能趕上他，或者搜查他的房子。”

“那么他可以很順利地把那封信隱藏好，然后轉交給他的歐洲主子。”

“控制每個出境點，監視所有大使館。”

“好，好。”福爾摩斯心不在焉地接嘴道。

“或許他會郵寄給德國男爵馮#8226;霍爾巴赫，也可能從海上偷運出去？”我發出疑問道。

“這個戰利品太值錢了，他一定會親手交上去。”福爾摩斯回答說。

“這就是說，交貨地點一定還在英國境內。”雷斯垂德果敢地說道，“我們密切關注馮#8226;霍爾巴赫的一舉一動，隨時抓捕他。”

“雷斯垂德警長，千萬不要打草驚蛇，讓這個游戲繼續玩下去吧。”福爾摩斯接嘴說。

一個星期過去了，福爾摩斯整天焦躁不安。新聞報紙報道了一則消息，某股票經紀人下班回家時發現很多警員出現在他家里，原來他的女廚師和另一名陌生人被殺死在地板上，陌生人的身份依然沒有確定。

六月份來臨，倫敦街頭充滿了喜慶的色彩，因為6月22日是維多利亞女王陛下執政六十周年紀念。木匠們已經開始在白廳門口建筑大型戲臺，籌備慶祝儀式。圣馬丁教堂和圣保羅教堂墓地也將建起巨大的舞臺。自11號官方發布公告起，人們紛紛談論慶典那天去哪里玩，參加什么宴會。世界各地的人群蜂擁而至，倫敦街頭顯得非常擁擠。但是在巴克爾街福爾摩斯的屋里卻是另外一種情景，他不停地來回踱步，一言不發，這樣的境況出現了很多天。他假扮乞丐、郵遞員、流浪漢等等，在街上流浪，尋找獵物的蹤跡，不過看情形是很不理想。

福爾摩斯的耐心正消耗殆盡，每次在傍晚霧氣升起的時候，他疲憊地回到家，餓得前胸貼后背。為了進一步偽裝還在因病休養，他幾乎不外出，除非化妝成乞丐和流浪漢，平時連窗簾都拉上。

阿道爾夫#8226;梅耶似乎從人間揮發了，雷斯垂德發誓說梅耶沒有出境，但在倫敦也沒有任何他的消息，仆人也不知道主人的行蹤，對大使館的監視依然沒有發現他有尋求庇護的跡象。

6月13日，周末來臨，整個城市被裝扮一新，鮮花遍地、彩旗飄飄，行人的帽子上和紐扣孔都別上了好看的飾物，川流不息的自行車和馬車飄揚著紅白藍色的國旗。

19號，星期六，稍晚的時候福爾摩斯回到家，看上去氣色不錯，因為一進門就說話了。

“華生，喬治律師今天和我碰面了，他來了。”

“誰？你是說誰來了？”

“馮#8226;霍爾巴赫本人，他住大使館，因私入境，沒有官方邀請。他的主人于1895年曾經在考斯鎮做過損害兩國友好關系的事情，所以他和他的代理人在英國都不受歡迎。”

“那么等梅耶去送信時，我們逮捕他。”

“如果他膽敢去送信，我們就在他按門鈴的時候逮住他。但事實是他不會這么做，肯定會通過其他途徑。”說完福爾摩斯抄起小提琴，我知道又將迎來一段漫長的等待，不過在一曲《探古尋幽》中，時間過得飛快。

老朋友的琴聲徹夜長鳴，星期天早晨還是響個不停，顯示他正在背負巨大的壓力。沉悶發熱的氣息籠罩幽暗的大廳，我感覺無比的壓抑。

“福爾摩斯，什么琴聲，起碼也應該有點曲調吧。”我實在忍不住大叫道。

小提琴突然發出一聲尖叫。“曲調？”福爾摩斯的聲音冷冷地，“為什么可憐的小提琴要給你曲調？《神佑女王》好聽嗎？還是蘇沙⒅的進行曲？噢，我怎么忘記了運用上帝賜給我的聰明才智，從音樂著手！華生！”霎時，他拋開小提琴，目光如炬，靈光閃爍，又回到了以前我熟悉的福爾摩斯。

“在不知不覺中我被廚師偵探迪迭所影響，其實先入為主的結局往往很難站住腳。我們的時間不多了，邏輯推理是我們唯一的希望。華生，請給我昨天的《泰晤士報》，還有你答應過給哈德森太太買一份周年慶典活動節目單的，請實現這個承諾。”

我是答應過送給哈德森太太一份節目單。我迅速出門，等我回來時，福爾摩斯一把奪過節目單，一會兒大叫：“過來，華生，你馬上需要你那最好的草帽了，最時髦的拐杖，還有那不怎么樣的運動夾克，就是上次你買來劃船用的。”

看來我們要行動了，我連忙問他：“去哪里？要不要帶槍？”

“你去圣詹姆斯公園散步!”他答道。

我高漲的興致突然掉進了低谷，我不想去公園散什么步，我只想參與奪回信件的過程。不過福爾摩斯好像不想進一步的交談，看來他決定了我要去散步。

“沒問題，福爾摩斯。”我十分不情愿地說道。

“好，老華生。散步過后，強烈推薦你去觀看一場音樂演奏會，節目單顯示中午時分在圣詹姆斯公園戲臺有演奏會。”

“音樂演唱會？福爾摩斯，此時此刻我那還有心事去看什么音樂演唱會？”

“那是我們非常巧妙的會合地點，不是嗎？”

聽說這也是工作的一部分，我焦慮的心情緩和了許多。

租了一輛馬車來到公園，從鳥籠道入口走進去，并不需要刻意隱瞞行蹤，正好享受一下公園里優美的自然風光。游客非常多，湖邊圍滿了人群，孩子們穿梭不停，嬉笑打鬧，情侶們在湖中劃著小船，情話綿綿。鮮花像毯子一樣平整，來到橋邊，暖和的陽光灑在我的身上，或隱或現。游客的熱情很高漲。

按照約定我們來到戲臺跟前，找了一個視野開闊的位置坐下，便于老朋友聯絡。一個小販蹬著自行車賣冰激凌，不時地叫賣，我在四處搜尋福爾摩斯的影子。前排坐的是社會名流，售票員正在逐人售票。售票員是一個穿著粗糙、邋遢的男子，頭戴尖頂帽，身穿打皺的海軍服。樂團來自德國，他們一般都住在肯特郡的布羅德斯泰斯鎮，當售票員來到我眼前時，德國樂隊正準備開始演奏，。

我隨意遞給售票員6便士，等待接票。

“游戲正在進行中，華生。”

被這聲音嚇得一抖，硬幣掉下地，售票員立即彎腰撿起硬幣。原來福爾摩斯變成了公園售票員，以后公園有得吹了。他繼續往下賣票，我身邊的年輕女士對他使勁地拋媚眼，讓我感到很好奇，如果他不是把太多的心思放在工作上，說不定有很多女人圍著他轉。

我終于明白了，福爾摩斯在等待這場銅管樂音樂演唱會，梅耶會躲在觀眾席里面，與馮#8226;霍爾巴赫接頭，真是絕妙的接頭場合。但他們會在什么時候出現呢？盡管我心不在焉，演唱會卻進行得很順利，在一曲吉爾伯特和沙文的合唱曲中拉下帷幕，觀眾紛紛起立，高唱國歌，正式開始女王執政60周年慶典周的活動。我越來越焦慮不安，那個德國樂隊都在裝行李了，觀眾開始散開，福爾摩斯還沒有出現。到現在我還沒有發現人群中有誰左顧右盼，行跡反常，更沒有符合福爾摩斯描述的梅耶的跡象。

終于我發現了福爾摩斯，竟然在戲臺上，正不緊不慢地替樂隊搬運樂器和樂譜架。確實值得佩服，戲臺無疑是一個好的觀察點，可以覆蓋所有的觀眾。

觀眾紛紛上臺祝賀演出取得圓滿成功，其中有個穿著橡皮防水衣，戴卷邊男氈帽的人走到大號演奏者跟前，相互握手致意。

“華生！”福爾摩斯大叫。

我條件反射地跑向階梯，福爾摩斯突然沖進兩個握手者之間，把他們撞得踉蹌一下，大號手恢復平衡后，狠狠地打出一拳，福爾摩斯被打得跌跌撞撞。這時我已經趕到，大號手用惡毒的眼神掃過我時，沒做出什么反應，就被我制服了，雙手被卡，當然旁邊還有雷斯垂德警長的幫忙。沒認出來，警長原來是賣冰激凌的，他正在招呼其他警員上臺。

“梅耶先生，我們再次相逢了，我相信布羅德斯泰斯鎮的海上風光一定不錯。”福爾摩斯對戴著手銬的梅耶寒暄一番，“現在請你交出信件。”

“你們太遲了！”他發出勝利的尖叫。

太恐怖了，我記得剛剛握手的還有一個人，他到哪里去了？

“福爾摩斯，馮#8226;霍爾巴赫逃走了。”我說道，內心充滿了自責。

“這也是計劃之內的事情，華生，他畢竟是外交官員。”

“你真是酷畢了，福爾摩斯先生。”雷斯垂德贊嘆道，“我認為現在那封信已經沒有多大的意義了，對嗎？”

“恰恰相反，更重要了。自39年簽訂《倫敦條約》③，比利時得到中立國的地位，這封信對保持歐洲的和平與穩定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梅耶的臉上露出詭異的微笑，他看著福爾摩斯正在檢查樂譜架：“福爾摩斯，和平已經越來越遠了。”他嘴里不停地發出冷笑聲，雷斯垂德正在搜查他的口袋、帽子和鞋子。

“不要太早下結論，梅耶先生。”福爾摩斯平靜地應答，他瘦削的身子正彎腰撿起梅耶的大號。在喇叭外張口和主體的接口深處，福爾摩斯小心地勾出一張紙，我瞄了一眼，看見了那熟悉的印刷篇頭，正是我們在戴奧真尼斯俱樂部看見的那種，也正是我們日思夜想的拍賣品，免費獲得。

福爾摩斯把它在我們面前揮舞了一下：“今天是星期天，華生，如果我們這副打扮去拜訪喬治先生，盡管很冒昧，但他還是會原諒我們的。”

60周年慶典當天，我們被安排在白廳靠窗戶的地方，可以接受到一絲陽光。灰暗的大道閃爍出耀眼的色彩，裝飾華麗，兩旁列隊士兵穿著猩紅的外套。

“福爾摩斯，你還沒有解釋你是怎么知道他們會在那個場合接頭的？”

“推理，老伙計！梅耶在倫敦沒有任何蹤跡，警方在全國搜捕他的蹤影，雖然無果，但是這種氛圍迫使他不能正常地出現在倫敦。”

“但是，無論如何他也難以改變他濃密的胡子和身材。”

“識別偽裝的最好途徑是在觀察員的眼里，而不是獵物的臉。你看見的是一個大號演奏手，我看見的卻是我所預料的——梅耶僅僅是把自己很好地融進樂隊。”

“非常精辟，福爾摩斯。”

“為了辨別銅管樂隊各位隊員的真假，特別是大號手，因為梅耶是大號愛好者，上星期我可是天天參加相關的銅管樂培訓班，對于我這個小提琴演奏者，去學銅管樂，確實是非常難熬的日子。”

大廳突然爆發的躁動掩蓋了我不自覺的笑聲。殖民軍邁著整齊的步伐，穿過明媚的陽光，緩步行進，女王陛下的福音給整個慶典帶來優美的天氣。殖民軍之后，皇家衛隊的先遣隊在行進，猩紅色、金色、紫紅色和翠綠色交相輝映，色彩繽紛。接下來出現在游行隊伍中的是一輛開放式馬車，八匹奶白色駿馬，上面高坐女王陛下，著黑色禮服，灰色披風，在白色的陽光下顯得高貴典雅，吸引了眾人的眼光。全場一片寂靜，只聽到有節奏的馬蹄聲。沒有任何護衛，女王陛下和她的人民親密接觸，全場爆發一陣歡呼聲。

福爾摩斯眼神緊緊跟隨女王的身影，輕聲對我說：“我得到消息，如果條件允許，我會被女王陛下授予騎士身份。”

“福爾摩斯，親密的戰友，你當之無愧。”

“你錯了，華生，也許我有資格得到這份榮譽，但是我不得不拒絕。”

“拒絕？”我驚訝不已，“這份榮譽也許對你不算什么，但好多人都夢寐以求。”

他一笑而了之：“華生，你是了解我的，我認為有很多其他的案子比這件事更值得獎賞，這次僅靠純粹的邏輯推理辦案，結果證明是屢遭挫折，過于單純。”

“過于單純？”我不由憤然反駁，“福爾摩斯，這次遇見的可是一群十分狡詐的敵人，而且危險重重。”

“我們是僥幸地取勝了，僥幸。”

我們默默地注視著馬車緩緩離去。

注釋：

①馬基雅維利主義者：馬基雅維利的核心思想就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絕對維護君主至高無上的權威。

②約翰#8226;菲利普#8226;蘇沙：(1854-1932) ，進行曲之王，美國樂隊指揮家和作曲家。

③1839年的《倫敦條約》（也叫作《1839公約》），于1839年的4月19日簽署。在此條約中，歐洲承認比利時的獨立與中立的地位。條約的歷史重要性在其第十二章要求比利時保持永遠的中立地位，并暗示著當有入侵發生時，條約的簽署方須保護比利時的中立地位，這表明法國一直謀求的將英國排擠出歐洲大陸的計劃破產。

【作者簡介】艾米#8226;瑪亞斯（Amy Myers）： 筆名是哈里特#8226;哈德孫（Harriet Hudson），英國著名現代女作家。“艾米”用來寫犯罪小說，筆名用來寫傳奇故事、歷史故事等。

她在長篇小說《古道謀殺案》中塑造了一個超級廚師長偵探，奧古斯特#8226;迪迭，現今她又把福爾摩斯和迪迭捏合到一起，展現給讀者一副新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