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深探“同志”的源頭,距今已經有兩千多年的歷史。經過兩千多年的輾轉變更,“同志”的詞義和使用都有著深層的文化性,在中國悠久的歷史文化長河中,“同志”生命歷程一波三折,但源頭的高貴讓它有著不一般的文化基礎,然而現代的詞義降格,又讓它無奈地走上浮躁的戲謔之路,我們要留住“同志”,留住它的文化底蘊!
關鍵詞:同志;生命歷程;文化底蘊、降格
中圖分類號:C913 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6-4117(2011)08-0379-02
“同志”作為一種稱謂,曾在中國的革命時期,以及革命前后的社會舞臺上活躍一時,以此躋身于家喻戶曉的行列中,許多名人、學者曾對它作出過討論與研究,今天,本文將在前人的研究基礎上,了表拙筆,分析討論一下“同志”一詞的生命軌跡和社會文化底蘊。
“同志”最初并不是以稱謂詞的形式呈現的,它至今已經有兩千多年的歷史,由許慎的《說文解字》中解:“同,合會也。”即會合之意,“志,意也”即意念,心境,心情。志,后又引申為志愿、志向、抱負之意。如《論語#8226;公冶長》中“闔各言爾志?”中的“志”就是“志向”之意。《國語#8226;晉語四》中有云:“同姓則同德,同德則同心,同心則同志;同志雖遠,男女不相及,畏黷敬也”是如今所見“同志”最早的文獻記載,在這句話中,可見“同志”與“同德”、“同心”兩詞一樣,正是由兩個單音節字“同”和“志”聯合所成的偏正短語,即“相同的志向或志趣”。《論語#8226;學而》中云:“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鄭玄為其做注時有云:“同門曰朋,同志曰友”即同窗叫朋,有相同志向的叫友,也驗證了兩個單字聯用的說法。
“同志”有“相同的志向”之義,后便被人釋為“有相同志向的人”,其實在鄭玄作的注“同志曰友”就已經引申為這一義,即“有相同志向(的人)就叫友”,后來在《后漢書#8226;劉陶傳》“所與交友,必也同志”中更為顯而易見。在清代小說《紅樓夢》中也有同樣的例證:第三十七回探春在花箋里寫到“今因伏幾憑床處默之時,因思及歷來古人中處名攻利敵之場,猶置一些山滴水之區,遠招近揖,投轄攀轅,各結二三同志盤桓于其中,或豎詞壇,或開吟社,雖一時之偶興,遂成千古佳談……”和第一百二十回中“既是‘假雨村言’,但無魯魚亥豕以及背謬矛盾之處,樂得與二三同志,酒余飯飽,雨夕燈窗,同消寂寥,又不必大人先生品題傳世。”
因“志”有“心情”“心境”之意,因而“同志”在魏晉唐宋時期還特指“夫妻”,即“同心之人”,如南朝#8226;宋鮑照在《代悲哉行》中有云:“覽物懷同志,如何復乘別。”因有夫妻特指的前例,因而《三言二拍》中《顧阿秀喜舍檀那物,催俊臣巧會芙蓉屏》:“王氏藏身有遠圖,間關到底得逢夫。舟人妄想能同志,一月空將新婦呼”所提“同志”便又引申為“結成夫妻”的動詞。
前人在考證過程中,還搜出了“同志”在明清時期的一個比較冷僻的詞義,“同性”,即“性質相同”。明朝文人楊慎的《冶容誨淫》就有這樣的例證:“冶,銷也。遇熱則流,遇冷則合,與冰同志”,其中“同志”就是指“性質相同”。
以上所列出就是“同志”一詞非稱謂詞的詞義、詞性的演變過程,但就其最為普遍的詞性是稱謂詞,而作為稱謂詞,“同志”的成長歷程更是一波三折。
對于“同志“的稱謂語詞性,可以說是泊來品,英語comrade有兩種含義,一是伙伴、戰友,二是指擁有共同政治理想與抱負的人。后來日本人最早用“同志”來翻譯“comrade”,之后中國就經由資產階級革命者,把“同志”這一稱謂語作用泊入中國。偉大的孫中山先生辭世前在《總理遺囑》中說到“現在革命尚未成功。凡我同志,務須依照余所著建國方略,建國大綱,三民主義及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宣言,繼續努力,以求貫徹。”對“同志”的這一臨終托志,讓我們看到了“同志”的神圣性。
二十世紀初,馬克思主義流傳中國,在那段全國都處于革命征程的灰暗社會中的階段,“同志”代表著“政治理想相同的人;同一政黨成員之間的稱謂”給人們帶來的是振奮、鼓舞人心的革命思想理念,稱一聲“同志”馬上就讓人感覺到了革命道路上,一同前進的歸屬感。王愿堅的《七根火柴》中,瀕臨死亡的紅軍戰士,輕呼的那聲“同志”似乎換回的不只是另一位戰士的腳步,更是所有群眾對革命勝利的堅定之心。
革命勝利之后,新中國時期的人們更對“同志”一詞既敬又畏,執政黨的凝聚性,很快就把人民聚集到了“同志”性的社會主義建設行列中來,“同志”更是代替了以前那些“老爺”“太太”“小姐”等充滿了封建、官僚主義性質的稱呼,代表擁有共同改革目標和政治理想的平等性和崇高性,迎合著當時人們的普遍追求,一躍成為最為廣泛的和公認的泛稱謂語,如“年輕同志,給我來兩尺布!”“小趙同志,你今天怎么沒來看戲啊?”“這位女同志,麻煩幫著看一下這是什么字啊!”“那位同志性格可真是好啊!”等等。
由于“同志”的稱謂語有“有共同政治理想的人”的意義,也讓同志一詞在十年文革期間受到了重創。人們不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否是反革命的階級敵人,所以,以免認錯“同志”“敵我不分”便自然而然地謹慎呼出“同志”這一稱謂。久而久之,“同志”一詞的運用就落寞而下,失去了稱謂詞的主導性地位。
從文革時期開始的淡漠,似乎“同志”一詞就再未能掀起稱謂狂潮。但它并沒有絕跡,而是發生了一定的嬗變,因為一場文革浩劫,讓“同志”一詞失去了廣泛的親和力和熱情性,為避免成為反革命的同黨,原先被“同志”代替的“師傅”“小姐”“老師”,反而重新回到了人們生活的舞臺,雖這改革開放的春風吹過,人們的思想觀念的前行與開放,一些有著廣泛性的稱謂詞也活躍起來,如“女士”“先生”“小姐”等(此時的“先生”并不是舊社會帶有儒學性質的稱謂,而是對男性的一般尊稱,“小姐”也并非再是舊社會官僚、地主家庭里的千金小姐,而是先進社會中對年輕女性的敬稱),往往這些稱謂更加體現著親切感,而“同志”再被運用時,卻有了一種警醒的口氣,顯得嚴肅而冷漠,如“李玉同志,請你務必在周五之前交上你的報告!”
又如,在解放前后的舞臺會演等各類型節目活動中,主持人在介紹到場領導時,無一會漏掉“同志”的稱呼,如“歡迎縣領導班子中的王桂玉同志的到來”、“紀律委員趙曉同志”、“下面,由請宋衣南同志,代表婦女委員會的所有成員上臺講話”等,而現今的各種大中小型舞臺活動中,主持人在介紹嘉賓時,“同志”一詞已經絕跡,而“師傅”“女士”“博士”等帶有一定的職業身份的稱謂語則屢見不鮮。
如今“同志”的使用范圍很小,除在一定的比較正式的政治場合或政治文件中,代表了執政黨的威嚴性和莊重性,“同志”一詞還在使用外,在現有的生活中已經很少,特殊的就是對一些偉人的懷念與尊稱中還用到,如“小平同志”“恩來同志”等等,代表著今人對他們的緬懷與崇敬。
近年來,“同志”似乎走上了一條很奇怪的道路——“同性戀”,而且還走的風生水起。“同志”一詞作為“同性戀”最早出現于香港,最初作為一種戲謔詞流傳與娛樂圈,而后再由沿海傳入大陸,如《長江日報》2001年4月10日:“布什重組白宮艾滋病辦公室,‘同志’有望當主任”,王均熙更是把“同志”的“同性戀”釋義編入《當代漢語新詞詞典》中,而如今,在青年人一代中“同志”也幾乎只剩下“同性戀”的意義。“同性戀”釋義已經趨近約定俗成,而以前的“有共同理想的人”的詞義卻怎么也引不起他們的重視,從一個詞的詞義使用我們看得出,現在的社會某些道德風氣需要嚴肅引導,不能再讓它沉淪下去。這樣說并不是歧視和貶低同性戀者,事實是有很多人是以調侃,戲謔的態度來賦予“同志”以“同性戀者”的意義,他們并不是以關愛和同情的口吻來敘說“同志”的這一詞義。這樣,不僅有辱“同志”原本作為“志同道合”的意義的嚴肅與崇高,更有了歧視同性戀者的非人文主義排斥。
詞的含義,承載著一個國家或民族的文化理念,特別是像“同志”這樣有著幾千年使用歷史的詞語。詞義的流傳可以讓后人洞察追溯到本民族的文化理念的源頭。
中國文化以圣人孔夫子的儒學為奠基,講求的是和諧治世。其儒學承傳人孟子在《公孫丑下》中也提到“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一再強調“人和”的重要性,要人和就要彼此有相同的情志與目標,因而“同”與“志”的聯合表意并不是偶然的,而是承載著千年前就已啟的倫理態度。“同志”代表著中華民族由來已久的“和諧”觀念。王充的《論衡#8226;自紀》有云“心難而行易,好友同志,仕不擇地,濁操傷行,世何效放?”論述了自己恬淡交友,與志同者攜心而游的人生追求,講求和諧于心,不入違心富貴圈的“同志”目標。
到了近代,鴉片戰爭叩響我國的國門時,就注定著烽火連天的近代中國更會把“同志”的內在“和諧”性推向高潮,更推到了一種同心、同德、同志攘外的民族氣節的高度。清末,中國同盟會的成立,以“驅除韃辱,恢復中華,創立民國,平均地權”的綱領為共同志向,開啟了中國近代的革命同志道路,黨內的成員以“同志”互稱,代表著共同工作的一致性與神圣性。后來,建國后流行為人民的通用語,更是因為“同志”代表著一種平等和諧的精神追求。
1999年版《辭海》,對“同志”的義項有:(1)志趣相同;志趣相同的人。(2)政治理想相同的人,同一政黨的成員相互間的稱謂。而《現代漢語詞典》里“同志”的第一個義項就是“為共同理想事業而奮斗的人,特指同一政黨的成員”。可見,“同志”一詞的“共同理想、目標”的含義,深淺不一的都保留了下來。
“同志”一詞之所以流傳至今,最根本的原因是它的魂一直存在于每個中國人的內心,即“共同理想、共同目標”的和諧性倫理道德,如若它失去這樣一種有深度的人文內涵,那它也只能面臨行將就木的生命終點。最近“同志”一詞的使用情況,不免讓大家不寒而栗。最早從香港流傳出來的“同性戀”的詞義,使“同志”日漸走上一條浮躁的戲謔之路。“同志”的這一語義新變,若是以含蓄、內斂表示對同性戀者群體的人文關懷的態度來使用的話,那么和本義的和諧平等的倫理崇尚便可以殊途同歸,但是事實并非如此,特別是網絡媒體中,人們把“同志”看作是一種緊張生活中的調侃和笑料,甚至以一種另類的眼光來看待“同志”,這不僅是對同性戀者的侮辱,更是讓“同志”由本來的高貴走向輕浮。失去它的崇高內涵,詞語一旦失去靈魂性詞義,那么它的道路必將終結。
本文從“同志”一詞的生命歷程,論述到“同志”一詞的文化底蘊,再到對“同志”運用現狀的分析,反映出了中華民族人文理念在物質泛濫,精神趨于浮躁的現今世界受到了沖擊,我們要秉持傳統的文化理念,留住“同志”,留住它的文化底蘊。
參考文獻:
[1]胡范鑄,胡玉華.“同志”稱呼語的語義功能與語用條件析論[J].華東師范大學學報.2000.
[2]方傳余.“同志”一詞的社會語言學研究[J].語言教學與研究.2007,1.
[3]裴昕月.“同志”義在現代漢語史上的演變[J].赤峰學院學報(漢文哲學社會科學版).2007,2.
[4]俊虎.“同志”一詞的演化及其文化意義[J].陜西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1.
[5]賈延柱.先生、同志等稱謂考釋[J].丹東師專學報.1997.
[6]王同倫.莫把“同志”推下水[J].語文學習.2001.
[7]李洪濤.萬事由來詞典[M].北京:華文出版社,1993.
[8]散木,倫華.從社會變動看“同志”稱謂的急劇變異[J].北京日報.200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