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嫁花殮容
冒敬泯是公司后勤部的人,因為公司門前一棵芙蓉樹被凍死了,沒及時處理,被后勤部長狠狠責罵了一通,有些話更傷及了他的自尊心。原來,冒敬泯天生一張“陰陽臉”,左臉還好,右臉因為長滿紫黑色的“胎記”,顯得猙獰而恐怖。從小到大,他一直生活在福利院,性格孤僻異常。
為了把芙蓉樹的事情解決好,冒敬泯打聽到胡非農這個奇人,聽說他能在一棵死樹上嫁接出無數種花卉,一種花一千元,兩種花兩千,三種花三千元,依此類推……
冒敬泯找來胡非農,要求胡非農嫁接出五種花。胡非農說了一聲好,從工具箱里取出嫁刀、砧木和塑料布條,像猴子一樣爬上樹,將枝頭剖開,把砧木對接在枝頭,然后用塑料布條扎緊。
冒敬泯一愣神的工夫,芙蓉樹的每個枝頭都已被嫁接好。胡非農說了一句等開出了花,再來結賬便走了。
幾天后,冒敬泯被后勤部長叫去,又安排了新的差事。原來,公司的司機小李出車禍死了,第二天早上要開追悼會,后勤部長讓冒敬泯去殯儀館,一定要把小李的儀容整好。沒辦法,冒敬泯只好來到殯儀館。當他看見小李的尸體后,嚇了一跳,小李的臉被玻璃劃得支離破碎,如同犁過的田,布滿了深溝,鼻子不見了,一只眼睛被劃破,而另一只眼睛則跌出眼眶,靠一根神經與眼眶相連……
冒敬泯嚇得跑出停尸房,一直到天黑的時候,殮容師才來,頭上戴著白帽,嘴上戴著口罩,身著白大褂,徑直走進停尸房。
約摸過了兩個鐘頭,殮容師對冒敬泯叫道:“好了,你進來吧。”
本來,冒敬泯是不想進停尸房的,但事關明天小李的追悼會,他只好頭皮發麻地走了進去。出乎他的意料,小李殮容后,面色鮮活般地躺在床上,如同睡著一般。“不錯不錯。”冒敬泯贊道。這時,殮容師取下帽子和口罩,竟然就是早上給芙蓉樹嫁接的胡非農。
“怎么會是你?”冒敬泯有些瞠目結舌。
“為什么不可能是我?他生前是有生命力的人,我只不過是在他死后,恢復他生前的樣子。”
冒敬泯還沒琢磨出胡非農的意思,胡非農就挎著他的工具箱,匆匆地走了出去……
母本
第二天,給小李開完追悼會,冒敬泯和公司的人乘車返回公司。剛下車,所有人都大吃一驚,只見那株芙蓉樹匝花叢生、綠葉繞樹,玫瑰嬌艷、牡丹富麗、杜鵑燦爛、菊花雍容、紫薇濃郁。冒敬泯看呆了,摸著右臉,喃喃自語道:“世上竟然還有這樣匪夷所思的事情,那么我的事,他一定能幫我辦好。”
正在這時,胡非農來結賬了。冒敬泯指著自己的“陰陽臉”,對胡非農說:“你能醫死去的樹,也能補死人的臉,我想你一定能醫好我的臉吧。”
“你為什不去醫院?”胡非農說。
冒敬泯說他去找過大醫院的專家,可專家說他就是植上新皮,以后還是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胡非農想想,說:“你要找到一個和你心意相通的人作為母本,我才能取下母本的皮移植給你。”胡非農說,西漢年間,人們見兩棵不同的樹枝能夠共生,就稱為“連理枝”,嫁接就是從“連理枝”上來的,后來,擴展到人體器官移植上。冒敬泯有些沮喪,他這一生,除了他自己,沒有一個真心朋友。見冒敬泯這個樣子,胡非農拍拍他的肩膀,對他說:“記著,以后有合適的人,再來找我。”
這一天,冒敬泯都心不在焉,以至于晚上回到合租屋,小丫叫他,他都沒有聽見。小丫是冒敬泯的合租人,當年,冒敬泯尋求合租人,別人都害怕他的丑樣子,唯獨男孩性格的小丫不害怕他,成了他的合租人。
小丫見冒敬泯心事重重,就問冒敬泯:“冒哥,有什么不開心的事?”
小丫一問,冒敬泯就哭了,把心事一股腦兒地說給小丫聽。小丫聽了,笑笑說:“就這么點小事,我給你一塊皮就是了。”
胡非農的家在郊外,冒敬泯領著小丫走進胡非農的莊園里,仿佛走進一個花的海洋,各種花都有。“你為什么種這么多花?”冒敬泯問。
“這些全是母本,要是沒有這些母本,我怎么能嫁接出那么多種花。”胡非農一邊說,一邊帶著冒敬泯和小丫走進手術室。胡非農讓冒敬泯和小丫躺在手術臺上,給他們注射完麻醉劑,兩個人就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變臉
“醒醒。”冒敬泯在昏睡中被胡非農叫醒。胡非農拿出一面鏡子,放到冒敬泯面前。
冒敬泯一看,欣喜異常,鏡子里,右臉的“胎記”已經沒有了,自己一臉俊朗之氣。等冒敬泯從自我欣賞中擺脫出來,才看見小丫仍然昏迷著。胡非農說:“她損傷了元氣,蘇醒要慢一些。不過,有句話我要對你說清楚,你的右臉出自小丫身上,以后,如果小丫出了什么意外,你的右臉將會保不住。”
“我一定會好好愛護小丫的,保證她這輩子平安無事。”冒敬泯忙不迭聲地說。
自從冒敬泯“變臉”成功,就愛上了小丫,兩個人不僅住在一起,而且很快要結婚了。
冒敬泯自信心爆棚,居然在本市最大化工公司華榮公司競聘副總成功。冒敬泯上班的第一天,就遇上了一個叫邱娜的美女,邱娜是他的秘書,不僅長得漂亮,而且很有涵養。冒敬泯這個碩士生不是浪得虛名,而且工作又對上了他的專業,做起來得心應手,幾個月下來,成績斐然。
這天,公司的董事長請冒敬泯吃飯,地點是在董事長家。冒敬泯到了董事長家,看見了邱娜,加上董事長的介紹,才知道,邱娜是董事長的獨生女兒,與其說這次招一個副總,還不如說招一個女婿。邱娜看中了冒敬泯英俊儒雅的外貌,就錄用了冒敬泯,在和冒敬泯相處一段時間后,見冒敬泯是有才干的人,這才讓父親挑明此事。
“你看我家娜娜怎么樣?”董事長問。
“漂亮,有才干。”冒敬泯說。
“你沒有女朋友吧。”董事長問這話時,別有意味地望了冒敬泯一眼。
冒敬泯想了半天,才說:“有一個,但我們感情不好,正要分手。”
“好的,好的,那就這么說定,我們家娜娜以后就交給你了。”
冒敬泯開著車,一路沉思回到家,見小丫還在忙碌著。“小丫,我想跟你說個事。”冒敬泯這時已決定和小丫分手,因為他清楚,自己當上了董事長的嬌婿,就會飛黃騰達。而且他聽說,董事長患了癌癥,時日無多,到時,自然……
小丫說:“我也有一件事想告訴你,你先說吧。”冒敬泯說:“小丫,我們分手吧,家里所有的東西都給你,一百萬的存款也留給你。”小丫一怔,說:“你開玩笑的吧?”冒敬泯說:“你不覺得,我們不般配嗎?我是碩士生,公司的副總,而你只是一個鄉下打工妹,我怕我們結婚后,生活得不幸福,所以不如早分手。”
小丫被這個消息震驚了,傻傻地坐在那里。冒敬泯見小丫什么話也沒有說,就用皮箱收好衣服,將存折放在小丫面前,準備出門。小丫這才反應過來,抱住他的腿說:“不要走,你以前說過,要好好待我的。”冒敬泯硬著心,從小丫的懷中撤出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為了逃避小丫的糾纏,冒敬泯重新換了工作的地方,換了手機,換了車。而且,冒敬泯和邱娜的關系發展很快,他們一起住在邱娜的一幢私宅內已經有三個月的時間了。
這天晚上,冒敬泯和邱娜兩個人纏綿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起床,邱娜一見冒敬泯的樣子,就驚叫道:“敬泯,你的臉怎么了?”
心死
冒敬泯來到盥洗室,望著鏡子,吃了一驚,自己的右眼角下,竟然出現了一塊黑疤,就像以前的胎記一樣。冒敬泯記得,胡非農說過,自己臉上的這塊胎記,不會再變回原來的樣子,可是,為什么今天會變成這副模樣?
為了穩住邱娜,他忙對邱娜說:“昨天熬夜,變成熊貓眼了。”見邱娜半信半疑,他找了個借口,匆匆出了門。他開著車,去找胡非農。在車上,通過車內的后視鏡,他看見,自己的那塊胎記越來越大。
到了胡非農家,他迫不及待地問:“你不是說,皮膚換了后,不會變回去嗎?”胡非農見了他的樣子,也很奇怪,沉思片刻,問冒敬泯:“小丫呢?”“我和她分手,三個月了。”冒敬泯說。胡非農說:“你去找小丫,找到小丫,什么都明白了。”
冒敬泯忙去以前租住的房子找小丫。小丫不在,不過,房間里還住著一個給小丫看門的女孩,說小丫十天前回老家去了。冒敬泯忙開車趕往小丫的老家,由于路途遙遠,奔波了一天,到了晚上,冒敬泯累得實在受不了,就在旅社開了一個房間住下。
第二天早上,冒敬泯醒來,聞見房間里有一股臭味,找了半天,也沒有找到臭味來源。他來到洗手間,想看看臉怎么樣了,沒想到,自己又恢復到陰陽臉的鬼樣子。他用手摸了一下右臉,右臉的皮膚竟然擦掉了一塊,緊接著,皮開肉裂,一塊腐肉掉了出來,伴隨著腥濃的血水。“啊!”他慘叫一聲,被自己的樣子嚇傻了。
他找了個黑色面罩,將自己的臉罩住,馬不停蹄地向小丫家駛去……
四天后,冒敬泯回到胡非農的莊園,他頭上戴著面罩,身上籠著黑色的披風,如同一個黑色的魔鬼。他喃喃地對胡非農說:“救救我,救救我……”
胡非農望著他,說:“我救不了你,當初,我就給你說過,唯一能救你的,是你的母本——小丫。”
“可小丫死了。”冒敬泯說。他驅車來到小丫家,小丫的家人說,小丫去醫院里墮胎,沒想到,胎兒太大,出現醫療事故,小丫命喪在手術臺上。
胡非農說:“皮膚都是有記憶力的,它們能清楚地接收母本的信息。一旦小丫死亡,它們便如同小丫的皮膚一樣,失去了生命,所以,你的皮膚會變黑……”
“小丫入殮下葬后,她的皮膚便開始腐爛,所以,你的皮膚也開始潰爛……”
“小丫下葬已經有四五天時間了,她的身體已經差不多腐爛完了,所以,你的也應當差不多了……”
“我知道,你之所以能回來,是因為你的心還沒有死,你幻想我還能再次拯救你。可你不知道,我只能嫁接人的外表,而并不能換心。你從小的磨難,已經注定你的心里裝的只有你自己,而沒有別人。我早就告訴你,你和小丫已經合為一體,是一段‘連理枝’,與容俱容,與損俱損;何況,小丫還有了你的孩子,你卻拋棄了他們,小丫找了你三個月,你卻沒有理她。直到小丫對你心如死灰,才去墮胎。小丫的死是你一手導致的,所以,你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也不要怪別人。現在,沒有人能拯救你,你到你該去的地方吧……”
聽了胡非農的話,冒敬泯如同雕像一般凝滯了片刻,猝然倒地。
一陣風吹來,卷走地上的披風,只見地上殘留著一具白色的骨骼,骨骼里面包著的心如同粉齏……★
(編輯:謝旎插圖:卡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