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紫君從母親房間出來時。手中拿著個盒子,臉上寫滿了羞澀和幸福。余非一看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因為他認得那個盒子,那里面裝著的是父母為將來的媳婦準備的玉鐲。
余非眼前一黑,心想這下可完了,王紫君競成了余家的準媳婦!父母做事也太沖動了。余非十分清楚自己的所愛仍是葉仙兒。就算兩人結合的可能性不是很大,但也不應該是王紫君。因為,他對王紫君的感情最多只是那種兄妹之情,只是比較喜歡她的清純以及憐惜她的身世而已,但絕不是愛。可是,現如今她已陰差陽錯地走進了自己的家庭,到底該如何應對呢?
說到愛,余非對王紫君的母親王曉慧倒真的有那么一點點難以言說的滋味,但由于這種情感有悖于常理,余非一再否定和回避。因此自從那次在王市長房間上演了一場鬧劇后,再也不敢有妄念。可如今,她的私生女兒陰差陽錯走進了自己的家庭。到底該如何應對呢?
余非一時沒了主意。睡覺時,余非仍舊睡客廳的沙發。父親催促他陪王紫君到房里多敘敘,其用心顯而易見,讓余非叫苦不已。王紫君也更加含情脈脈。但余非只有裝作不知,撲到沙發上就蒙頭大睡。王紫君認為他蹦迪太累了,沒有在意。
第二天,余非要陪王紫君回修州了。走之時,王紫君對他家還有些依依不舍。和余非父母儼然成了一家人。余非只有元可奈何地苦笑。別無他話。
在汽車上。兩人并排坐在一起。王紫君從包中取出裝有玉鐲的盒子摸了又摸,對余非說:“我真感覺自己在做夢,你覺得呢?”余非說:“我也是。”王紫君發出一聲嘆息:“可我還在上學,該如何與我媽媽說這事呀?”余非看了看王紫君,心想:這丫頭真把自己當余家媳婦了!做了人家媳婦,哪有不告訴自己母親之理?看來她回去后肯定要告訴王市長了。這真成了麻煩事。
不行,余非想,這事無論如何不能告訴王市長,一來不想讓它成為既定事實;二來王市長可能誤會他一家居心叵測,套出王紫君是她親生女兒后還拿出定情玉鐲來穩住其心,那今后自己的日子便可想而知。
“暫時不能向王市長說起這事,她把你送進大學,肯定不希望你分心。”余非說。王紫君想了想。認為也對。她說:“那就暫時不告訴她。那我寒假可不可以常到你屋去玩呢?”余非說:“最好不要經常。別讓她看出什么破綻了。”王紫君咬了咬嘴唇,說:“那你換下的衣服呢,要不要我幫你洗?”余非搖了搖頭:“不用了。我自己來,你好好在家看書就行。”“可是……”王紫君看了看余非,欲言又止。余非便問:“可是什么呢?”“可是,我們這哪里像在談戀愛呢?”王紫君輕聲地說。
余非心情復雜,不知如何作答,只好握住她的手。表示他們還是一對戀人。
回到修州后剛上班,余非便迎來了一個新同事,一個似曾相識的新同事。
“哦。是你!”余非終于認出眼前的新同事就是以前與自己一同參加公務員面試的那姑娘,她當時以微弱的差距敗在了自己手下。“恭喜你成功考取了公務員,成了市社聯的一員。”余非客氣地說。
新同事叫卓文慧,她笑著朝余非點了點頭。說了聲:“謝謝!”但余非隱約感到那表情帶著些許敵意。
接下來的幾天。余非才從同事口中得知卓文慧是市委宣傳部副部長、市社聯主席游長江的一個什么親戚。據說游長江為了卓文慧能進入公務員系統沒少花心思。上次考市委宣傳部時落敗。讓他好不氣惱,但又無可奈何。因為公務員筆試和面試相對都比較公正,不是隨隨便便一兩個人就可以左右的,
告訴余非此事的人并不知道當時卓文慧就是敗在余非手下的,但余非卻從中看到了游長江這兩年來給自己穿小鞋的癥結所在。以前總認為是自己在他住院時沒有去看他所致。看來真正結怨是因為卓文慧敗在自己手下的緣故。
事實也的確如此。游長江一直想把卓文慧拉進公務員隊伍,盡心竭力地予以指導和幫助,可正當她成功在望時。卻被余非這個傻小子殺下陣來,讓他好不甘心。再加上他感覺余非是一個挺不謙虛的年輕人,因此在工作中處處看余非不順眼,一有機會便整一整他,以此獲得某種快意。
游長江兼任市社聯主席后,以工作上缺人手為由,向上申報了一個招收名額,好讓卓文慧報考。由于這次吸取了上次失敗的經驗教訓,游長江一方面讓她認真復習,在筆試上拿高分;另一方面到組織部、人事部門極力活動,以確保面試不出差錯。也不知他的這些努力是不是真的發揮了作用。總之卓文慧如愿考進了修州市社聯。
過了沒多久,那被游長江廢除的《修州社會科學》編輯部主任一職。由于卓文慧的到來恢復了,由市社聯一位副主席兼任,卓文慧任副主任。這一下,余非竟成了卓文慧的下屬。
余非原本還能夠忍受這些。反正自己也不指望在游長江的手里當什么官。但卓文慧有一天競吩咐他打掃衛生,這讓他好不氣惱。
“小余。辦公室的地板有不少灰,你拖一拖吧。”一天,卓文慧對余非說。余非暗罵。我年齡不見得比你小,媽的叫我小余!“那你先掃一掃,我去打水來拖。”余非說。不想卓文慧舉了舉手中的稿子。說:“你校對的一些稿子還有些問題,我要再看看,否則出了問題我也是有責任的。”言下之意她是余非的領導,負有領導責任。
余非心里這個難受啊,但硬是忍著沒發作。
正當余非工作上面臨前所未有的壓力和委屈時,不久后傳來了一個驚人的喜訊,讓他簡直難以置信。有一天,市政府的一位副秘書長突然打電話讓他去一趟,交談中透露欲借用他到市政府辦公室工作。擔任王曉慧市長的秘書。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余非頭腦有點懵,他猜想這定是王市長本人的意思。但自己不是冒犯了她嗎?難道僅僅因為自己以她的名義寫的那篇理論調研文章?事實上自那篇文章呈給王市長后,就一直沒有回音。余非還以為市長根本沒有看上眼呢。沒想到會發生這么大的逆轉——弘市長眼前的一個無恥冒犯者一躍成為她的秘書。這究竟是什么原因導致的?難道是因為王紫君?
游長江一聽市政府辦公室要借用他的屬下余非。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心想,這小子是怎么回事,競然有成魚翻身的本領?
市政府副秘書長汪予德在與游長江溝通時說:“市政府辦公室很缺乏像余非這樣的寫作人才,只有請游部長割愛了。”游長江笑笑說:“難得你們看得起我社聯的人,只不過我們編雜志很需要他做具體工作,要不我向你們另外推薦一個。”汪予德想了想,不高興地說:“游部長好像不太樂意讓我們借用余非呀?”游長江連忙擺手,說:“哪里,哪里。市政府對我們社聯多有支持和幫助,我怎么會不支持你們的工作呢?只不過……”游長江欲言又止。汪予德示意他有話盡管說。游長江便繼續說道:“其實余非這個小年輕的才能是有,只不過做人方面和思想道德上有些問題。比如,他不太尊重領導,經常在背后說領導壞話……”汪予德聽了若有所思,半晌才說:“我也不太了解他,不過這是王市長的意思,還是讓他先在辦公室借用一段時間再說。”“王市長的意思?……”游長江臉色大異,有些無可奈何。
余非去市政府辦公室前,被游長江叫去談了一會兒話。“小余啊,我這次推薦你到市府辦公室去工作,你要珍惜機會啊。”游長江滿面堆笑。余非說:“原來是游部長的大力推薦。我謝謝您的好意。”游長江說:“謝就不必了,但在市領導身邊工作,要注意一些事項啊。我想稍稍提醒你一下,一是多做少說,埋頭苦干;二是忠于領導,尤其不能亂說前任領導的不是,否則會造成過河拆橋出賣領導的不好印象,也就得不到現任領導的信任:三要注意你現在只是在辦公室借用,編制還在社聯。要時刻想著仍是社聯的人……”
游長江說了一大通。余非沒怎么聽進去,但大致知道他的意思,無非是別出賣他,自己還是在他的管轄范圍之類云云。“謝謝游部長的關心和提醒,我知道怎么做。”走時,余非還是禮貌地向游長江告辭。
做市長秘書對余非而言,既感新鮮又覺惶恐,尤其是后者。余非問王紫君是否向她母親說過與自己的關系,王紫君予以否認。余非想想也對,一個市長怎么可能因為自己與她的女兒有那么一點關系就予以重用?這不是太任人唯親了嗎!
至于王曉慧市長本人。更沒有向余非說出具體起用他的原因,只吩咐他多向李向奇學習。李向奇做了五年王市長的秘書。后來掛了辦公室調研室主任的一個頭銜,馬上就要調任下屬某縣當副縣長了。臨走前,王市長要他帶余非一個月。讓他熟悉熟悉相關業務。
余非便借機問起王市長是出于何種考慮起用自己的。余非想,李向奇作為市長的秘書,應該有可能知道此中的奧秘。誰知李向奇只是笑笑,說他也不太清楚,不過欣賞余非的才能是肯定的。余非又問起當初是不是王市長授意將他從宣傳部調到社聯的。李向奇競有些不高興,對他說:“做領導秘書,最要緊的就是保密,尤其忌諱泄露有關人事方面的秘密。”但他話鋒又一轉:“不過你調離宣傳部的事我確實不清楚。但我想王市長既然這么器重你,應該不是她授意的。要不現在如何會將你借用到市政府辦來呢?”余非便把先前的一些傳言說給李向奇聽。李向奇想了想,說:“傳言不要去信它,有人散布謠言十有八九是為了在心理上進一步打擊你。對了,你到底得罪了誰?”
“我……”余非沒有說下去。
做了一段市長秘書后,余非的人事關系很快就轉到了市府辦公室。游長江忍著內心的劇痛,硬是笑嘻嘻地拉著余非的手說:“你算是走上仕途快車道了,社聯出了你這樣的人才,是社聯之福,所以一定要好好歡送你。”
那天晚上,余非被社聯一伙人灌得酩酊大醉,誰知又偏偏被王市長打電話叫去她的房間。
王曉慧新請的保姆有五十來歲,她給余非倒了一杯茶。余非喝了一口,腦中還是嗡嗡響。王曉慧見狀有些不高興,問道:“余非,看你這醉生夢死的樣子,像什么話,我讓你起草的工作匯報完成了嗎?”余非一愣,心想壞了,那些從各單位匯總的材料還丟在自己辦公室里沒有組裝成文呢。“張省長要提前兩天來咱修州視察工作,聽市政府的工作匯報,你還有心思去喝酒?”王曉慧責備道。
提前兩天?那就是后天了。余非如夢初醒,急忙起身對王曉慧說:“王市長,我,我這就回辦公室加班去。”說著,忙不迭地出了門。王紫君此時就在屋中,見余非醉酒了還要去加班,很是心疼。但又不好說什么。
余非到辦會大樓時是晚上九點,有少許加班的工作人員,待到晚上十點多時,辦公大樓大概就只有余非自己在了。余非在成堆的材料中找尋需要的東西,然后歸納總結成文。累得苦不堪言。心想這差使真他媽不是人干的,早知如此還不如就在社聯呢!想到這些,余非大愕,難道是王市長故意把自己弄到這么累的崗位來慢慢修理?那簡直太可怕了!
沒工夫想那么多了。余非抓緊整理完了匯報材料的初稿,長舒了一口氣。有了這個初稿,明天再修改完善一下呈給王市長。估計不會再挨罵。
想到挨罵。余非不會忘記,這于他而言已是家常便飯了。自從做了這市長秘書,工作量之大出乎他的意料,不是幫市長起草講話稿,準備材料,就是為她安排日程,協調各種事務,每天壓得他快喘不過氣來,稍有不慎還要挨上一頓批評。有時真認為是王曉慧故意整他呢。
王曉慧在家里也沒有睡,她見女兒王紫君的房間還亮著燈。便輕輕推門進去說:“你明天要上學,干嗎不早些睡?你住校也這樣嗎?”王紫君說:“在學校自習完后也挺晚。我都習慣了晚睡。”王曉慧問:“讀書確實挺辛苦。如果不習慣就改住家里,我每天安排車子待你晚自習后去接你。”王紫君搖搖頭:“那多麻煩,再說,住校也有住校的好處,和同學們在一起有時挺開心的。”“哦,既然這樣那就還住校吧,想回來時就給司機打個電話。”王曉慧說完,進房準備睡覺了。
王紫君遲疑了一會兒,走進了王曉慧的房間。
王曉慧問:“你怎么還不去睡?”王紫君低著頭,說了一聲:“媽……”看她那欲言又止的樣子。王曉慧便說:“有話就說嘛,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難了?”王紫君坐到母親床沿,低聲說:“我,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了,天天面對著自己的媽媽,卻不能當著外人叫。”
王曉慧沉默了。女兒從小在偏僻的鄉下長大,不僅得不到父愛,就連自己這個母親也很少見面。但不論怎樣,那時總還是可以叫自己母親。可自從搬來這修州市,卻偏要她在外人面前改叫自己姑姑,這于她年少的心靈無疑是一種傷害。
“還有,我的爸爸到底在哪兒?我要去找爸爸。”王紫君說。
女兒這一要求也不過分,可是自己每次都搪塞應付,已越來越無法面對漸漸長大日趨成熟的她了。王曉慧深感壓力巨大。那隱藏在心中的秘密,即使自己的父母也不曾知曉。二老帶了外孫女十幾年,只知是女兒一段不堪啟齒的孽情產下的孽果,卻從來也不知男方是誰。那個山村也有猜測,不過多以為是她前夫鄔夢林的。不論怎么猜測吧,那個偏遠地方的議論始終不會對王曉慧造成任何影響,因為王曉慧的事業乃至后來的婚姻都遠離那里,甚至于那個山村的百姓都不知道她當了市長。
顯然,這是王曉慧刻意而為之的,她不想讓修州的干部群眾知道她在文塘縣的過去。自然也不會讓老家的鄉親知道她在外的情況,她要截斷二者之間的聯系,不讓它們互相之間有任何瓜葛和影響。但是,女兒已漸長大成人,有自己的思維和判斷。更有強烈獲知真相的愿望,一味地回避肯定不是辦法。
“我知道讓你叫我姑姑挺難為你的,但媽媽是有苦衷的。”王曉慧決定解開女兒的心結,“我在我們老家文塘縣有一段十分屈辱難堪的過去。你大概也知道一些,就是我前夫鄔夢林引誘奸污女學生的事。”
王紫君難過地說:“我也聽說了。很多人說他就是我的爸爸,你是不是因為他給你帶來了傷害,而不想承認這個事實呢7”
王曉慧搖搖頭,“盡管我痛恨這個人,也設法不讓修州的干部群眾知道我曾經有過這樣一個無恥的丈夫,但事實歸事實,你確實不是他的孩子。我生下你時,我們已經離婚好幾年了,也沒再有接觸。”
“既然如此,那我的親生爸爸到底是誰?為什么他連一次都沒來看我?”王紫君言語中透著怨憤。王曉慧心里也很難受。女兒的痛苦無疑是自己造成的,那又是一段她不愿啟齒的過去。“紫君,你爸爸在省城,他不是沒有看過你,只不過那時你很小,還不到一歲便抱回老家給你外公外婆帶了。”
“我爸爸在省城!”王紫君眼前一亮,可隨即被悲傷淹沒。“他怎么不來看我一次?”王曉慧嘆息了一聲,說:“這責任在我,是我沒有告訴他你在哪兒。”王紫君不解:“干嗎要這樣?”王曉慧說:“一言難盡,總之,到時候我會讓你們父女相見的。你不要胡思亂想就是了。”
王紫君有心了解更多關于父親的情況,但見母親很是為難,也就不好再追問了。至少已經知道了自己并非鄔夢林之女,自己的父親在省城,而且很快會見到他。想到這,王紫君心中開朗了許多。
不過還有一個疑問是關于余非的,王紫君也很想弄清楚,為什么母親突然調余非到市政府辦公室做了她的秘書?以前,她知道女兒被余非欺騙感情的事后很惱火。不是告誡自己不再與余非來往嗎?怎么現在又要重用他呢?王紫君心里怎么也想不通。
其實王紫君此前已探聽過母親的意圖,但母親只輕描淡寫地回答說辦公室缺個能寫的人,而余非正好在這方面有些特長,所以就想借用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