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說,上帝造人的時候,先定死,后造生。于是我相信,這世上的每一段邂逅,都是跟隨著緣分的香氣,于茫茫人海中,匆匆相見的。或生,或死,生命由此展開。
那一年,越過大洋彼岸,我來到了這片陌生的土地。那時候我還不知道,愛情,像一滴暈染的墨花,早已經悄然綻放。
而事實上,那段時光,我一度認為自己是被丟棄的。一個人背井離鄉,即使是披著留學鍍金的名號,對那時候的我來說,依然是一件痛苦的事。在語言學校里,到處是膚色各異眼神錯雜的人,我害怕那種異樣的眼神,讓我覺得自己像動物園里逃離出來的小獸,只能慌亂無章地活著。每到夜晚來臨的時候,黑暗帶著一只有力的手緊緊地攢住我的喉嚨,呼吸是那么困難,只有腮邊的清淚,那樣清晰地提醒著自己,我還活著。
我的語言適應進度很慢,下課以后,我從不跟其他人說話,我懼怕未知和這片陌生的土地。
直到他闖進了我的生活。
那是一個有著明媚陽光的好天氣,我抱著一摞書從圖書館艱難地往回走。下樓的時候,一個高大的身影風一樣從我身邊刮過,然后,我很不體面地趴在了地上。一段錯雜難懂的語言進入了我的耳朵。我的眼前,伸出了一雙歉意的手,然后我看到了一個沾滿陽光的男孩。
他叫阿米爾,有著亞麻色的肌膚和深邃迷人的眼睛。我得承認,我有些小心動。
后來,我知道,他是印度人,17歲,也是今年剛入學的。
那次事故之后,阿米爾請我吃了一頓豐盛的晚餐。那是我第一次吃地道的印度咖喱,在阿米爾撲閃的大眼睛里,我看到了他對故鄉的思念,鄉情在那一瞬間成了我們共同的心情。
阿米爾說得一口流利的英語,阿米爾告訴我,印度是用英語教學的,所以他從小就有一個很好的語言環境。
雖然如此,但他偶爾也會成為同學嘲笑的對象。因為阿米爾的英文帶著濃厚的印度音,這讓他很無奈。可是即使如此,也已經比我好太多了。班上的很多同學甚至以為我患上了抑郁癥。我結結巴巴地表達出了自己的意思,阿米爾微笑著摸摸我的頭。以后,我們一起學習吧。
那時候,我在距離家鄉10000公里的澳大利亞,第一次露出了笑臉。這個帶著陽光香味的男孩,讓我的生活開始有了溫度。
每天清晨6點,阿米爾準時等在宿舍的樓下,我歡快地拎起書包飛奔下樓。校園的右拐角有一片樺樹林,我們徒步走過去,迎著剛升起的太陽,開始了一天的學習,那里是我們晨讀的地點。伴著阿米爾清脆的朗誦聲,我也歡快地放開嗓子,朗讀起來。上課的時候,阿米爾總是提前幫我占好座位,近距離聽課對我幫助太大了,要知道,我以前一直是縮在角落里的,即使聽不清也只能干挺著。我開始可以跟身邊的人交流,漸漸地,我發覺自己越來越自信起來。走路的時候,我不再低著頭,把腰板挺得直直的,我開始覺得在一群金發碧眼的白人中間,我才是最有特色的。
周末的晚上,我把頭發燙成了大波浪,看著鏡子里的自己,黃色的肌膚,深褐色的眼睛,烏黑濃密的長發,我的嘴角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回去的路上,總是有人驚呼,So Beautiful!你知道,西方人的表達方式總是那么直接,我在這種坦誠的文化里學會了欣賞自己,展示自己。
這一改變讓我非常欣喜,當然,阿米爾做了很大的貢獻。所以我決定讓他做我的第一個見證人。我來到他的宿舍樓下,大聲喊著他的名字,見他探出頭來,我調皮地沖著他眨了眨眼睛,他站在樓上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琳,丑小鴨變成白天鵝啦。他壞壞地笑著,用他的大手掌使勁揉著我的新發型。看著我惱怒的表情,他放聲大笑起來。
時間眨眼就過去了,不知不覺中已經到了期末,緊張的考試要來了。我和阿米爾約定,誰得的A多,就可以許一個愿望,讓另外一個人去實現。我們倆憋足了勁兒地學習,發榜的時候終于到了。捏著成績單,我的手心有些微微發汗,我的語言課居然得了A,這太讓我興奮了。我High的情緒還沒降下來呢,就看到阿米爾壞笑著站在旁邊,他攤開了手掌,這家伙竟然得到了3A,好吧,我承認我輸了。
走吧,明天我們去動物園。他撲閃著睫毛看著垂頭喪氣的我。認賭服輸,我能不去么!
我只能說,這太出乎我的意料了。我睡得正香的時候,床邊的手機死命地響了起來。我一邊囈語著一邊接聽了電話。夜游動物園,這么荒謬的計劃就這樣在我的詛咒中拉開了序幕。
頂著朦朧的夜色,興奮的阿米爾開著車,帶著昏睡不醒的我來到了動物園。一臉興奮的阿米爾說,我已經調查好了,西北角的動物園有一個警戒盲點,我們可以從那邊偷偷溜進去。我的困意一下子嚇醒了,這家伙,也太有想象力了。他把車悄悄停在路邊,然后從后備箱中拿出梯子,天,他居然準備了這么多。我只能跟在他身后爬了過去。還好,這是個郊區的野生動物園,沒有那么多的警戒措施。要是在悉尼市中心的話,我們肯定剛爬進去就被逮住了。
夜間的動物園別有一番景象,沒有了熙攘的人群,動物們悠然地在這里生活著。小考拉悠閑地掛在樹上,鴕鳥把腦袋插在羽毛里睡得很安穩,淘氣的小袋鼠膽子大了起來,蹦蹦跳跳地竄出媽媽的育兒袋,在地上歡樂地跳躍著。
漆黑的夜色給這里蒙上了一層神秘的色彩,身邊的阿米爾一直處于亢奮中,他制止了我要拍照的想法,這么美的自然,我們不要去打擾它。繞過了鴕鳥區,隱隱地有一種聲音傳來,我下意識地抓住了他的手。好奇心驅使著,我們踮著腳向聲音的發源地走去。
看著眼前的一幕,我的臉刷的一下紅了。原來現在正值大象的交配期,兩頭大象正在歡快地交配。空氣里蔓延著曖昧的分子,我發覺自己已經被他攔腰抱住,他的手帶著炙熱的溫度覆蓋上我胸前的白鴿,潮濕的吻印上了我的唇。我開始想要反抗,卻緊緊抓住了他的手,貼近了他炙熱的身體,緊緊抱著他的剎那,一股陌生的暖流注入到了我的身體,潮濕、溫熱……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后來,我回國,聽說,他去了美國。
每當想起那驚險的第一次,我都會想起他長長的睫毛、深邃的眼眸,以及優美的印度英語。
回憶散去,天邊悄悄泛起紅暈,太陽正趕去地球的另一邊叫醒沉睡的他,而我,淡染的青春剛剛踏上征程。