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尋顧渚紫筍、陽羨茶,我與西安的馬老師一同來到湖州。
此番到來,未及顧得上旅途勞累,晚問即行拜訪湖州茶界老者寇丹先生。由湖州大茶兄陪伴,來到寇老居處的淡茶齋。其房間布置簡單明了,卻有濃重的茶的氣息。素心蘭開得正好,似在空谷之中?!熬羽B得好蘭”,去年寇老在武夷山發現的董家素蘭,在湖州已經越來越好。茶人相聚。繁文縟節盡皆不用;一片溫和,百般情懷,只在茶湯之中了。
寇老多年來為茶文化鼓呼奔走,愈老愈顯精神,也許正應了茶的效用。去年他在廣州發現了幾款老茶。正好此際可以讓我們結下茶緣。
對于陳年老茶,既不必過分排斥,亦不必吹捧追逐,以包容之心、平和之意加以品飲,這應該是對茶的最好態度。
第一泡,我們品飲的是20年的陳年碧螺春。很多人以為這樣的綠茶已經不能飲用,但此茶若存放得當,在歲月流轉的背后,卻漸漸生成它獨特的另一面。今天有幸得遇,當精心對待。茶葉陳放于小瓷罐之中,細察千茶已經轉為黑褐,間雜金黃。條索卷曲細嫩,完全不似綠茶的生動翠綠。在多年的陳放之后,茶所蘊含的物質以另一種方式慢慢氧化轉變。
這一泡茶,用的是梅花蓋杯。溫杯燙盞,以過濾的純凈水沖泡,借以體驗其全部的滋味。中溫水不到1分鐘出湯,盛在白色瓷杯中的茶湯。已經是黃橙之色,湯水透澈柔亮,細聞之下,茶湯表面的香氣卻顯得辛辣起來。待湯水人口,卻柔和得近乎無形;細細體驗茶湯,似帶有奶香,如雪糕之甜。這是經時間陳化的滋味吧。
因為是綠茶的緣故,所以并不耐泡,四泡之后,滋味已經淡卻。而細品,卻仍有絲絲甘甜,正應了“淡茶齋”的主題。
飲用陳茶確實能讓人很快打嗝,但亦因各人體質不同而有差異。配同的茶點也很有意思,說是陳放了15年的佛手柑,我們笑言,真是喝老茶配老果。果肉已經轉為黑紅色,呈膠質狀,顯得濃稠而富有黏性。
這還不是最特別的,寇老今天特別歡喜,拿出了另一道更加特別的茶品。這道茶品,據說有著30年的時光。
是已經有30年歷史的正山小種紅茶,陳放于另一個瓷罐里的。大茶兄特地帶來了珍藏的好壺。準備品飲。細嗅干茶幾近無香,投于溫熱過的紫砂壺中,嗅之略有陳茶之味。
小種紅茶經過多年的陳放,茶葉接近于武夷巖茶的黑褐,或許是當年的焙火更為沉重的原因。由大茶兄來沖泡,用時略短。出湯之后,其茶湯清亮褐紅。入口,卻發現茶湯的滋味變得特別,原來的桂圓湯香氣已經轉為豆香的柔和,而茶湯中漸見酸、甜、辣的復雜滋味。這一道的陳茶,其特別之處即它的“辛辣”,可見茶性在漫長的時間之后變化之大。
連續六七道的沖飲,每一道皆有其沉重與甘香:品飲之間,越覺得溫暖起來。
寇老對于茶的研究,既重于茶學,亦重于實際的品鑒。他相信,在沒有品飲某類茶的實際經驗前,偏執依靠固有的理論,難免會陷入自己設下的誤區。如果自己沒有機會喝到某類茶,沒有用心去求證、研究,怎么可能有一個正確的定論呢?所以,當有些人以決斷的論調來定義某一類茶的特性時,他則持謹慎求真的治學態度。
來自西安的馬守仁老師于現場吹簫一曲助興,簫聲清高悠揚,令人精神為之一振。
陳茶之后,品飲有“活化石”之稱的崖柏,以木為茶。其性則以剛烈辛辣見長,與老茶相益,自是珍貴。一次難得的品飲緣分,口中舌底生津,清甘幽長。
茶歇,欣賞寇老珍藏于家中的各式茶具,其中極具特色的則是他的各式壺銘。這些壺銘,傳神而富有個性,在茶人中,也唯有寇老才能寫就。
馬老師隨后以《淡茶齋簫色》賦曰:“三月下江南。苕溪訪寇丹。銘壺多野趣,崖柏瀹甘泉。簫聲叩古木,對坐且參禪?!?/p>
七十有六的寇老可謂真名士,性情坦蕩,學識淵博,但于家中卻是有名的“賢夫婿”,他笑著坦稱自己常為老伴做飯,因此每次荼會常是他那匆忙而急促的行蹤。
臨別,寇老執意將我們送到樓底下,交代走好?;赝跓粝?,兀自喃喃:一期一會!
每一次相會都只是人生中唯一的一次,便越覺得前路更加惆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